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文公主见她木然得就像个死人一般,更是有些得意,接着说道这妖女迷惑了人间一个王爷的眼睛,把这个王爷家闹得鸡犬不宁,害得他跟亲人失知,被皇帝远贬到了边关封地,想见亲人一眼还得求着回来才成。
这下宫宴里鸦雀无声。
宗室里那边跟德王妃亲近的,都懒得说话了,不亲近的都微微笑了起来。
故事很短,安文公主其后只道了几句好在朝廷有人宝眼识破了此妖的真面目,朝廷上下联合起来斩灭了此妖,其后国家风调雨顺,再无灾难,朝野一心,君臣同心同德开创了百年的盛世繁华景象。
她这话说得很是不错,宋小五见安文公主把灾年栽赃栽到了她身上,不由抬头看了这位公主一眼,得了这位公主雍容华贵的一笑。
宋小五随即垂下眼,心想着是当日报,还是明日报才符合心意,结果颇为遗憾的是安文公主明天要是暴毙了,她就得坐实妖女的事实了,所以还是得多等几年。
不过活着但生不如死的实例太多,尤其富贵人家就更好折磨了,让其一落千丈,吃口饭都要看人脸色就好。
皇后看她垂着头不说话的样子,没有了在王府招待她时的淡定从容,心里微微有点她也有不得不低头的爽快感。
不过皇后不落她的脸面,安文公主说完坐下后她也只当只是说了个小故事,跟德王妃说的话比所有人说的多,还给德王妃独赐了一碗热腾腾的面食。
她独尊德王妃,宫宴欲散时她还送了提前要走的德王妃几步,很是给了德王妃这位王婶的面子。
是夜德王抱着世子回来,沉着脸一脸不高兴,小世子也是板着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两的脸,宋小五把他交给闻杏带去睡觉他不乐意,弹着脚跳下来就往他们的床上跑,爬不上去还知道指挥殿里的丫鬟给他搬板凳过来。
宋小五当他又撒娇,提醒他道:“昨晚睡过了。”
昨晚已经跟他爹娘蹭一晚了。
小世子不理会她,拱着小屁股专注往床上爬。
宋小五便看向大的那张欠银八百两脸,把手上刚定好的宴客单给了他:“看看还有哪些人要请的。”
德王虎着脸垂头翻了几页,抬头看她:“你吃得高兴吗?”
“不太高兴,”宋小五知道话不用她传就会有人把情况传到他耳里去,与他道:“你想好了怎么给你王妃出气了没有?”
“我跟圣上说了,他要是不想打人,我打,”德王不高兴地道:“我就说了几句话,他比我还不高兴,东西都白给了。”
“那回头不给了?”宋小五说了一句。
德王顿时就不说话了,皱着眉低下了头。
叔侄俩要说像还真像,前世大燕亡得一点也不冤枉,宋小五往他心口扎了一刀,又给他稍稍缝补了一下:“给也好,念着你这点傻,他想动我也得顾忌着点。”
她这补得德王心口又是一疼,抬着眼睛看着她。
他比以前稳重多了,但就是小孩子气不变,眼里还有委屈呢,宋小五看的好笑,跟他道:“你要是舍不得啊,就想想他给你媳妇变着法送面首……”
她话没说完,德王就猛地站起来,闷着头直往前冲,他一冲,刚爬上床的小世子回头一见,又飞快爬了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冲,朝他父王焦急地喊:“父王,带我!”
宋小五见儿子跟个小炮竹一样冲了出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闻杏见状摇了摇头。
王妃老这样,王爷跟小世子日子怎能好过?
没多久德王和小世子就被清明带着人请了回来,没去成宫里打人的德王当夜抱着儿子睡在了榻上,就是不跟小辫子一块儿睡,就是睡到半夜有点冷,小世子把他父王打醒,睡得不太好的德王抱着儿子就上了床,父子俩把德王妃挤到床里头,还扯过了她身上的被子,紧紧挨着她的头。
宋小五被他们闹了醒来,心道这样养着他们父子俩也不是回事。
她想着往他心里多扎几刀的可能性,但一想到他那张委屈的脸,这念头因心疼就不成形了。
还是算了,早晚有一会她以身送他们父子俩坐上至尊宝位,到那时候,她那一刀足以扎得他们永世难忘,现在趁她还在着,能宠一天就算一天罢。
这一天一早,宋小五早起,看着父子俩穿戴好,在他们要出去之前就张了嘴,让他们陪她吃早饭,父子俩不答应,看着她不张口。
宋小五便张了手,朝小的道:“你过来,我亲亲你。”
小世子本来跟他父王站在一边,不打算搭理她,见她说要亲他就犹豫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用小牙咬往了嘴。
德王低头一看心疼不已,推了他一下。
小世子故作不高兴,极不情愿地慢慢走了过去。
德王还在跟她置气,看着另一头跟她道:“我们要去宫里,你快点。”
宋小五把儿子抱起放到腿上,亲了他的发心一口,又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小世子被亲得糊里糊涂,身子倒进了她的怀里,坐着不动了。
“摆膳。”宋小五叫闻杏摆膳。
“是。”
“你也过来。”宋小五说着见他不动,便笑了起来,“还没亲你。”
德王眼睛一瞪,“谁稀罕?”
