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她就想到了瑶台月的事情,不管她本意如何,云图的情报确实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 而若非如此, 他们也不至于一进入副本就受到攻击。但是如今人死如灯灭, 何况他们也成功拿到了建城令, 先前泄密的事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但是在她与红衣的几次接触中,她却能感觉到红衣对瑶台月的偏爱。红衣自小长在青楼,虽曾动心, 但终究没能离开这里,反而后来成为了映红阁的鸨母。她无亲无子,只将自己的一身绝学传给了瑶台月,在她心中,瑶台月是徒弟,更似女儿。
将瑶台月身死的事情告诉她确实有些残忍,但映红阁中人多眼杂,这件事又已传得沸沸扬扬,红衣早晚会知道的。
楚夭发觉自己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初得知灵玑真正身世时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想揭露真相,而当这个真相只能带给人伤痛的时候,她却又在情感上不忍心了。
等到回到了映红阁,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和先前灵玑那件还不太相同,就算她不告诉红衣,红衣早晚也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消息。
她去了红衣的房间,先将云图建城的消息说了,果然红衣一脸喜色,“好!”她一拳打在自己的手心上,高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才回身对楚夭道,“这样你们就不怕了。就算日后汪悦身亡的真相被查出来,你们也有了底气。”
楚夭笑道:“我们也是想着自己建个城市,日后做什么都方便,等到规划图交上去,还不知接下来需要干什么呢。”
红衣“嗐”了一声,“你说一个城市的建筑全都建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当然是要有人啊。”
楚夭如同被醍醐灌顶,红衣这一句话将她的思路打开了,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第二阶段可能出现的建城任务会是什么。
楚夭欣喜道:“谢谢红衣你的提醒了。”她灵光一闪,道,“等我们的城市建好了,你能不能过来开店呢?”
红衣笑道:“那可要看你们的城怎么样了,若是不够好我可不会搬过去的。”
楚夭本想着让红衣去那里开个分店,却没想到听红衣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将映红阁搬过去,一时间惊喜万分,“自是不会让红衣你失望的。”
说完了正事,就该说私事了。到了此处,楚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红衣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先开口问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楚夭点点头,缓缓说:“先前,你曾和我说过瑶台月自赎身从良了,可我听闻……”她看红衣脸上的笑模样也消失了,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咬牙说道,“她自尽而亡了。”
红衣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晃了晃,她一手扶在桌子上,垂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楚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夭没有提泄密建城那些事,只是说瑶台月喜欢的那个书生考上了状元,功成名就后辜负了她,于是她就自寻短见了。
红衣的神情十分悲伤,那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徒弟,她忽然抬头问楚夭,“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没能留下泪来?”
楚夭一怔,其实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却见红衣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了,而是自顾自说道:“我的母亲便是个妓|女,我自小在青楼长大,就连怎么哭都是一门学问,怎么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这几乎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到了真正悲痛的时候,我竟然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那挂在眼角的泪,终还是滚落了下来。
“月儿自小性格木讷,只有在练剑舞时才表现出热情来,因她容色好,是以大家都觉得她是姑射仙子般的清冷美人,可只有我一直为她的性格担忧。从她对剑舞的痴迷就可看出了,她对自己喜欢的事物都十分投入,这种性情很不好,俗话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话糙理不糙。在青楼中迎来送往,那些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哪一个会将我们看在眼里呢?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不过是些玩意罢了。一旦投入真心,就是离死不远了。
月儿是个无情的多情人,我本想着她既然想从良,那应是找到了好归宿,谁能想到,结局也不过是这般惨淡收场。可是说句实诚话,从良的妓子得了善终的能有几人呢?明明自小见多了虚情假意,却偏偏学了个一往情深。”
楚夭想安慰她几句,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前世今生她的出身都是非富即贵,对于这些苦命人的遭遇,她会同情但却无法理解。
而红衣本身也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她不过是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罢了。这番话说完,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楚夭道:“真是失礼,我先失陪了。”
话中的潜含义就是送客,楚夭自然不会听不懂,继续呆在这里。她留下“节哀”二字,离开了红衣的房间。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楚夭关上房门,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却不想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楚夭大惊,身体条件反射一个肘击往后撞去,却被身后的人挡开了。对方轻巧巧卸去了她手肘上的力道,手掌顺着手臂滑到了楚夭的手腕处,和她五指相扣。
楚夭此时也认出身后之人的身份了,她也不急着挣扎了,而是嗔道:“你想吓死我啊,上线了怎么不说一声?还隐身躲在屋子里装神弄鬼的吓人?”
