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她为什么想自杀?”周扬卖了个关子。
尤嘉很配合地问她,“为什么?”
“她有被害妄想倾向,隔壁床是个年轻女人,正在热恋期,晚上总是躲在阳台小声跟男朋友煲电话粥,她觉得那个女人一直在说她坏话,很痛苦,所以不想活了。”
“……”
“哎,人啊,其实很脆弱,生老病死,谁也没法避免,虽然家属很过分,但其实老太太挺可怜的。你别管了,安心在这边儿待着,一帮子领导都在那儿呢,哪轮得到你操心。你要不要叫你老公过来陪陪你啊?”
“啊?”尤嘉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从老太太儿子的无耻中缓过神来,回她说:“别了,又没什么大事,要不是院长非把我塞过来观察,我都不用过来。他那么忙,我把他闹过来,他又该骂我了。”
这事也怪她自己,没考虑好就贸贸然冲了过去,人救不救得下来另说,把自己再折进去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笨!
陆季行知道了,肯定这么骂她。她都能想象得出来他骂人的语气。
周扬看她那副小媳妇儿的样儿,“哟哟哟”了两声,撇着嘴说,“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嫁了个老公啊还是请了个大爷回家。要是我老公……除非他有陆季行那么妖孽的颜,达芬奇那么变态的智商,不然凭什么我要惯着他!让他来就得来,不来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啧啧了两声,“不过长成陆季行那个样子,地球没凡人能跟他配对吧!”
尤嘉:“……”这也太夸张了。她小声反驳了句,“我觉得我配陆季行,还是可以的。”
周扬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口把橘子塞进嘴里半个,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完了,人都吓傻了。”她摸了摸她脑袋,“发烧了啊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尤嘉:“……”
说个实话,真的太难了。
……
有种职业叫做职业碰瓷,老太太的儿子还挺专业,找了一帮子不知道哪里租来的“群众演员”,声情并茂地在外科大楼的大厅里蹲着哭闹,势必要医院给个说法。
典型的……医闹。
尤嘉上学那会儿就听说过医闹,那时候正是舆论高峰期,到处是报道出来的医闹恶性事件,把人吓得够呛。后来老师们还会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们,“你们是未来医院的一线人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病人,仅仅是一两个个例,你们就不治病了,不救人了吗?不要以偏概全,管中窥豹,都要记住,没有一个病人是为了要和医生做对才来医院的。医者仁心,这并不是一句假大空的话。”
那时候觉得啊,还是自己太狭隘了。
这时候啊,又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但其实,人性复杂,而医院,又是个太能暴露人性的地方。
……
尤嘉一直被勒令在病房休息,留观。
期间院长亲自来看了她一次,主任也来过,一个个亲切又和蔼,搞得她还挺不好意思的。
一遍一遍强调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完全可以现在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当时也是凶险,如果没有尤嘉在,谁也不能保证以老太太当时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当场翻下护栏摔下去。
而现在,至少是有惊无险。老太太人没事都能闹成这个样子,要是真出事,家属不定要把医院拆了。
媒体闻风而来,这会儿满医院在堵领导,老太太的儿子更起劲地在诉苦,对着采访镜头哭得天地同悲,如果不知情的话,都想掉两滴眼泪来表达一下同情,听完他的话,唯一的想法就是,太惨了,医院太过分了……垃圾医院,再也不相信医生了。
……
院长也很头疼,遇见这种事,有理也说不清,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哪怕明明医院完全是无过错方,被讹传得多了,没的也变成有了。
尤嘉还很年轻,遇见这种事,难得没有吓破胆,也没闹着辞职不干啊什么的,算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幸事了吧!
