萌哥儿一下子腾空,开心得不得了,原本没笑出声的立马变成了咯咯笑,一边笑一边说:“香!萌哥儿洗香香!”
有萌哥儿的欢声笑语,又听着表哥无比温柔地同萌哥儿讲话,还一本正经地听萌哥儿说白天见到的表姐(水媛)与他们一起翻花绳,结果五姑姑把花绳扯断了等等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等到了既定时间,黛玉咳咳一声,萌哥儿便乖乖躺好,两只小胖手放在胸口,对宝玉说:“爹吹呜呜,萌哥儿要困高高了。”说完,就闭起眼睛。
真真是乖巧得很。
宝玉现在吹各种儿歌已经很熟练了,不仅是后世的儿歌,还有江南的睡前小调……
萌哥儿从小就是被奶嬷嬷抱去隔壁自己睡小床的,反正从没赖着不肯走过。
今次也不例外。
奶嬷嬷抱走了睡着的萌哥儿,黛玉这才好同宝玉说起白天的事儿:“我虽知道妍春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样没轻没重……”
宝玉听完,笑笑说:“这是无妨,你早先不也就知道了,咱们萌哥儿皮实么?纵使妍春碰着他,也就当场红一下,回头散的一点印子都没有的。再说,要是疼,萌哥儿当场就会哭的,既然不哭,想来也是不痛不痒。”
黛玉听完,眼眶就红了:“你既是如此不上心,又何必说假话来骗我,你让我打一下,那样清脆的声响,又怎么会不疼呢?钱嬷嬷都听说了太太院子里的奶嬷嬷好几个身上都带着青紫,最怕抱妍春。”
宝玉卡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萌哥儿小时候被他喂过灵药,身子骨不是一般的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磕磕碰碰根本就不是回事儿。同样的,当初“沾了萌哥儿便宜”的妍春能有这么大力气,其中自然也有云谷子前辈给的灵药的功劳,若不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泼好动、力气稍微有点儿大的小姑娘而已,不至于叫她四个奶嬷嬷战战兢兢的。
再看黛玉神情,七分哀怨、三分不满,嘴里说的是宝玉不关心萌哥儿,实际未尝没有几分闺怨的意思。
宝玉的情商一下子就在线了,把站着的黛玉拉过来,一起坐在床沿,然后慢慢同她解释:“我觉得,萌哥儿的体质好,许是像我的,我小时候也不怕痛,有一回剪子割了手,流了好多血,但是我连哭都没有哭呢;再者说,孩子放在一起玩耍磕磕碰碰总是难免,我瞧太太心里也有数的。”
黛玉听了这话,哪里还记得别的,伸手就去捞宝玉的手腕:“哪儿呢?伤过哪儿呢?”
细细看去,疤痕极淡,宝玉有换来祛疤的药膏,可是自觉没必要弄得肤如凝脂的,留着才好。
于是方才还在嗔怪宝玉的黛玉立马就开始心疼宝玉了,轻轻抚摸疤痕,嘴里小声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宝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并且再接再厉地用另一只没被黛玉握住的手揽过对方的香肩:“我知道,是我上个月太忙了,忽视了咱们玉儿和萌哥儿,等中秋的时候,我带玉儿和萌哥儿去庄子上玩一天,好不好?叫萌哥儿去见见滚滚,他一定会喜欢的。”
哄小孩的口吻,语调一如方才同萌哥儿说话一般温柔,黛玉只觉得自己刚才强撑着的假面怒气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啵地一下,飘散到空中,变成了醉人的泡沫。
“瞎说些什么,表哥自是忙正事的,我才没有怨怼的意思……只,只是萌哥儿毕竟年幼,忘性也大,前些日子,差点没认出你是他亲爹来!”
说的是某日宝玉熬夜之后胡茬微青,叫萌哥儿看得不眨眼地看西洋镜——但是宝玉敢拍着胸脯发誓,萌哥儿绝对没有才三天不见就忘记爹是谁了。
【咱们萌哥儿聪明着呢。】
当然,宝玉就算从前的情感经验再少,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摆事实讲道理,此时夜深静好,只需床头吵架床位和便是。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不对。”宝玉笑眯眯地认下一切错误。
这样二皮脸的模样可少见,叫黛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她一个跺脚扭身,哼了一声。
宝玉就着姿势,轻轻含住小妻子秀气圆润的耳垂,便觉着怀中之人一个轻颤。
宝玉轻轻一笑,加/深/舔/舐,前头的手也没闲着,不多时,黛玉的衣领子就敞开了。
“表、表哥……帘子……”
宝玉轻轻推到黛玉,顺势放下床幔:“呵……玉儿真容易害羞。”
…………………………
次日,宝玉神清气爽地起了个早,还特特指点了已经摸到点内功门路的贾环和贾苒。
倒是武师傅,现在重点操练的人便成了搬到前院,初入族学的七岁茗哥儿与芃哥儿。
他今日有些犹豫着与宝玉商量一件事。
“哦,武师傅你的意思是想叫我指点一下武安?”宝玉和武平比较熟悉,武安这个小子……似乎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宝玉不往心里去,但是也就没理睬此人便是了。如今武师傅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昨天武家阿奶叫武安给自己送秋梨汁,那个常年对着自己展露中二姿态的小年轻好像、也许、大约昨天还是挺恭敬的?
