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艳妾——田园泡
时间:2018-08-23 08:38:10

  山楼排场,穷尽奢丽。
  殿内已汇聚不少妇人贵女, 三三两两的倚靠着说话。
  苏芩刚一进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穿一件浅绛色绉纱儿,手持葵榴画扇, 慢吞吞的踩着绣鞋往里去。今日苏芩的装扮很随意,但因着她那张脸和这副身段,所以再普通的衣物穿在她身上,也能比旁人更多出三分美态。
  衣物不扎眼,但苏芩手上的那柄葵榴画扇却不普通。这是下马车前,陆霁斐递给她的,说殿内绿植多,用来拍虫子。
  这柄葵榴画扇以粉红的蜀葵为团心,左边陪衬黄色萱花,右边陪衬白色栀子花。入目花团锦簇,笔力深厚,取辟邪去病的吉祥意思。
  “苏三姑娘。”沈宓在殿内身份地位最高,陈太后和两位太妃未来之前,众妇人和贵女皆以她马首是瞻。
  苏芩偏头,看到头戴艾草簪的沈宓带妆而来。
  今日的沈宓显然是隆重装扮过的,只是因着天色太热,她这份隆重倒让人看着觉得嫌闷,反而像是苏芩这样清清爽爽的模样,一眼瞧见便觉通体舒畅。
  沈宓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近前后,她更发现,苏芩身上的裙衫哪里是什么普通料子,用的明明就是芭蕉布。
  普通人不识得芭蕉布的珍贵,只当其为普通绉纱儿,却哪里知这芭蕉布一匹千金还不能得,是顶顶好的贡品。
  芭蕉布由芭蕉纺成,制成轻纱,透体的红,衣料轻薄透气,穿之如无物,连沈宓想要一匹,都要顾忌身份不敢开口,却没曾想,竟穿在了苏芩身上。
  而苏芩虽说用惯了奢物,但这芭蕉布却真的是没用过。
  其一是因着这芭蕉布是近几年才外贡过来的。其二是因为只有像陆霁斐这样的人,才敢大刺刺的从国库里头拿东西出来,仗着小皇帝年幼,自己赏给自己,当众贪污。
  “给郴王妃请安。”苏芩手持葵榴画扇,盈盈一拜,楚腰明眸,顾盼生辉。
  “起吧。”沈宓冷声道。
  沈宓身后有眼尖的贵女看到苏芩手中的葵榴画扇,多嘴道:“这葵榴画扇上头的,难道就是陆首辅的亲笔画作?”
  陆霁斐文武全才,但却从不轻易作画,世上所传墨宝少之又少。更甚有人传言,陆霁斐有画龙点睛之神技,所以不敢轻易作画。
  当然,这些都是谣传,但从侧面可以证明,陆霁斐画工之好,是众人都承认的。
  “我没见过爷的画作,不知。”苏芩懒懒开口,自顾自的寻了位置,落座。
  见苏芩这副嚣张模样,沈宓恨得咬紧了牙,但脸上却还得摆出笑脸。
  “今日端午大宴,苏三姑娘能随陆首辅进宫参宴,真是出乎本宫意料啊。”沈宓站在苏芩不远处,拨了拨自己宫绦上配着的艾草香囊。
  苏芩长的太好,沈宓只觉自己再往前一步,便能被人衬到泥里去。
  其实当听到苏府败落时,沈宓心中是欢喜的,她知道,那个处处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争夺走的苏芩落拜了,日后只能仰她鼻息。可谁曾想,苏芩竟入了陆府。
  一个妾,却比她这个郴王妃还要嚣张,只因为,她是陆霁斐的妾,是陆霁斐的女人。
  若当时,当时她嫁的是陆霁斐,而不是郴王,那……
  “陈太后,郑太妃,李太妃到……”殿门口,传来太监的说唱声。
  沈宓面色霍然一白,惊愕于自己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殿内歌姬退至两旁,陈太后身穿宫装,上御座。两旁坐郑太妃和李太妃。
  因着郴王的手臂被陆霁斐所伤,所以陈太后连带着对苏芩的面色都不大好,只寥寥说上几句,便撇开了头。
  苏芩自顾自的坐在宴案后,面前摆置着多种形制的粽子,有角粽、锥粽、筒粽、茭粽、团粽、秤锤粽等。里头的馅料也是五花八门,有蜜枣、咸肉、芝麻、豆沙之类咸甜不忌的。
  上头,陈太后寒暄几句,便笑盈盈道:“前头在射柳,咱们这处便射个粉团子吧。这射的好的呀,哀家重重有赏。”
  所谓射粉团子,便是将造好的粉团角黍置于盘中,再制作纤细小巧的小角弓,立与远处,架箭射盘中的粉团子,射中者得食之,讨个好彩头。
  一众贵女妇人跃跃欲试,沈宓看向苏芩,笑道:“听闻苏三姑娘射技了解,不知可有兴致与朱姑娘一比?”