“你好好休息,别的就不要管了,我给你放一周的假,回家好好玩一玩。不过现在不着急出院,留着观察一晚上,不然我不放心放你回去。”
很多精神上的刺激,并不会立马表现出来,可能某一时间突然就爆发了也说不定。
……
尤嘉觉得主任不愧是主任。
晚上她就不行了。
做噩梦。
一睡着就是头朝下高空坠落的感觉。
醒过来满身的汗,抹着额头心有余悸。老太太的脸扭曲了似的在她大脑里一遍一遍晃。
她开着灯在病房盯天花板,盯得眼睛都重影了,困,但是不敢睡,去护士站要了张报纸回来打发时间,不好意思去打扰任何人。
她住单人病房,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后半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急雨,雨打着芭蕉叶子,声音密集地轰炸神经。
尤嘉痛苦地皱着眉,顿时生出一种凄凄惨惨的感觉来。
……
今天晚上护士站是小孟值夜班,后夜的班,总是最磨人,要和强大的生物钟做对抗,眼皮涩得都要黏在一起了,还是要强撑着精神,核对医嘱的时候,更是不敢马虎。
刚刚一个病人发高烧,她还没处理完,重症室里一个今天手术完的病人血氧饱和度一直往下掉,掉到七十多……然后抢救,大半夜约手术室,送上去回来的时候,身心俱疲。
她觉得今天真是太倒霉了,浑身都充满了丧气。
楼层安全门那里有人按铃,小孟接了传话筒,强压下低迷的情绪,温声问对方:“请问哪位?”
“1床家属。”陆季行咳嗽了一声,他最近嗓子不太好,有些感冒,“她今天”
“心外科尤医生的家属?”小孟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儿熟悉。病区晚上是不允许探望的,但院长有交代,要多照顾尤医生。她挺心外的周扬医生说,她老公特别忙,估计都不能来看她,本来觉得尤医生还挺可怜,这会儿看她老公深夜赶过来,莫名有点儿感动。
“嗯。”
小孟权衡了片刻,“我去给您开门,稍等。”
陆季行戴着口罩,没有戴帽子,一个人,站在楼层锁闭的安全门前,整个人被医院的白炽灯笼罩着。
有那么一瞬间,小孟觉得自己在做梦,这梦还有点儿玄幻。
本来是要核对身份的,结果都给忘了,只是侧了侧身,说:“您请进!”
陆季行点头说谢谢,掩唇轻咳了声,踏步往走廊上去。
小孟脚步发飘地跟在他身后。
如果……如果他没认错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这特么是什么玄幻剧情!要疯了要疯了!不行不行,你的专业素养呢!你在上班啊,绷住!别慌,别花痴!他是病人家属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绷不住了!!!可不可以去要个签名啊!天哪不合适不合适!他好像生病了,要不要帮他拿点药啊!他刚刚说他是谁家属?谁来着?
小孟脑子里在疯狂刷弹幕,她喜欢陆季行有好几年了,刚粉他的时候,他还没正式出道,印象里就是惊为天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这么多年,墙头一个一个倒了,唯独他屹立不倒。
而她终于也迎来了事业春天,她真的,特别特别为他高兴。
“她怎么样?”陆季行忽然问了一句。
小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陆季行偏头看她,重复道:“我说我太太,她今天怎么样?”
小孟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满脑子都是“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我有没有听错?”
面上却艰难地维持了职业素养,“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做了检查,没有外伤或内伤,神智清楚,无不良反应,尤医生一直要求要出院,不过主任希望她留院观察一个晚上,保险起见。不过尤医生好像睡不太好,刚刚过来要了杂志和报纸去看,应该还没睡着。”
到了。
小孟推开一病房的门。
“尤医生,你……家属来了。”
灯开着,尤嘉手撑着脑袋在翻杂志,闻声抬了头,她眨着眼睛愣了几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点惊喜和惊讶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怕她一转眼,他就突然不见了似的。
陆季行摘了口罩,走过去把她杂志抽了扔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敛着眉看她,“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小孟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今晚真是刺激连连,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
太……刺激了!
……
尤嘉捏了捏他的脸,又扯了扯他的头发,目光紧紧盯着他……
陆季行握住她手腕,警告她,“干嘛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尤嘉声音有点儿飘,她今天都没敢跟他说这件事,还以为他都不知道呢!这会儿突然看见他,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陆季行敲了下她脑袋,“你是白痴吗?”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调料,他骂她的时候,那感觉真是太亲切了,尤嘉“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我做噩梦,我害怕,我睡不着,我好痛苦,阿季你抱抱我啊!”