武师傅开口都是极其不好意思的,摸着良心说,自己当初教贾府三位爷拳脚、陪着他们下扬州确实是有情有义不错,可是这也不是干白功的。这么多年,沾着荣国府的光——最直观的就是香皂经销和武平游学之后回来还考上举人这两件事了,荣国府早已把当年的酬劳翻了千百倍报与自己家。而且年初的时候,宝二爷传授环三爷、苒哥儿内功心法的时候,并不避开自己,这已然是无比的信任了!
当然,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武师傅听见了内功心法,可是从来都没有动过偷学的念头。可是家里的小儿子不一样,这倔驴一样的小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学拳脚倒是有点天分,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后来倔驴脾气起来,不肯靠自己原先的几分香火请去谋个军中的缺,倒是辜负了千户老大哥,如今城北守备胡大哥的一番好意。最后那小子说要走镖去!所幸京城最有名的镖局是伍毅伍兄弟开的,臭小子就在那里混日子了。
从七月份起,那个臭小子镖局也不去了,整天窝在家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一天两天的,武家人不以为意,毕竟武安抽风的时候多了呢;十天半个月的,武家人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次抽风时间有点长了呢;等到昨个晚上,那臭小子下楼扒了三碗饭,然后放下碗,郑重其事地说,他打算去考武科了……
【我的个亲爹娘!】
武家人全体震惊。
武家阿奶细细瞅了瞅二孙子的神色,然后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安哥儿现在想要上进还不算晚。”
武平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去帮你借一份武经七书,你先抄一遍,明年的武童试还早,哥相信你可以的。”
再于是,就有武三十师傅厚着脸皮想要宝玉闲暇时抽出半个一个时辰指点一下于武科举方面一头懵的二儿子。
当然,武三师傅敢摸着良心说,他原先并不知道自己小儿子作死偶尔与宝二爷碰面的时候也会板着脸的,不然他才不好意思提这个。
宝玉不知道促使武安浪子回头、幡然醒悟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对武家人,他惯来都挺客气,闻言就说:“既然安哥儿有意向考武科,不若平素过来多多与环哥儿、苒哥儿多多交流,也好相互促进。至于说指点,称不上,东宁(武平的字)与我投缘,在禁卫军中开课也备受好评,想来安哥儿是他弟弟就算从前贪玩,也有几分底子在。总归我闲暇时,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三只羊也是赶。”
宝玉的练武场,有专门的小门通往东侧门,半点不与后院相干,平日武师傅走的就是这道门,之后再加一个武安,这点小事,宝玉还是能做主的。
…………………………
东方既白,该换官服了,自有练武场的小厮准备好热水、毛巾与早饭。
宝玉到了禁卫军驻地不久,初一便来宣,走去养心殿的路上,初一小小声说了一句:“陛下近日多失眠。”再多的就不肯说了。
这是提醒宝玉,说十六最近心情不太好呢,而且极有可能与此次传召有关。
宝玉领情,凭他们的情谊,要是给金银,那就是看不起初一了,故而他只是记下这一笔。
到了养心殿,就看到理国公柳彪像根柱子似的站在殿外,虽然这时候的日头不毒,但是这位国公爷汗湿衣襟,想来站着的时间不算短。
宝玉虽与理国公有几分面子情,与理国公儿子柳岩有真情实意的兄弟情,但是这个场景下,也什么都不能问,两人的眼神一碰即分,倒是叫宝玉越发确定,今个儿十六传自己来,必是有大事。
进了殿内,初一老老实实地在门口通传了一声,然后就站定不动了。
宝玉进去之后,发现近距离看没有冕旒的‘美颜’,十六的黑眼圈确实有些重。
此时殿内除了十六,并无他人。
宝玉万分确定,就连暗卫,都在殿外屋檐上、殿外屋顶上候着。
宝玉行礼之后,十六匆匆就叫了起。
“不知陛下今日传召,所为何事?”
“唉……”十六好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陛下?”宝玉抬头问。
“宝玉,你知道不,暗卫乙部一直空缺的乙一……是你爷爷!”十六咬咬牙,先把他从那石头上知晓的信息说与宝玉听。
“嗯?”这倒是出乎宝玉的意料了,贾代善……这个从未正面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国公爷、亲爷爷,竟然也是先皇暗卫?
