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杀猪刀的温柔
时间:2018-08-23 08:39:31

  符家这边给德王妃下了脸,那厢作为弥补对宋家就分外友善了下来,张氏心头有苦说不出,但这种事计较不来,只能笑笑着由着这事过去了。
  符家好说话,这成亲的日子也很快定了下来,日子一定,宋家与符家成了亲家,出门碰上皆要多寒暄几句,家中子弟来往一多,这一频繁接触,倒让两家族中不少子弟惺惺相惜,来往甚欢。
  燕都现今学习氛围浓厚,宋家在京的族人被以宋韧师傅以首的大长辈亲自教导读书,皆胸有丘壑,肚子里有文章的人,只是被家中人管束,在外不显。符家也是族中规矩严苛,低调行事之人,两方人马少了生人之间的隔阂,一深谈下来,方知知己近在眼前,那种欢喜不逊于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日。
  要说德王妃名誉被毁,除了她父母兄弟与丈夫不快之外,无形中却调和了德王府与皇帝还有朝廷之间的冲突——德王府尚能管束,还可容忍一些时日。
  这宋符联姻,两家一日走得比一日近,符家有学之士确实很多,多到很多德王府之前没有打听出来过的能人异士也在这段时日纷纷从符家那座石头山里蹦了出来,有些还是能解决宋四郎工坊问题的人。
  宋四郎因此来了一趟德王府,之后回去后,请了符家的人进了宋家工坊。
  此举,皆引起了朝野之间的喧哗,燕都百姓说起宋家此举,十句话里免不了一半都说宋家傻,另外三句都是在说宋四郎是败家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说宋家大善、大肚。
  众说纷纭,宋韧在朝廷免不了又被人戴了无数顶“高义”的面子,他早习惯了同僚之间这种明为棒实则嘲讽的言语,管他们什么心思,皆笑呵呵地应下了,倒是那些暗中敬重他的下官心中为他打抱不平,想着人宋大人退到此步还被人欺,真是欺人太甚。
  因此这些人暗中结合,推了一个跟宋大人亲近的弟子去跟宋大人示好,说他们站在他这边,示意宋大人无需再忍下去。宋韧喜欢这些血还热的栋梁,他看着他曾看中培养过的户部郎中气愤地替他表达出不忿后,笑眯眯道:“那子琴当以为如何才好?”
  郎中子琴恭敬一躬,回道:“师之胸怀,天下皆知,但学生以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师长这份好意,且斯以为人善被人欺,朝中大人皆欺软怕硬,您再谦让下去,学生怕您的仁善反纵虎成患,老师,您再放任他等凌于您头上,学生怕有一天,有一天……”
  说到此处,他哽咽语塞,眼中有泪。
  宋韧却有点无动于衷,托被女儿那个小混蛋从她小气到现在之福,哪怕他有私心,但对于爱子爱徒他看得还都挺公正的。
  学生这些话,跟其它人结党营私的理由都是大同小异,无非都是理都在自己这边,错的都是别人。
  宋韧也喜欢错的都是别人,尤其他年纪大了,更喜欢别人多奉承他几句,少刺他几句,让他心里好过点,但……
  “你们啊,”宋韧见弟子说着把自个儿把自个儿感动哭了,笑叹道:“带了你们这些年,有时候那心思能力远胜我当年,但我教你们的那些你们还是没听进耳里。”
  说着,他脸上淡去了笑,“早些年,你们这些青年俊才最痛恨的就是上面的人结党营私,挡去了你们这些身后没有靠山,空有才华却无力施展抱负的人的路,怎么,到了手上有点权力了,你们做起了同样的事,却心安理得了?”
  “这……”郎中子琴惊讶,口吃道:“老师言下之意是何理?”
  符家那等身份的人怎么称得上被人挡了路?他们那是劫了老师家的路啊。
  宋韧对他们是真心悉心栽培,也曾想望过等他老了死了,这些人能把他的衣钵继承下去,发扬光大,可事实上他别说他还没死,他都还没退,他这些下属们就有自己的想法要实现了。
  还是要多看住他们几年啊,宋大人心想,脸上冷容看着这半路认他的弟子道:“符家的人有没有才能,等会你下去我就让人带你去见识。我要与你说的是,按你的话来说,我跟朝中大人争斗他们欺我之事,与符家斗他们抢我宋氏工坊,斗到两败俱伤,你就能觉得这是我宋家的能耐了?实际上斗完我宋家得到了什么?这天下得到了什么?那换回我现在,符家有能人助我工坊成事,他们改进一个器具就能顶十个人的劳力,十年之后,就是符家分我宋家工坊一半,你就认为比斗个两败俱伤差?”
