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旌笙把手放在他头顶上,道:“多日不见,执禹又长高了,嗯,看你这马步扎的,想必日后定是条练武的好材料。”
七叔夸我了耶,卫执禹小脸红扑扑地,就差直接扑进卫旌笙的怀里去了。
卫昶霖在边上看得颇不是滋味,他哼了一声,道:“他才多大,不过是扎个马步,你就能看出来这许多了?”
卫执禹咬牙,什么父亲啊,当着七叔的面,还那么埋汰自己的亲儿子!
卫旌笙也不在意,他道:“民间有句俗语,是说三岁看老,执禹待事认真,极有毅力,做什么能不成呢?”
“更何况,我看执禹在武学一道上像极了皇嫂,又得皇嫂这样的女中豪杰自幼亲身教导,何愁他以后的功夫身法呢?”他说着,蹲下来与卫执禹平视,道:“等执禹长大后,七叔没准还得仰仗执禹保护呢。”
小小的孩童攥紧了拳头,严肃地说道:“七叔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卫昶霖期待地看着他,道:“那我呢?”
卫执禹看也不看他,道:“父亲又凶又不好看,没有人会来招惹父亲的!我保护母亲和七叔就够了。”
保护母亲就罢了,保护七叔是个什么意思,卫昶霖愤愤道:“他就好看了吗?”
卫执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自然啦。”他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卫旌笙几眼,眼里的小星星似乎都要飞出去了。
七叔真好看呐,卫执禹捧着脸想,所谓的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卫昶霖:你可真是我亲儿子!
“好了。”宋悦憋着笑,道:“执禹,你快回去换身衣裳,才出了汗的,也不怕熏着你心心念念的七叔?”
是哦,卫执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刚才七叔靠得他那么近,该不会也闻到他的汗味了吧。
这么一想,小小的孩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僵硬地朝几人告了退,顿时飞也似地跑走了。
卫昶霖颇委屈地把头靠在宋悦的肩上,可怜巴巴地道:“你刚才可听到了,我儿子,居然嫌我长得难看。”
宋悦拍拍他的头,宽慰道:“别在意。”
“往好的地方想,执禹为人坦诚,不说假话,也算是好品德,为人父的,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卫昶霖:“所以阿悦你也觉得我不好看了?”
卫旌笙清咳了一声,“皇兄,皇嫂,我可还在这儿呢。”
宋悦道:“你这说话的腔调,倒与阿妩所差无几。”
卫昶霖哼哼唧唧地扶着宋悦坐到主位上,宋悦道:“说起阿妩,昨日南阳伯家的夫人来与我闲话,就提起了阿妩呢。”
“哦?”卫旌笙不动声色地与她道:“她说阿妩什么了?”
倒要看你能装到几时!
卫昶霖拿了个软枕垫在宋悦腰后,让她能靠得更舒坦些,宋悦笑道:“阿妩也快到及笄之年了,她不像我当年不讨人喜欢,想来国公夫人不必同我母亲那样发愁。”
卫昶霖温柔地看着妻子,道:“说什么傻话,你哪里不讨人喜欢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见自家郎君不赞同地看向她,宋悦一笑,道:“京中贵女,多的是及笄之前先行定下婚盟的,这不,阿妩还有两年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找到我这儿来了。”
她说着,一双眼若有若无地扫向卫旌笙。
卫旌笙直挺着背坐在那里,面上没见什么异常,只是放在茶案上的手却渐渐收紧了。
宋悦看在眼里,不禁暗叹一声,心说,果然是个少年郎啊。
“南阳伯夫人昨儿个来我这儿,前前后后絮叨了一大堆,我起初还道她这是怎么,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阿妩身上。”宋悦望着卫昶霖,道,“你可还记得南阳伯家的长子?”
卫昶霖沉吟片刻,道:“有些印象,是个不错的小子,倒也不似寻常勋贵子弟般,一心想着蒙父荫度日,他颇有进取心,文采武学,样样都算是同龄人里拔尖儿的主。”
宋悦笑道:“可不是吗?南阳伯夫人同我说,她那儿子幼时随她去国公府拜访,曾有缘见过阿妩几面,没成想竟记到了现在,后来又在京中几个清谈会上见着了阿妩,少年慕艾,这心思是再怎么遮掩也拦不住的,伯夫人看在眼里,哪能不晓得呢?”