  沈宓口中的朱姑娘,是镇国大将军朱正远之女。难为那么一个赳赳武夫,竟能生出像朱丽月这样纤细的女儿家来。只别看这朱丽月身型纤细,但射箭却是一把好手,深得她那有百步穿杨神箭手之称的哥哥朱远道真传。
  苏芩抬眸,看一眼朱丽月。立在沈宓身后,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面容温腻,看外貌不似那般善骑马射箭的人。但苏芩知道,这所谓真人不露相,镇国大将军朱正远的女儿,哪里会是泛泛之辈。
  “比试倒不敢,玩乐一番却是无妨。”苏芩起身,与朱丽月蹲身行礼。
  朱丽月回礼。
  至此,一众人连口晚膳都没食,就因着陈太后的兴致,移到了外头去射粉团子。
  “朱姑娘可是夏历二月生的?”苏芩迈步走至朱丽月身旁。
  朱丽月惊疑道:“苏三姑娘如何得知?”
  “丽月指的不就是夏历二月嘛。花明丽月,光浮窜氏之机。朱姑娘可是生的好时候。”苏芩说话时,眼尾微微上翘,嗓音又细又糯,就连朱丽月这个女子瞧着,都觉心动不已。
  “真是可惜,若苏三姑娘未入陆府,我定要让哥哥娶了你才好。我哥哥惯喜美人,但却从没遇见过瞧的上眼的美人。我觉得呀,那是他没瞧见你,若瞧见了,定连魂都勾走了。”朱丽月与苏芩越走越近,说话时嗓音压的很低。
  苏芩抿唇轻笑了笑。
  “这才见一面,你就敢让你哥哥娶我?不怕我将你镇国大将军给拆了?”
  朱丽月大笑,“苏三,我真是喜欢你这性子。怎么先前就没碰到你呢?”
  “如今碰到,也不算晚。”
  “这倒也是。”
  苏芩与朱丽月一处走,越说越投机,沈宓陪着陈太后,虚虚往后一瞥,面色微僵。
  她将朱丽月拎出来是为了让苏芩难堪的,怎么这两人反倒聊上了?