  户部的这位郎中以行事风火,手腕强势被宋韧看重。他出手办事一个顶俩,脾气相当强硬,也不畏强权,被老师这般一说万般羞愤,脑袋一热,差点说老师懦夫,但这一阵热散去,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别过脸,朝老师羞愧地鞠躬拱手。
  “斗啊,斗个没完,”宋韧恍惚着看着地上,他是斗了大半辈子了,身陷囹圄中的人哪有什么干净人,如果不是有身边人吊着他那口气,他有儿女这几个与他一道坚定意志的同路人,他也早成这朝中大部份官员的一员了,皆为家为己身不由己,哪有能耐顾得上大义,哪有想法试图不让饿殍满道,路有冻死骨,“都是寸土必争啊,你这样想,他这样想,我这样想,直到争到没什么可争了,好像才顺得平胸中的那口气。可本官老是想,没人退一步,那我退一步,别把大家的时日精力都浪费在争字一上了,大家一道齐手向上,等到百姓的肚子能跟我们一样饱了,仓禀实衣食足,那时候大家怎么斗我都乐呵呵地看着……”
  躬着腰的郎中眼中的泪,掉在了地上。
  “子琴啊,”宋韧看着地,叹了口气,“你的手也是埋过百姓的尸骨的,灾年才过去几年啊。”
  曾经跟着他说要为天下百姓仓禀竭力而为的学生,如今陷在了朝廷相互倾轧的漩涡当中,这才几年啊。
  这些以后帮着皇帝一同主宰天下的栋梁要是都半路夭折了,主心骨们都歪了,这底下的人的日子怕是还是一样难过。
  不过宋韧没有怪他们的意思,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荷莲,不是人,他走到学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子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与我的志向在天下,在民野,不在朝廷,期间误解委屈在所难免,理解我们的人也不过一二,但你陪着老师,老师也陪着你,咱们作个伴,有个说话的人也不怕孤单,你看如何?”
  “老师……”郎中闭眼,双眼垂泪。
  宋韧紧握了握他的肩,闭唇掩下了心中潮涌。
  一个房子能不倒,要有基实的根基作为打底;一个国家不倒,得有一群坚实的基石铺在下面,才供得起这天下的百姓在上面安逸地走来走去。
  不是无私,不是伟大,而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些事,好让自己的儿孙们活在在一片没有饥饿和穷困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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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邪不胜正,但风气这种事情极不易改变,勋贵豪门与平民百姓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出人头地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高人一等而来的,当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踩高捧低就能办到的事,没有几个人会拿需要漫长的时间人力心血才能获取的政绩来换,但灾年过去,地方官员近乎全换了一轮,这些地方官员大都是些读着治理天下的圣贤书的年轻官员,上方的官员又被燕帝亲自监控着,是以让这些官员的心思没全栽在捷径这条小巧可爱的小道上,这些地方官都干着皇帝吩咐下来的正事,还攀比着谁比谁干的好,这仁政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实施得快,当中路引的当天就下放的举措的结果就是通往燕都的路被踏宽了,前往燕都的人络绎不绝。
  人才也如是,有点本事的都想来燕都碰碰运气。
  燕都开放驿站让百姓打尖,花销最少的银钱能得来官府的住所得到官府的庇护,前来燕都的人脸上大都是带着笑的。
  正气汇聚,这年腊月,各方人皆有的热闹燕都宛如盛世,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伴随着卖货人高亢有韵的唱喏吆喝,百姓讨价还价的争执声,结伴出行的路上的欢笑嬉闹声,燕都的几条主道上冒着浓浓的烟火气,吹散了隆冬的寒气。
  德王府在晏街开的几家铺子也挣了个盆满钵满。
  每季末的当月初五是每家店铺掌柜的进王府见帐户管事的日子,十二月的初五一到,这几家掌柜早早就侯在了王府后门,等门一开就进了来。
  见过大管事,几家掌柜的奉上了自家店铺的帐册,王府管事接过一看数目,把几家的都翻完后露出了笑,把掌柜们喜得也不禁面露欢颜。
  上头高兴,他们也高兴。
  帐册当晚送到德王手里,德王一看这一季挣的银子比他这个当皇叔的一年拿的俸银还多,跟小世子嘀咕道:“老百姓们都这么有钱了?怎么我打几个盔甲你母妃都不点头?”
  您那是打几个盔甲吗?晏城边防军在册的就有八万,每个人都打一套那几座铁矿就得空了,小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父王,听他父王又叨叨道:“你说你母妃这几天是不是不太中意我了?跟我点个头笑一个怎么就那么难呢?她以前对我可好了,给我做饭吃,我说什么都听,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只要他爷俩一出现在她门前,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写满了“讨债的来了”这五个字,小世子冷冷地想着,别说跟他父王过去跟她一道午膳了,他晚上也不要过去见她,省得她见着了他就烦,好像他见她不烦似的。
  当他稀罕她不成?
