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艳妾——田园泡
时间:2018-08-23 08:38:10

  “正巧有些事要商议。”郴王撩袍落座,吩咐丫鬟去备晚膳。
  苏芩只在陆霁斐那处吃了一碗温奶,此刻确是饿的有些急。
  小丫鬟用罩漆方盒拿了四碟小菜并一碗珍珠白米饭来。一旁有婆子搬来洋漆小几,小丫鬟将晚膳置在上头。一碟香瓜茄,一碗山药脍的红肉丸子,里外青白花色的碗碟里一尾草鱼,最后是一碗草菇鸡蛋汤。
  饭食不算太好,但相比于苏府败落用后的吃食,已好上许多。
  苏芩执起玉箸,闷不吭声的低头开始用膳。
  郴王坐在对面,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用食,偶尔露出的一点粉嫩舌尖,不自禁暗咽了咽喉咙。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表妹长的好看,却没曾想,这一举一动竟到了勾魂夺魄的地步。
  怪不得连陆霁斐都动了心思。
  食不言,寝不语。苏芩虽骄纵,但规矩却一向很足。郴王很耐心的等苏芩用完了晚膳,然后才开口道:“表妹,我听惟仲说,那陆霁斐有意纳你为妾?”
  “……嗯。”苏芩犹豫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面前的普洱茶上。
  银镶竹丝的茶盅内,绿叶红镶边的普洱清茶在滚烫的热水中渐舒展身子,就似穿绿裙红衫的妖娆女子在轻舞。氤氲茶色弥散开来,模糊了苏芩的视线。
  郴王注意到苏芩的目光,笑道:“这普洱茶用的是梅上新雪,茶味芬芳甘冽,更能和胃消食。表妹不妨一试。”
  苏芩颤了颤眼睫,端起那银镶竹丝的茶盅,稍抿一口。香气清纯、汤色清亮、甜爽无涩、喉韵清爽,确是好茶。
  郴王也吃一口,然后突然道:“表妹,你可知苏老大人是如何去的?”
  苏芩神色一凛,抬眸看向郴王,声音微颤道:“难道祖父的死另有隐情?”
  郴王颔首,表情悲恸道:“苏老大人的死,与陆霁斐有关。”
  苏芩双眸瞪大,暗攥了攥粉拳,咬牙道:“表哥的意思是,祖父是陆霁斐害死的?”
  郴王偏首,轻摇了摇头,“这事还说不准,但就前几日我与惟仲谈论下来,苏老大人的死与陆霁斐和徐玠还是脱不得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们只得任这陆霁斐逍遥法外。”
  说到这里,郴王看一眼苏芩。
  苏芩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鸦羽色的睫毛轻眨,晶莹泪珠滑过粉腮,发出轻微的抽噎声。
  郴王面色一急,赶紧用宽袖替苏芩拭泪,满脸疼惜,“表妹莫急。”
  “表哥,那我该如何是好?”苏芩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小鼻子红红的,说话时声音嗡嗡,带着哭腔。
  “这……”郴王捻了捻沾着苏芩泪渍的宽袖,犹豫片刻后道:“我倒是有一法子,只是,得委屈姀姀了。”
  “什么法子?”小姑娘睁着一双眼,双眸如清泉洗过般澄澈干净。
  郴王心里一虚,咽了咽喉咙,终于咬牙开口道:“姀姀你若是能嫁给陆霁斐做妾,只要进了陆府,还愁拿不到证据吗?”
  苏芩震在那里,她盯住面前的郴王,久久没有回神。
  “表哥……”
  “姀姀你放心,只要咱们找到了陆霁斐谋害苏老大人的证据,我就一定会将你接出来的。”郴王伸手握住苏芩的肩膀,微微施力,“到时候,只要姀姀愿意,我就用八抬大轿,将姀姀娶进门。”
  苏芩动了动身子,却没挣脱开郴王。
  她呐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姀姀,我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可为了咱们大明的江山,为了苏老大人,这不值得什么,我定不会嫌弃你的。”郴王越说越激动,攥住苏芩肩膀的力道也越大。
  苏芩蹙眉,面露难受,“表哥,你弄疼我了。”
  郴王一瞬回神,赶紧松开了手。“表妹,你没事吧?是表哥太心急了。”
  “没事。”苏芩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垂着粉颈,微微侧身,露出半张白腻面容,尚带泪痕。
  郴王心中一紧,突然又道:“罢了,姀姀。今日你就当是表哥在胡言乱语,我的姀姀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说完,郴王起身,放缓了表情。“姀姀,走吧,我送你回府。”
  苏芩抬眸,看一眼郴王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没有搭上去,只是默默站起了身子。
  郴王略微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知道今日这事是自己冲动了。
  两人一道迈步出明厅,户牖处,夏达正站在廊下,仰头看天,神色悲切。
  “惟仲哥哥。”苏芩唤了一声。
  夏达陡然回神,看到站在苏芩身边的郴王,面色一顿,拱手作揖。“王爷。”
  “劳烦惟仲送姀姀回府,本王还要回宫,不然这宫门就要关了。”
  “是。”夏达应声,目送郴王远去,然后走至苏芩面前,声音沙哑道:“芩妹妹。”
  苏芩缩着身子立在廊下,身旁四面透风,被吹得身子一个机灵。
  夏达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苏芩披在身上。
  宽大的氅衣拖曳于地,将小姑娘牢牢裹在里头。纤细娇软的身姿衬在亮如白昼的雪地中,就似盈盈一株红梅,惹眼夺目。
  “芩妹妹,我……”夏达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亲手将最喜欢的人送到别的男人手里,而且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夏达心中如刀绞般痛,却又莫可奈何。
  “不必劳烦惟仲哥哥了,我自己回去便好。”苏芩裹着氅衣,慢吞吞的往前迈上几步。
  夏达怔怔看着苏芩的背影,眸色悲痛,如丧考妣。他急追几步,拦住苏芩,从宽袖暗袋内取出几张银票,塞给苏芩。
  “芩妹妹,这些银票你拿好。”
  苏芩抓着夏达塞过来的银票,垂着眉眼,瓷白小脸隐在廊间暗色里,看不清神情。
  “惟仲哥哥,表哥说,祖父的死跟陆霁斐有关系。这事是真的吗?”