  殿外,宫人们已备好粉团角黍置于盘中,苏芩拢袖,拿过小角弓,率先开弓。
  一共三箭,苏芩连发三次,头次未中,待后两次才找到感觉,连中二发。
  反观朱丽月,连发三箭,箭箭都中,果真不愧为镇国大将军朱正远之女。
  “朱姑娘箭功了得,苏三甘拜下风。”
  “你也不错,难得这皇城内的闺中女儿能有你这般箭术的。”朱丽月心直口快,说的是实话。像苏芩,若不是祖父溺爱,学了些花拳绣腿并骑射,便会与大多数贵女一般,终日困在府内,学琴棋书画,穿针引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郴王妃也试试吧。”朱丽月突然将矛头指向沈宓。
  沈宓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本宫就不献丑了。”
  “今日出来皆是玩乐,郴王妃莫拘束了。”朱丽月再劝,一旁的陈太后也开口道:“宓儿,试试无妨。”
  沈宓咬牙,接过那小角弓,左瞄右瞄的,终于发出一箭,力道小的连托粉团子的盘子都没搭上。
  周围贵女没做声,陈太后笑着安慰,“莫急。”
  一箭未中,沈宓心中更加紧张,她又发一箭,那箭斜斜的擦过粉团子,依旧未中。
  陈太后面上的笑有些隐去。
  沈宓攥着小角弓立在原处,双耳已听不见周边人的说话声,她梳得光亮的鬓角沁出汗渍,一旁有宫娥递来第三支箭。
  沈宓已有些看不清眼前,这第三支箭迟迟出不去,直到陈太后状似温柔的催促了一番,她这才飞射出去。
  “中了!”
  有人惊呼,沈宓面露喜色,如释重负。
  陈太后素是个好强的,若是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但因着先前朱丽月和苏芩,一个三发全中,一个连中两发,至此便将沈宓衬得拙劣了些。所以惹得陈太后一番比较,便觉不喜。
  “王妃,我也来试试吧。”赵嫣然从贵女中步出,与沈宓盈盈行礼。
  未出嫁前,沈宓与赵嫣然关系不错,所以今次端午宴,赵嫣然早早便来了,帮着沈宓置办宴席。
  沈宓将手里的小角弓递给赵嫣然。
  赵嫣然接过,上头皆是沈宓留下的汗渍。她不着痕迹的用衫袖擦了擦,然后站到粉团子前。
  赵嫣然本就生的瘦弱,又故意穿了件稍宽大的裙衫,更衬得整个人楚楚可怜。她握着小角弓,小小发出一箭,比沈宓那第一箭都难看。
  “真是比不得宓姐姐。”赵嫣然换了称呼。
  沈宓霍然回神,明白了赵嫣然的意思,脸上显出笑意。
  果然,赵嫣然三箭皆未中,而那头,陈太后看向沈宓的面色已好上许多。
  “虽未中,但照样要赏。”陈太后先与赵嫣然说完,然后看向一排娇悄悄站着的姑娘家,虽努力柔和了表情,但那双凤眼却显出一股子难掩的锐利。
  “今日,都有赏。”
  “谢太后。”
  众人谢恩,三三两两聚起来,或射团子,或扑流萤。一瞬时,殿外一阵莺声燕语。
  沈宓拉着赵嫣然的手安慰,赵嫣然垂着眉眼,羡慕道:“真是没有众位姐姐的好箭法。”
  苏芩远远立在旁边,讽刺的笑了笑。
  这赵嫣然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射不中,不过能看出来,倒是在真心讨好沈宓。
  前些日子,陆春蓉与赵老爷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赵嫣然名声受损,亲事不好谈,更别说是嫁给陆霁斐做正妻了。因此只能攀着沈宓,期盼着她能给自个儿说说话,就算不是嫁给陆霁斐,也能寻个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射完粉团子,沈宓因着赵嫣然有了些脸面,对她更是亲近。
  陈太后传话,不必拘束,自顾玩乐,便与郑太妃和李太妃先回殿内吃酒。
  苏芩与朱丽月坐到了一处,天南地北的说话。
  “我至今都未曾见过陆首辅呢,听说是个如匪君子。”朱丽月道。
  苏芩掀了掀眼皮,只颔首,并不辩驳,心里却道:是“匪”的很。
  “宓儿,不知前头保和殿如何了?”御座上,陈太后突然开口。
  沈宓起身,行一万福礼,道:“这时辰差不多了,应当是要过来了。”
  能来后宫的,自然是皇亲国戚中的皇亲国戚,还有那些位高权重之臣。
  殿门口,小太监低着脑袋进来,跪在殿内,伏身道:“禀太后,射柳之技,陆首辅拔得头筹,镇国大将军之子朱远道位居第二,郴王殿下居第三,夏次辅居第四……”
  陈太后原本缓和的面色在听到陆霁斐时,又搭拢了下去。
  陆霁斐的射技是不用说的,而那镇国大将军之子朱远道也是个耿直心肠,不懂那些歪门邪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会刻意迁就如郴王这等皇族。
  “瞧瞧,我大哥就算有那百步穿杨神箭手之称,也还是敌不过陆霁斐。”朱丽月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眸中却迸发出热意。
  苏芩心里一个“咯噔”,看向朱丽月的目光显出几分怪异。她是知道陆霁斐这厮在皇城内的人气很高,但怎么如今她见一个女子,都对他有意呢?