 
 
第187章 
  为向德王妃表忠心,德王把金银细软交到了王妃手里,他本意是主动把命脉交给王妃捏拿着,给足好处,好让她好生小心珍藏他这个人。
  结果是他想的太简单,日子过起来可就不是一是一,二是二的事——王妃对他勉强算是珍惜,心情好的时候对他可好了,可钱从来不是他想用就能用。
  德王现在粮草快足了,就想着给部下扩充军需,主意打到了士兵的装备上,但王妃就是不点头,这口子不开,德王都想让帐房把钱昧下别往王妃跟前送,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末了只能可怜巴巴凑到王妃面前哀求。
  小世子跟他父王一条心,见他父王想打个兵器他母妃都不答应,常常板着一张小脸对他母妃虎视眈眈,给他父王助威。
  这爷俩一个日子闲点就喜爱胡搅蛮缠,一个只要是亲娘做的就都是错的,德王妃很干脆地无视了他们俩,这日傍晚跟大的吃着晚膳,小的那边还打发人来说想妹妹了,要抱过去说说话,她朝后点了下头,就让人抱了过去。
  小世子那边见到了妹妹,逗了小半会儿,绷不住了,装作不在意地问身边的管事媳妇欣娘:“母妃大人可有叮嘱?”
  王妃那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点了下头,但这个可不能跟小世子说,欣娘笑道:“王妃娘娘最放心不过您了。”
  算是吧,他从不做错事。
  世子把玩着北晏的小手,看着她骨碌绿的黑眼睛,抿了抿嘴,不死心道:“有说让妹妹什么时辰回去?”
  “自然是您夜习之前送回去。”欣娘是府里的老人,在府里当了十多年的差,又在世子身边近身侍候了两年,再明白世子的性子不过。
  “呵。”这话一出,小世子哪有不明白之理。
  她没放在心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来只有他们父子俩向她低头追着她跑的份,绝没有她向他们认输的理。
  世子又气上了,也不知王妃什么时候才想起哄他来,欣娘想着明日要跟闻姑姑提个醒才好,嘴里温声朝世子道:“上次王妃不是还跟王爷说来着,要把您当小王爷看,您是要管着府里事的大人了,不能太宠着您了。奴婢想王妃就是想时时刻刻都把您带在身边,但更怕耽误您学习做事呢。”
  这话说得周承心里极为舒坦,话确实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再真不过,但他小脸还是绷着,挺无所谓地道:“随她罢。”
  周承晚膳过后还要跟着府里的教习打一阵拳方才就寝,膳后有半个时辰的间隙,这厢他看妹妹打了个哈欠,想着欣娘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妹妹,亲自送了她回去。
  他起身不久,安福殿内殿的人就知道了消息,通报了王妃一声,宋小五听到两天没过来跟他们一道用膳的儿子过来了,问了在看书的小鬼一句:“他这几日心情可好?”
  德王一听这话,沉在书里的心思立马转了回来,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替儿子向媳妇儿表达出了充分的不满。
  那就是不好了,而且大的也一样,很不满。宋小五冷了他们几天,见没冷熄他们的心思,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不由摇了摇头。
  这大的小的,都一个样。
  不过也是她自作自受,人都是她纵出来的,宋小五摇完头也无话可说。
  她不说话,斜眼瞅她反应的德王不满了,“你又冷着他,不管他,让人怎么高兴?”
  “嗯,”宋小五点点头,没否认,道:“那今晚让他在这边睡罢。”
  德王不可思议瞪大眼,“他都六岁了!”
  “是吗?”德王妃应了一句。
  六岁按她的要求是应该自己睡了,不过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跟娘睡一张床的年代,她才是那个母子之间的界限分得很清楚的异类,她很高兴小鬼现在也跟她一个想法。
  德王见她不咸不淡,没气到她,他就先自个儿原地炸了,“不是你早把他分出屋去了?”
  “偶尔一夜,无碍。”德王妃淡然。
  “你怎么回事!”德王被王妃一气,脑子就又不管用了,气得把书摔在桌子上。
  是以等世子过来,就看到了一个正在生气的父王,肯定是他母妃又惹着他了,偏心眼的世子当下就鼓起双目,一脸生气地看向了他母妃。
  一大一小又来了,不用点火就能自燃,宋小五有点好笑,但怕笑出来把他们气得晕过去,轻咳了一声,跟世子说了一句:“明早上早课之前来我这里一趟。”
  世子只会跟她生闷气,礼仪上半点都不会有所差短,心里疼极了也对她恭恭敬敬,此时不高兴也低头闷应了一声:“是。”
  宋小五还要多说两句,就见儿子看着地上说道:“孩儿还有课要上,先走一步,给您跪安了。”
  说着跪下磕了个头,不等母妃说话就退了下去,他转过头快步离去的背影,倔得就像一匹拉都拉不回来的牛犊子。
  这可把他父王心疼得立马追了过去,德王一追上儿子就把人抱到怀里直喊我儿,道:“可是把我儿气着了。”
  “你别理会她。”父亲心疼儿子,儿子也心疼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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