“我稀罕。”
“你尖牙利嘴,我说不过你,我不过去。”
“我身上凉,你过来帮我拿下披肩。”宋小五换了个法子。
怕她凉着的德王赶紧往四周瞧,看到披肩就走了过去,浑然忘了屋子里站着等吩咐的丫鬟们,把披肩拿过来披到了她肩上。
宋小五挪了挪身体,他犹豫了下坐了下来,一坐下宋小五就亲了他的脸一口,这时候也顾不得跟她置气了,不过还是不太痛快:“我不帮他,就是去算帐,之前送那些也不是疼他,我就只想你在都城里过的好点。”
拖着人而已,她冤枉他,还不许他不高兴了?非得说那些话刺他的心。
“我知道,别老去找他,找多了他还当都是为他,”宋小五见他不以为然,冷眼道:“你不这般想,他这般想,次数多了,他还是当他比我重要。”
见他又皱眉不语,宋小五吻了吻他的眉心。
小鬼最大的毛病不是重情,他拎得清轻重,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野心,这一点应该就是先帝教出来的结果了,他一直把自己居于辅助的位置,最要命的是他以长者为居,身上担着整个周家宗室,他是先帝养出来保卫家族的一把利器,根底已被先帝打好,宋小五无从改变,只能一点一滴从小事渗透,然后用最后一击彻底扭转他的命运。
早晚她会成为他最恨的人。
“那再看看,”德王从不是急躁的人,只是看不得她受委屈而已,小辫子已经为他殚精竭虑了,他要是什么都不为她做他心里受不了,明知要忍还是觉得煎熬,心里不耐烦,“他说他会给我一个交待,哼。”
“那等几天?”
德王把世子抱过来,闭眼躺到了她的腿上,安抚地拍着儿子的背,过了片刻道:“随他罢,我自有办法。”
他是会等几天,但不是为了给他大侄子脸面,而是他必须只能忍。
她不想要名声,他给她要,他不能老是钻进她安排好的陷阱,任她摆布。
杨标当她什么事都教给他,握在他手里,为他盘算谋划都是因着心里有他,也是为了成全她自己,但德王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想白头偕老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她不想,但德王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她,既然想的人只有他一人,那他自己去做就是,德王赌气地想,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让她疼着求他别离开她。
第142章
这一年过年,德王府很是热闹了一番,德王的旧将故友来了不少,德王带着世子见客,私下也婉拒了这些人送女儿送妹妹结亲的提议,改而让他们送了儿子过来。
大年初三他跟宋小五回娘家,宋韧带着儿郎会姑爷,酒过三巡,宋韧颇有深意地瞥了女婿一眼。
德王放下酒杯,朝岳父眨眨眼,“爹有话要说?”
“王爷啊,”宋韧往门口看了看,宋鸿湛起了身,叫走了屋里侍候的下人,走去了门廊下,宋韧等了方许,接道:“你后院之事,我们家小五是怎么跟你说的?”
三郎四郎皆看向了德王。
“嗯?”德王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思忖着岳父的话,嘴里则道:“我不纳妾,小五没说什么。”
宋韧吐了口气,给他夹了筷菜,“家里还是听她的?”
“不是,”德王的脸因喝酒喝得有些红,朝宋韧那边靠近了一点,“爹听说我怕媳妇了?没事,这两天底下人正在寻人,回头跟我提事的家家送两个去。”
“唉,”宋韧这两天正为这事发愁,女婿新婚过了,世子也有了,现在下面想靠近他的人就想送个家里人到他身边,这样帮他帮得心里也有底些,宋韧明知他把人收了皆大欢喜,但劝女婿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几天等到女婿来听到女婿这话,他没有释怀反而更愁了,“这是你的主意?你就不怕他们认为是小五给他们在添堵?”
“那就不用那些诟病她的,哪能什么人都用,”德王琢磨着岳父被他王妃收买了的可能性,思索着时,他看宋大人眉头紧蹙,便拍了拍手板,道:“人我是不会收的,小五回都替我笼络了宗室,现在是旧部将兵,但我有晏城,我回来也是因为我有没办完的事,办完了我就走,用不着太多势力,至于爹你们,我相信没有我你们也能行,爹,你说她急于替我铺陈是怎么回事?你最宠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啊?”跟不上他的宋韧愣住了。
宋韧跟三郎四郎面面相觑了一眼,还不等他们说话,就又听德王道:“今天早上过来见你们,她还跟承儿说你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承儿多大?她为何要跟我们世子说这个话?”