陆季行心软得一塌糊涂,坐过去床边,把她揽在怀里,“笨死你算了,害怕不会叫人过来陪,不会给我打电话?”
尤嘉哭哭唧唧地在他胸口当嘤嘤怪,“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你有没有良心了哇!离婚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季行掐她腰,“吞回去。”
尤嘉疼得眼泪汪汪,控诉似的看他。
啥?
“不许说离婚。”
尤嘉:“……”
这么较真干什么。“好嘛,不说就不说!”
这边单人病房有陪伴床,但是尤嘉往边儿上挪了挪,拍着病床空出来的那一半,“你过来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我自己不敢睡!”
陆季行嗤笑她,“出息!”
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躺下来,胳膊伸出来,尤嘉抿着唇笑,很自觉地钻进他臂弯里,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阿季你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陆季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知道了,睡吧!”
……
第10章 初恋10次
周扬起了个大早,秉着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她决定去看一看尤嘉同学,给她送个早餐,还可以友情赠送一个豪华专座,送她回家。
她被自己感动哭了。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看见值班的小孟同学,打着招呼说:“早上好啊小可爱,我们嘉嘉昨晚怎么样,有没有哭鼻子?”
这完全老母亲关心自家傻闺女的语气也是欠打的很,小孟困得整个人都混沌了,也懒得和她贫,反应慢半拍地回答她,“挺好的,哎,你这会儿先别进去吧!估计不太……合适。”
人家老公陪着,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不知道两个人这会儿起了没。
小孟一整晚都处在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当中,情绪大开大合,如果不是自己还在上班,干的是关乎人命的活儿,她真想摸个鱼,去天台蹦个迪,太太太刺激了!刺激得整个人都要神经错乱了。
她认识陆季行,少说三年,多说差不多有四五年了,了解他从练习生时期到现在所有的信息,包括视频音乐八卦人际关系等等等等,唯独不知道的,是他有老婆。
哦,不,应该说是有一点蛛丝马迹,但是认识他越久就越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注孤生的气质,凭实力单身的典型代表,不撩妹,连粉丝都不撩,别家爱豆还会时不时地发发糖,他不发刀子就不错了,偶尔说句感谢的话,都是又官方又严肃,粉丝到现在都没跑,真是全凭他的颜值在撑了。
至于蛛丝马迹,小孟想了想,现在才觉得是蛛丝马迹,当时就想,怎么可能啊!
记得很久之前有一次,那时候还是个人网站时兴的年代,陆季行有自己的站子,他不常上去,但偶尔会冒个头,有一次他发了一支舞在上面,后面有两个伴舞。
这些都没什么,比较稀奇的是,那次的伴舞有一个妹子,瘦瘦的,皮肤很白,戴着一张半面狐狸面具,露出的嘴巴小巧而精致,只露半张脸都能看出来长得不错。
漂亮的小姑娘也没什么。
关键是,陆季行有自己固定的伴舞,那个视频应该是在公司的练习室里拍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妹子,也难怪会惹人注意。
那时候还有粉丝去扒经纪公司新签约的艺人,毕竟长得太好看的,还是个女孩子,所以就有人猜可能是同门师妹,不过到最后也没扒出来什么。
有小道消息说是陆季行女朋友,在一起挺久了。
不过粉丝哪会信。
陆季行向来过得很佛系,粉丝闹腾归闹腾,他很少出面解释什么。
还有一次是见面会,他在台上唱歌,下面有人扯着嗓子在叫“老公!”
他蹙了蹙眉,“叫我名字就好,别乱叫,不合适。”
一本正经的,粉丝乐不可支,调侃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这么敏感啊!
他“嗯”了声。
那句“嗯”特别撩,不过更像是顺口开个玩笑,也没人当真。
有时候爱豆和粉丝好像是很近,但是大多时候,其实很远,哪怕对方就在脸前,你知道他所有信息,但其实有时候会发现,你并不了解他。
这些观念也是陆季行一直强调的,他很少表露情绪,唯一一次说得比较长的一段话是,“喜欢我的歌我的舞都可以,没必要喜欢私下里的我,下了舞台,我就是个普通人,也会生气发脾气,会骂人,会因为忘记女朋友生日被骂,和你们,很大多数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