“左右他看上的不是别人,阿妩身份样貌都摆在那里,为人又乖巧讨喜,没有那些个贵女脾气,伯夫人自然也喜欢他,只是他家论起来,是比不得国公府的,她又与国公夫人并无深交,这不,知道我与她们亲近,便求到了我这里,想我能帮着探探口风,最好呢,能帮着说几句好话。”
眼见卫旌笙那脸越拉越长,宋悦憋着笑,继续说道:“南阳伯家论起来也算不错,家风清静,除非正室多年无所出,否则是家规定了不许纳妾的,再说了,真要论起来,阿妩算得上是低嫁,南阳伯府必不会有人去挑她的毛病。”
卫昶霖煞有介事地点头赞道:“如此说来,南阳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喽。”
“我就是这么想的。”宋悦道,“等过几日国公夫人进宫时,我正打算与她说说此事。”
“皇嫂不必这么心急吧。”卫旌笙突然开口。
来了。
宋悦与卫昶霖对视一眼,眼底沁出一个彼此都了然的笑意。
卫旌笙道:“南阳伯之子,既无功名傍身,亦无什么拿得出手的实绩,但凡提及他的名字,众人第一反应仍是他的父亲,而非他本身,这样的人,说什么同辈中的佼佼者,实不过是虚名罢了,当不得什么。”
“他既喜欢阿妩,又不敢言明,不敢为之努力,还得他的母亲为其周旋,可见其人毫无勇气,待阿妩之心,亦不过尔尔。”
“再者,皇嫂说他家风清静,阿妩低嫁,是以无人敢说阿妩的不是,旌笙对此,不以为意。”
他淡然道:“阿妩如今已是县主,她家中得力,又得太后疼爱,京中谁人敢慢待她分毫。若她真与那人……缔结婚盟,他能带给她什么,阿妩的日子,只怕还没能有现下过的顺心。”
“更何况,伯夫人说喜爱阿妩,有多少是出自于国公府,又有多少是出自于阿妩本身,她心知肚明。”
好端端一个人家,到硬生生给他贬得一无是处了。
宋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卫旌笙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她视阿妩如亲妹,最是希望阿妩能得个好归宿的,本来说起此事,一方面是能猜到这位七弟的心意,想逗一逗他,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着南阳伯家不错。
被卫旌笙这一番话说下来,她这念头倒被打消了个七七八八。
卫昶霖失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得亏是私底下说说,若是伯夫人与南阳伯家那位在这儿,只怕得活活给你气得撅过去。”
“照你这标准来看,要本领出众,要家世过人,还要一心待阿妩,绝不存有私心,这般排下来,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合得上的?依你这意思,阿妩岂不是得孤老终生了。”
他这话一说完,宋悦就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
“也不尽然。”
卫旌笙终于浅浅笑开,他站起来,朝主位的二人一揖,道:“合此标准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昶霖、宋悦:多大脸,呕呕呕
南阳伯家长子: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也就算了,难道我就不能拥有姓名吗?
卫旌笙:不能。
南阳伯家长子:为什么,就因为你之前扯的那些个东西?
卫旌笙:不。
卫旌笙:自然是因为,你长得不比我好看啦
第50章 作主
“七弟啊。”卫昶霖无奈道, “不知你可否听过一句俚语, 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前边说了一大堆, 敢情都头来都是为了把自己个儿捧上去,他往日怎么没发现,卫旌笙的脸皮居然有这么厚。
“再者说,你在我与你皇嫂面前这一番刨白可没用呐。”卫昶霖意有所指地说道。
卫旌笙的心意说难猜倒也不难猜,他起初也只觉得这位七弟与霍妩相识已久, 又年长霍妩五岁,男孩子嘛,在那个年纪遇到霍妩那般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又会甜甜地跟在他边上喊他哥哥,一门心思为他着想的,再怎么样也会多疼她几分,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卫旌笙与霍妩的亲密。
还是阿悦心细, 觉出什么不对来,他往回一推敲,这才发现了卫旌笙的心意。
亏他之前还信了卫旌笙的邪,真以为他没有什么适龄的玩伴,难得与霍妩投缘,才会老与霍妩粘在一起。他当时还心疼这个弟弟,自觉未尽到做兄长的责任,特地叫卫斐昀多去陪陪他, 免得卫旌笙心中失落。
难怪小九每回听他说起七弟因无交好的兄弟陪伴而心中苦闷时,表情总是那么一言难尽。
“也不会无用。”卫旌笙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悦,“皇嫂既已知我的心意,想来就不会给阿妩乱牵红线了吧。”
宋悦眯起眼,道:“你就如此笃定,我会觉得你是阿妩的良配?”