唐时笑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楚夭翻了个白眼,“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她从唐时的腿上站起来,泄恨般的踩了他的脚一下,才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这一脚力道不轻,疼得唐时龇牙咧嘴,不过一脚换了温香软玉抱满怀,这波不亏。
楚夭没问唐时现实中忙什么去了,而是道:“云图建城的第一阶段已经快完成了,就差一张城市规划图,寒露已经去找设计工作室帮忙了。”
唐时点头道:“我知道,寒露打电话跟我说了。听他说,皇族也拿到建城令了?”
楚夭道:“的确,我们也是才看到系统公告呢,不过第一阶段需要收集的建材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皇族财大气粗,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全都集齐,所以从进度上来看,还是云图快。”
唐时用手摩挲着下巴,“这我知道,毕竟我们拿到建城令的时间比他们提前了好几天。我觉得疑惑的是,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但我却收到消息说,皇族已经开始找设计师设计城市规划图了。他们不是才拿到建城令吗?按照这个时间来说,现在连帮主的跑环任务都没做完吧,他们怎么知道第一阶段的建城任务需要交规划图呢?”
唐时一说,楚夭也察觉到了不对,收集建材毕竟是号召整个云图的帮众一起出力,这件事是没办法瞒着其他帮会的,所以最近市面上其他帮会也在收建材,进而导致建材这段时间的价格都涨了,这很正常。
但是规划图的事可是只有云图的长老们才知道,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皇族得到消息呢?
这些长老都是从云图创建就进入帮会的,大部分和楚夭的关系不错,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会有人将规划图的情报泄露出去。
可她却不得不用最坏的打算去想:“难道是云图元老中出现了内奸?”
唐时沉思片刻,沉声道:“说不好。”他毕竟退居二线很久了,目前霜降才是云图的帮主,他对于云图的了解也不像先前那般透彻。
只是一想到在一起打本说笑的人中有可能有皇族的间谍,楚夭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云图看看吧?”
第122章
唐时笑道:“就算去了有什么用?规划图还没做出来, 第一阶段没完成,没办法开启下一阶段的建城任务。”
楚夭忙道:“可是我先前在红衣那里得到提示了。”她将红衣对她说的话总结一下告诉了唐时。
果然见唐时坐正了身子,“你的猜测很有道理。既然整个城市的布局都需要我们来制定, 那么可以预见等到城市建立起来之后, 里面的商店、酒楼、茶馆等基础设施也需要我们自己来弄。反正目前我们没什么事,正好就先考虑一下这部分问题。”
楚夭道:“其实我倒觉着这方面容易, ”她看向唐时, 眨了眨眼, “目前的各大主城和城镇, 全都是NPC开的店铺, 那么当我们的城市建立起来之后,当然可以邀请各大玩家进驻开店啊,能够在游戏里赚钱,难道还没有吸引力吗?”
她接着说道:“与此同时,云图中的生活玩家也可以在城中开自己的店铺,贩卖自己制作的装备、药品、小吃等物,正好还省去了去交易行寄卖的手续费。”
唐时听着她的话,眼睛越来越亮, 他接下去, “这些店铺既然是云图的财产, 自然要收取一笔租金, 而在城中做买卖当然要交税,这样前期投入的一切物资和金钱很快就能得到回报,而我们又可以拿这部分收入继续建设城市, 使整座城步入一个良性的循环。”
唐时拿出纸笔开始给霜降写信,“我先把这部分想法跟他说明一下吧,让他留意帮会中的生活玩家。既然我们猜测云图元老中有可能存在内奸,那么以后我们和霜降的交流也尽量采用书信的方式保密。”
楚夭补充,“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开会议也没关系,总要让对方传些消息回去,否则怎么抓住对方的小尾巴呢?”
唐时点头,“你说得对。”
他将楚夭的话加在信里,楚夭却道:“若是云图的城市建起来,我确实想借此机会提前订下一间店铺。”
唐时抬头看向她,笑道:“的确,你现在是高级锻造师了,开一家自己的店也不错,”他将笔放下,“既然这样,那我也在你的店铺旁边开家店吧,争取做成云图城中最大的两家店铺怎么样?”