  雪夜风大,吹的两旁潇竹瑟瑟如麻。飞雪穿枝掠院,打在苏芩面颊上,化成水,钻进衣襟,如落泪,冷到了心里。
  夏达久没有应声,直到苏芩觉得自己的双腿都站僵了,才听到头顶传来一道轻应声。
  “嗯。”
  苏芩惨然一笑,将手里的银票递还给夏达,然后绕开人,转身离去。
  夏达捏着手里尚带余温的银票,紧到指尖泛白,面色难看至极。
  ……
  翌日,雪停风静,苏芩去了城西陆府。
  正是巳时,陆霁斐下朝回府,径直入耳房。
  耳房内,苏芩坐在雕漆椅上,手肘搭在茶案上,宽大摆袖滑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凝脂藕臂。小姑娘小嘴微张,撑着下颚,睡得香甜。
  耳房内置着炭盆,苏芩脚下有一铜制大脚炉,小姑娘褪了棉絮鞋,只穿一双素色罗袜搭在铜炉上,罗袜搭拢下来,露出一段莹白脚踝。小姑娘的小脸被熏的红彤彤的,只是眼底泛青,似乎昨夜未歇息好。
  陆霁斐静看片刻,然后转身去屏风后洗漱换衣,穿上一件常服,上了炕,开始闭目养神。
  苏芩这一觉睡得踏实又不踏实,她颤着眼睫醒过来,看到陌生的环境,有一瞬怔忪。
  “醒了?”侧旁传来男人的声音,苏芩转头,看到坐在炕上的陆霁斐,小脑袋迷迷糊糊的歪了歪,然后突然就落下泪来。
  陆霁斐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他挺了挺身子坐直,却没过去,只看着苏芩哭。
  苏芩哭了半响,终于缓过劲来。她闷着脑袋不说话,用裙裾盖住自己只着罗袜的小脚,然后悄悄穿上了鞋。
  那小丫鬟明明说这厮要午时才能回来,她这才敢褪了棉鞋烤烤脚,却不妨耳房内太舒服,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而且这厮还提前回来了。
  睡梦里,苏芩梦到自个儿闯了祸,将陆霁斐推出去顶罪。少年时的陆霁斐惯是个寡言的,被苏芩冤枉了也不吭声辩解,就那样被苏龚罚在庭院内跪了一夜。
  事后,苏芩腆着脸去道歉,围着那一瘸一拐的少年叽叽喳喳的说话,少年不理人,苏芩便哭,哭的人烦了,终于憋不住搭一句话,苏芩才喜笑颜开的离开。
  方才睡醒,苏芩尚觉自己在梦中,看到陆霁斐,不知为何,心中顿觉十分委屈,便不自禁落下泪来。
  她哭畅快了,回过神来,才觉丢脸。
  苏府一朝败落,原本以为的亲眷友人,如夏达、郴王等人,皆表现出怪异的私心。苏芩虽不解,但却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所以一开始,她防着郴王,防着夏达,先来了陆霁斐这处。
  苏芩是大摇大摆来的,她被陆霁斐奚落的消息在皇城内不胫而走。但那几日,并无人来府予她关心。直至她去寻夏达,才被佯作关心的塞了几张银票,而且还被郴王作为了对付陆霁斐的工具。
  苏芩只觉心口凉的厉害,就似被挖了个洞,空荡荡的往里吹着冰霜溯风。那是一种削骨刺肉的疼。
  “你昨日说,要我给你做妾,我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姀姀,乖,大土匪疼你
 
 
第11章 
  耳房内,右边几上设美人觚,内插一支绒丝般艳媚的红梅。左边几上置一熏香炉,甜腻的熏香味袅袅腾升,沁人心脾。
  陆霁斐单手搭在膝盖上,修长指尖轻叩。他看着面前双眸红肿的苏芩,缓慢放松身体,直至后背靠到身后的缎面靠枕上。
  “不过虽是做妾,但我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苏芩掰着白嫩的手指头,一边吸着小鼻子,一边娇软软的说话。
  “苏三姑娘。”男人开口,打断苏芩的话,说话时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春秋》曰:女为人妾,妾不娉也。《礼记内则》又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苏三姑娘何以为,做妾,还能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看到男人脸上清清楚楚的嘲弄神色,苏芩一噎,暗暗攥紧一双素手。
  苏芩小时娇养,又因着是姑娘,所以秦氏便常常在她耳朵边念叨:我家姀姀长的这般好,日后出嫁,定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如今,苏芩却私自决定要给陆霁斐做妾,不知母亲和父亲知道了,会如何。