卫旌笙道:“我待阿妩如何,这么多年下来,皇嫂看在眼里自然清楚,更何况,都说肥水不留外,我叫了你这么久的皇嫂,嫂嫂难道就不打算偏心偏心我这个做弟弟的?”
宋悦真情实意地道:“这是我与你皇兄成婚以来,你叫我皇嫂叫的最诚心诚意的一次。”
“不管怎么说,旌笙还是要先谢过皇嫂对阿妩素日来照拂有加。”卫旌笙朝宋悦一振宽袖,向她行了一揖。
宋悦嘴角一抽:“我照顾阿妩,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替她谢个什么劲?
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阿妩未来夫婿看待了?
“就是。”卫昶霖大手拦着宋悦,好让她躺得更舒服些,一边帮腔道:“想当初我待阿悦,那可是含蓄又小心的,生怕太急躁吓着了她,哪像你现在啊。”
宋悦斜着眼看他,含蓄小心这两个词跟他到底有哪门子关系,他怕不是忘了当年开口就是一句求亲的话吧。
也亏得是宋悦,若换了别家女郎,可不得把他当成登徒浪子对待了,不说从此避他如蛇蝎,也绝不会像她那般胆大,敢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
卫旌笙不在意地笑笑,拱手道:“皇嫂有孕。旌笙就不打扰皇嫂休息了。”
他说着,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与卫昶霖道:“皇兄此前说的,要与旌笙把酒夜话,喝他个一整夜不醉不归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皇嫂现下可闻不得浓重的酒味,皇兄喝醉了,还得皇嫂费心照顾,实在不大好。”
卫昶霖:我只随口说说要与你把酒夜话,几时说过要与你喝到不醉不归的地步了?
你急着跑什么,话不快回来,没见你皇嫂看你皇兄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宋悦面带微笑地靠近他,喃喃道:“把酒夜话?喝一整夜?还要不醉不归?”
卫昶霖,你好啊你。
明明是在和煦的春日里,卫昶霖却无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讪笑着道:“阿悦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么有分寸的人,怎么可能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呢是吧,七弟他随口胡诌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宋悦站起来,朝卫昶霖一福,“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执禹和景源两个。”
“哦对了。”她朝卫昶霖粲然一笑,道:“我近日有些乏,夜间有个人在身边躺着实在太打扰我休息,不如就请太子去书房将就几日?”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笑容愈发灿烂,“为了孩子好,想来殿下不会拒绝的是不是?这样一样,殿下也可放心去大醉,不必顾忌阿悦了。”
卫昶霖:阿悦……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阿嚏。”霍妩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着,究竟是谁老在背后念叨她啊,她这都打了多少个喷嚏了,还真没完了是不是。
她把碎发别到耳后,继续翻起了手中的话本。
霍妩可是北戒书斋的老主顾了,她喜欢的话本子出了新的,老板也会往府里递个牌子告诉她一声,顺便把她常爱看的几本送到府上,也省得她再多跑一趟。
“奇怪,寻路生的话本上一本明明还是大开大走的笔风,主角快意江湖好不痛快的,怎么到了这一本,就平增了这么多麻烦事在里面?”
她往嘴里叼了块小甜饼,一口咬下去,自是酥脆香甜。
“阿妩,母亲进来了。”
屋外传来沈容的声音,霍妩一个激灵,连忙把话本放到书架的最底层,她匆忙地照了眼铜镜,确认嘴上没沾到饼干屑后,这才跑去给沈容开门。
“母亲这会儿怎么过来了?”霍妩娇娇地挽着沈容地手,道,“今儿不是各地管事来府上去母亲清点账目的日子吗?”
“每月都是这么过来的,这都多少年了,这些管事又在咱们家干了多年,不需我费太多心思。”沈容道,一双眼不动声色地在霍妩房里扫了一圈。
“过了这么久才来给我开门,说吧,刚才在房里又做什么亏心事呢?”
霍妩反驳道:“哪有的事,母亲不要诬赖我。”
她话是这么说,眼里的心虚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一双手有意无意地背在身后掰扯。
这丫头,沈容无声地摇摇头,长这么大了,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会撒谎,连紧张时的小动作都没变过。
她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她。
霍妩再过一年多便要及笄了,她从小便生得极好,仿佛胎里就聪明,知道挑了父母好看的地方去长,如今年岁渐长,她褪去了儿时的稚气,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养得像是滴荷叶边上的雨后露珠,端的是明丽水灵。
她不爱绾发,一头墨染的鬓发直垂下来,密密地压在她头上,更衬得她肤色愈显白皙,少女一双眼水润通透,当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你的时候,实在叫人很难对她硬起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