德王说到这,挥了挥腿上的锦袍,淡道:“是我没用。”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直视着宋韧道:“岳父大人,我就是个浑的,等会我王妃要是来见你,麻烦你跟她说一声,她要是敢弃我们父子而去,她前脚一走我就敢带着周承后脚就去找她。”
“胡说八道!”宋韧震怒,一掌拍向桌子,拍得碗盘跳起咚咚作响。
“她要是因我皇侄而死,你们说我会不会揭竿而起?”德王懒懒地打了个酒嗝,像在对宋家父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肯定会的嘛,到时候我是不用替大侄子操心了,她也不用替我操心了,他们都好了,我呢?我当个好皇帝左拥右抱,后宫粉黛三千,她是不是很骄傲她夫君给她戴几千顶绿帽子啊?”
宋韧气绝,一把夺过了他面前的酒杯,正要说话,就见德王咬着牙看着桌子恨恨地道:“我才不中她的计,我知道她是嫌我烦了要摆脱我!”
说罢他抬了头,突然号啕大哭:“爹,你帮帮我,我舍不得她,她太狠了,我斗不过她,我在她面前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她,就怕她不要我,我多可怜啊,承儿多可怜啊,她比我们爷俩加起来还横,我们横不过她。”
宋韧又气又怒,见这没用的女婿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惨不忍睹,他别过脸抚着头,头疼地叹了口气。
宋小五在后院用完午膳,正跟宋祖母和母亲还有作陪的几个嫂子喝茶说话,前面就来人说宋爹书房有请,她正好也打算要去见见父兄,然后和小鬼回去,没作它想就去了书房,没成想她进去后家里的萝卜条不在,就宋爹一个人,她不由看向了宋大人。
自女儿回来后,宋韧时不时见她,但这次见到在他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他突然觉得女儿早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离他远了。
“爹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宋小五眼睛看着宋大人,脑袋朝旁微颔了一下首,跟随的杨柳见状,带着身后的丫鬟退了下去。
“过来坐。”宋韧出了书桌,亲自搬来了另一张凳子,跟书桌前的那张凳子并排摆着,掀袍先坐了下去。
宋小五过去对着他坐了下来。
“吾儿。”
“老爹。”
宋韧哂然,“爹是老了。”
对他的态度,她一直在变,他亦如此,但宋韧知道她其实从未改变过,他家小娘子就像一块从不被风吹日晒磨化的顽石,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她的本性不移。
她不为任何人改变,她说她承担得起她要的日子,多勇敢。
现在连她最在乎的母亲也有了已经长大了的大郎他们照顾,她就没什么怕的了吧?
宋爹的态度不对,宋小五不再多言,沉默地看着他,静待他说话。
“你啊你,”宋韧一看她一副静待他说话的样子,她那专注的脸庞当真是美极,哪怕她不苟言笑,也能从她身上轻而易举地感觉到她对你的重视。这是当初她一个小古板,哪怕他在族里受人排挤,只要带她上青州就有族人喜欢她的原因;也是她的祖母当初想把她抓在手心不放的原因;也是她的丈夫宁肯什么都不要也只要她的原因,她是人心里最大的那根软肋的最后依靠,她如此可靠,好像你就是破破烂烂浑身是洞也能从她这里得到依靠,这叫人怎么撒手?“从小就一副别人怎么说,你也能听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他以前以为她是不在乎,后来才发现她是深谙人心。
世人絮絮叨叨,谁都缺一个耐心听他们说话的人,她只要静静听着人说话,就能把人从头到脚全都看穿。
宋小五没想大过年的,宋爹跟她说这话,便以静待动,抬了下头,示意他接着说。
宋韧被她的举动逗笑,问她:“是不是听别人说的多了,你自己反而没什么跟我们说的了啊?”
宋爹这是铁了心要跟她谈心?宋小五张了口,“我过的很好,你不要操心,娘要是多想的话,就让她多带带孙子。”
“你是不是觉得你娘有了孙儿要操心,有他们就有了指望,你没了也没关系啊?”宋韧淡淡地问。
宋小五因他的话不自禁地拢起了眉。
女儿了解他,宋韧也知道她,他们是父女,也曾是战友,在她决定认不认他这个父亲的时间里,宋韧也在判断着她值不值得他去相信,看她皱完眉随即又扬开脸朝他笑来转移视线的样子,宋韧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