“你怎么就知道这家店我要自己用?”她摇了摇头,“你还记得青玄子么?我想把他接到城里来。”
唐时一怔,楚夭已经接着说了下去,“青玄子一直受到隐曜堂和二皇子那派两方人马的追杀,虽说如今二皇子已死,但谁知他有没有什么残余党羽。那些人不会管那么多的,说不定为了泄愤会来找青玄子的麻烦,而且隐曜堂那边也不得不提防。若是他来了我们的地方,至少他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也不用东躲西藏隐瞒身份了。”
唐时点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去做吧,霜降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何况一个高级锻造师对于云图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生活技能师。”
此时唐时觉出一封信实在用处不大,他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把霜降叫过来好了,云图的间谍总不会是他这个帮主吧。”
楚夭笑道:“若真是他又该如何?”
唐时摸了摸鼻子,“那就是我当初看错了人,反正我现在不过是个云图的外围帮众,他要是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以后走在路上不怕被人捅,那就反水呗。”
这的确像是唐时的心理,他其实对云图的感情没那么深刻,否则也不会直接甩手给霜降,但是若是霜降真的成了皇族的内应,只怕唐时并不会放过他。
这与云图的关系不大,纯粹是他被冒犯了之后的反应。
作为一员武将,楚夭对这种事的兴趣并不大,所以在唐时约了霜降过来密谈后,她就离开去找青玄子了。
青玄子并没有离开先前那个地方,大隐于市,越是热闹的地方越不会被发觉,而且绿艳自赎身后就一直住在此处,已有十多年。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是外乡过来寻亲的寡妇,只是没能找到亲人,索性在这里住了下来。
邻居们都很热心,怜她在外地孤身一人,容貌又出色,少不得要被城中的地痞流氓轻薄,于是都想帮她重新找个人家。
只是她自己不愿,对外只说与亡夫情深,不想再嫁。
邻居们劝她不得,只能说她是痴情女子,对丈夫一心一意,也不再想着撮合她与旁人了。
不过绿艳一个人住着实不方便,于是就收养了一位弃婴当女儿。青玄子过来隐居时,绿艳只说这是曾救了她命的恩人,如今在家中暂住,因身份不便不能泄露消息。那女娃将绿艳当亲母亲一样敬重爱戴,自然将她说的话都当成圣旨一样遵从。
所以在楚夭来到绿艳家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个被叫做娴姐儿的女娃,躲在门口防备的眼神。
这一幕倒让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绿艳对她的态度了。
她轻笑了一声,放缓了声音道:“这里可有一位道长在么?我是他的朋友。”
一听到她说“道长”两字,娴姐儿马上就把那道门缝也关上了,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出来,“这里没有什么道长,你找错地方了。”
楚夭听着她还没长开的清脆的女娃声,不由得苦笑,她看起来应该不像是坏人吧,这孩子的警戒心真重。
她只好倚在绿艳家门口,来往的邻居看到她都惊讶的看上几眼,有个健谈的大嫂上前搭话,“这位姑娘,你这是过来找人的?”
楚夭笑道:“正是,只是这家大人不在家,我准备等她回来呢。”
那大嫂道:“哎,你是不是被娴姐儿关在门外了?你也别恼,这孩子命不好,就因为是个女娃就被她父母扔到护城河边上,要不是被绿娘抱回来,估计就被水冲走淹死啦。”
楚夭忙摆摆手,道:“我怎么会将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孩子有提防心是好事,免得被人骗。”
大嫂着实热心,说着就道:“要不你去我家里坐会儿吧,绿娘去集市上卖绣帕了,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说了没两句,楚夭就看见了提着篮子的绿艳,她忙拒绝了大嫂的好意:“不用了大嫂,绿……绿娘这不是回来了么?”她也不知绿艳是否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索性跟着别人叫了。
绿艳看到她站在门口,也有些意外,她谢过热心的大嫂后,将门打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事情已经办完了么?”
楚夭跟着她进入了院子,终于看到了娴姐儿的模样,这是个七八岁大的女孩,身上穿着旧衣,但洗得发白,一看就知很爱干净,长得眉清目秀,长大了估计也是个清秀小佳人。
不过看过来的眼睛中充满警惕,楚夭心道这孩子年岁不大,但疑心未免太重了些。
她回着绿艳的问话:“是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所以过来找青玄子跟他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