不过他转念一想,凭借贾代善在西北的军功便可知,他是个能打的,按照先皇的脾性,这样的能征善战的人,不捏在他自己手里,怎么能放心呢?
所以贾代善是暗卫,宝玉一点不吃惊,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可是贾代善是暗卫乙一,这却是意料之外了,宝玉原先还以为是吴总兵的亲爹,已故的吴长风老将军才是乙一呢。
第293章
十六开口说了第一句, 后面的话就没有难么难以启齿了,虽然他……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老水家这么做真的不厚道,坑了人家爷爷, 又坑了人家孙子,荣国府是倒了什么霉,就因为太能干了, 堂堂臣子被如奴才对待么?
所以, 其实和水家别的老祖宗没什么关系。子不言父之过,十六真正想说的是——他父皇不厚道。
“我说, 已故荣国公贾代善, 是暗卫创立以来专司攻击的乙部之首,乙一。”
十六看着宝玉从一开始的诧异到随即很快的镇定, 心里笃定了, 对方也不晓得此事——【是了,宝玉怎么会晓得呢?身为暗卫, 是连父母妻儿都不能透露的身份,宝玉没出生的时候, 老国公爷就去世了,整个荣国府里, 怕是也没人知道老国公爷曾经有过这一重身份吧。】
就好像如今的荣国府、如今朝中文武百官中的绝大多数, 没有人能够料想到,以蛊控人这么邪门的事。
邪门。十六从当年先皇与他说此事的时候,就是全身心反感的,若不是顾忌先皇的身体, 他一定要与他父皇好好分辩一回,御书房里读了十多年的圣人典籍说的治国之道、为人臣之道,乃至后来所学的为君之道,到底是骗骗人的还是骗骗己的?难道不是应该待能臣以国士,然后臣子以国士报君么?
最终因为先皇体弱,十六也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来老十五那样……十六便再也没机会问出口了。
当时的他,终究是带着五分别扭、五分愧疚,将暗卫们全部收拢。
十六扪心自问,登基之后,他大大减少了暗卫的使用次数,除了甲部依旧是守卫他本人安危之外,乙部的人大多用来传信了,更不要提丙部和丁部,他想着将这两部对内的刺探、监听转为对外,将收集朝中大臣阴私转为暗访各地官员贪赃枉法情况以及监听邻国动向。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十六不曾因私而动用暗卫,更加不曾使用过一次在他看来,觉得太过阴损的控制人心的手段。
他也一直没忘记,自己曾经在心底许下的承诺:【终有一天,要找出法子,解除宝玉身体里的蛊虫,然后酌情慢慢解开其余暗卫的蛊。】
可惜先前一直毫无进展。
因为太医院的人根本就不能诊断出蛊的存在,而十六也不放心将此事告知沈千针。毕竟如今的十六已经非吴下阿蒙了,他知道,沈千针和太医院的御医是不同的,纵然对方能够医死人肉白骨,但是此人桀骜不驯又没有牵挂,很难说知道蛊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十六打算解开蛊,但是没打算把先皇的脸撕下来放在地上踩,毕竟那是他父皇。
像沈千针这样无牵挂、无畏惧的人,是上位者最不喜欢用的人,所以十六迟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解开蛊。
至于说选择顺势给沈千针种了蛊,好叫他尽心尽职去研究如何解开?
十六可不确定,沈千针真的解开蛊的那一天会不会将自己一把药倒,以报下蛊之仇;或者他耗尽心力对蛊无能为力,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药倒,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他已经不敢再同宝玉频繁提起解开蛊这件事的时候,这块石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出现了。
擦去青苔、看清所书之后,十六彻夜未眠。
概是因为这块石板子,是宗室记载中多有缺失、玉碟上简简单单写着殁的先皇胞妹,原前朝末帝宠妃、后本朝长公主,水宁所书。
十六当初成为储君之后,才知道皇室中曾经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等到登基之后,才有权限阅读帝王笔记,从先皇并不客观的记录中,知道了这个颇具传奇性的姑姑。简简单单几个字,包含其、生猝年份、晚年居所、以及最大的特质——有宿慧。
当时十六即是很好奇的,到底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父皇一面不想提及,大力抹去她曾经存在的痕迹,一面又忍不住在笔记中记载她的聪慧。可惜他当时被初登基的太多事情弄得无暇顾这些。
而七月,这块从水里得以重见天日的石板子,猛然以这样叫人猝不及防的姿态,闯入他的眼前,充分满足他的好奇心。
只见上书:
“余自幼好医,梦中得仙人授,天资卓绝,七岁懂辩症,十岁能开方子,豆蔻可制药。少时尝捉弄兄宽、弟宏,以为和乐有趣,及至碧玉之年,一朝选秀,虽使万般手段然未能遂愿落选。末帝后宫佳丽三千,余颜色尔尔也,更不耐之献媚,遂常年避居后宫,饲弄花草,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