  都瞎眼了吗?
  “母后,王爷手臂有伤,这射柳可真是难为他了。”沈宓开口道。
  陈太后看她一眼,微颔首,算是接了她的话。但还没等陈太后缓过气来,外头突然传来贵女们的惊呼声。
  苏芩探头往外瞧了瞧,只见殿外出现一众男子。
  以郴王和陆霁斐为首,风姿翩翩而来,个个俊美不凡,惹人惊叹,而其中以陆霁斐那副皮囊尤甚。
  男人身穿蟒袍,头戴如意冠,手持竹骨纸面宫扇,通身气派,风姿特秀,萧萧肃肃如松下风。直惹得人忍不住吟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众男子入殿,与御座上陈太后行礼。
  郴王在右,陆霁斐站左。
  陈太后看一眼陆霁斐,然后将目光落到郴王身上,眸色一瞬柔和下来,满是慈爱道:“由检,你身子还没好,可不能贪吃酒。”
  郴王一拱手,笑道:“是。”
  苏芩侧眸看一眼,郴王胳膊上绕着的白布条还没撤,挂在脖子上吊着胳膊,虽能动,但幅度却不大。看这架势,也不知会不会留下后症。
  郴王一偏头,对上苏芩的目光,露出满脸苦涩和愧意。
  苏芩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沈宓上前,挡住郴王的视线道:“来的正巧,我射了个粉团子,咱们一道吃吧。”
  郴王垂眸,看一眼沈宓,轻哼一声道:“嗯。”
  在郴王胳膊受伤的那段日子里,沈宓衣不解带的伺候,郴王似乎也终于软化了态度。可沈宓只要一想到这伤是怎么来的,就跟心口时时刻刻扎着根针似得。如今她只觉,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满是同情。
  可这都是苏三的错啊!她有什么错!若没有苏三,郴王怎会如此?而她这一生,也必能顺遂如意。
  沈宓暗暗攥紧绣帕,扬着笑脸,与郴王落座。
  “听说今日陆首辅拔得头筹,真是年少有为呀。”御座上,陈太后酸酸道。
  陆霁斐一摆袖,顺势道:“多谢太后谬赞。”
  陈太后一噎,面上笑意更僵。谁要赞他!
  “陆首辅文武全才,可真是咱们大明的福分。”说话的是李太妃,幼帝亲母。陆霁斐一手扶持幼帝,李太妃一惯与他亲近。
  “是呀。”郑太妃凉凉搭一句,目光下落,看向站在郴王身后的大皇子。
  大皇子垂着眉眼,存在感极低。
  “陆首辅箭艺了得,不知敢不敢与我一比。”坐在苏芩身边的朱丽月突然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陆霁斐。
  陆霁斐一扬手中竹骨纸面宫扇,轻慢掀开眼帘,看向朱丽月。
  那随在陆霁斐身后的朱远道笑道:“月儿,你大哥我都射不赢,你凑什么热闹。”话罢,朱远道眼一错,突然看到朱丽月身边的苏芩,眼珠子被定住,整个人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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