  想到这里,苏芩垂下眉眼,原本俏生生的嘴唇缓慢向下压,表情说不出的怜惜悲伤。
  陆霁斐暗眯起一双眼,继续道:“虽没有明媒正娶,只能乘小轿进门,但因着苏三姑娘身份尊贵,也能做个良妾。苏三姑娘放心,你进了门,本官自不会亏待于你。”
  这番话,在苏芩听来,就是男人在威胁自己。只要她进了门,便任他宰割了。可如今,苏芩并没有其它退路。
  从祖父的信件中看,如今朝堂,郴王和陆霁斐针锋相对,夏达与郴王为伍,将苏派势力全数迁移至郴王名下。苏府如今深陷泥淖,如若不自保,势必会成为夹缝中的泥泞,被两派排挤在外,连性命都不保。
  给陆霁斐做妾,是苏芩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
  现在的她谁也信不得,只能信自己。做了陆霁斐的妾,还是良妾,即便自己会在陆府内举步维艰,但好歹因着是良妾,没有卖身契,行动自如,这人不能对自己予打予骂,也不能随意掌握自己的生杀大权。
  而在郴王那方面,她也就变成了那个能为他去做任何事的痴情女子。如此一来,郴王定会因着自己在陆霁斐这边的利用价值,而好好的保护苏府。
  苏芩知道这招很险,但没法子,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芩抿着唇角,眼睫颤巍巍的道:“我虽应了你,但还要回去告知老祖宗和父母。”
  “可以。”男人依旧是一副轻佻模样,但按在茶案上的手却用力的有些泛白。细薄唇角上勾,眼底是止不住的幽深笑意。
  小姑娘哭的眼睛红红,身娇体软的站在那里,肌肤白玉似得嫩。陆霁斐已经能想到,这身子哭嚷着,娇花似得在自己身下绽放。
  男人喉头一紧,身体绷得笔直,暗暗换了个姿势。
  苏芩踌躇不安的立在那里,捏着指尖,直至指尖被捏的泛红,才开口道:“那,那你先把三千两银子给我,我要去救二姐姐。”
  陆霁斐颔首,敛下眸中笑意,叩了叩茶案。
  耳房外,蒹葭垂着脑袋进来,毕恭毕敬的蹲身行礼,“爷。”
  “去账房取三千两银子。”
  “是。”蒹葭应声,不着痕迹的看苏芩一眼,然后敛下眉眼,安静的退了出去。
  耳房内又只剩下陆霁斐和苏芩两个人。
  陆霁斐端起茶案上的香茶轻抿一口,神清气爽。
  “既是做妾,那自然要签文书。”陆霁斐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张纸,置在书案上,然后抬眸,朝苏芩招了招手。
  苏芩见人一副溜猫逗狗的模样,心生不喜,但犹豫片刻,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日后不喜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又何必要计较那么多。
  陆霁斐撑着下颚靠在茶案上,眼看着小姑娘一步步迈步过来。小姑娘的腰极细,走路时不自禁的款腰摆尾,竟比那些自小练舞的舞姬还要纤媚上几分。
  男人托着下颚,不自禁想,这腰到底有多软。
  苏芩终于走至茶案旁,她距离陆霁斐只有半个手肘的距离。
  纤纤素手拿起那张纸,蹙眉细看。很正常的纳妾文书,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苏芩就是不放心,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文书似是陆霁斐亲手所写,苏芩认得他的字。因为小时,苏芩不好好习字,便被苏龚勒令让陆霁斐来教她。
  至此,苏芩的字便与陆霁斐有三分相似。
  相比于少年时的锋芒暗敛,现在陆霁斐的字迹锐进飘逸、洒脱豪健,但笔画轻重却均匀适中,字行行直,棱角分明。可见其人,不仅城府极深,颇有手腕,更具有强烈的自制力。
  由字看人,看的是心性。这是小时苏芩被苏龚抱在腿上,听着她的祖父说的。
  郴王的字虽好看,但下笔略重,远没有陆霁斐的飘逸洒脱。这也就意味着,郴王比之其人,多了几分暴戾和嫉妒。
  “苏三姑娘难不成以为,还能从上头看出朵花来。”
  见小姑娘拿着纸,久久不动,陆霁斐轻蔑的勾起唇角,略显烦躁的叩了叩书案。恨不能一把握住那只香软小手,如小时般,手把手的将这小姑娘的闺名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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