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德王一跳,也把德王逗得眉开眼笑。
这就是他的小郡主,不走寻常路,好得很,美得很。
小郡主这么一闹,饶是世子和杨公公这两个不苟言笑的都笑了起来,宋小五眼神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脸上也带着笑。
她对郡主是亲手教的多一点,过问的也细,世子就差不多都教给他父亲和老师们了,她虽也插手世子的教育,但没有亲手带得如此细致。
不是她过于偏爱小女儿,而是世道如此。
王府会给予郡主与世子同等的地位权力,而在这男尊女卑的年头,世子站在性别优势的那一方,他不会面临的问题,郡主都会遇到。
她要成为像世子一样的人,注定会比世子更辛苦,遇到的问题更多,担负的压力数以倍计。
既然给予了郡主同等的权力是她这个做母亲做的决定,那么,教导郡主如何在这世道保住这份权力,运用这些权力,就是她为人母的责任,若不,就像给人一座宝山,却不给人配备同等护卫这座宝山的武力一样,她的女儿到时候只会被人吞噬瓜分到尸骨无存,这绝不是宋小五想看到的,是以她对郡主格外严厉,也从不约束她去外面。
只有她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那些教她的道理见识,才会融会贯通,成为她的才能,成为她的本能。
宋小五希望她的女儿是一个柔软的人,这样方能容纳百川,容得下铁血,也能柔情百千,她会哭更会笑,会愤怒但能更体会到欣喜,体会到生存带给人的喜悦;而她也希望她女儿是个无坚不催的人,能坚强到就是没有同路人,也能勇敢地走向她自己生命当中的至高点,不愧一生。
她爱她的小郡主,因为深爱,也因看到了小郡主往后的路的艰辛,比起世子,就难免对她多了一份怜惜。
但世子她也同样的爱,这厢,宋小五又调头去看世子。
世子的别扭,尤胜父母,想想怀他那段时期她心存死志,冷酷坚硬,世子受的影响就是一生难以逆转,也不是不可理解。
世子性格内敛,情绪容易低落,宋小五早已学会了主动去寻找他,让他看到她的存在,也许如此还是无法弥补完整他内心缺失的那些东西,但至少她会在。
世子一直在看着妹妹,这厢抬头,看到母亲在注视他。
世子微怔,随即,不何为何又有些羞赧,飞快地别过了头,但手却在下面挪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他母妃坐着的位置伸去……
等握到母妃的裙子,他紧紧地抓住揪了一下,手又飞快退了回来。
宋小五笑了,她把小郡主放到哥哥腿上,伸手抱住了他们兄妹,低头与世子道:“你与妹妹同是时我心中至宝,母亲教导妹妹的多,是因世间以男子为尊,等父王把他的事业交予到你们手中,妹妹要面对比你更多置疑她的人,母亲同是女子,懂这种困难,是以才会亲自教导她,把这项应对的本事教予她,你在一边旁听,要是母亲有不对的,也可帮母亲一道多教妹妹一点,可好?”
世子咬着嘴,臊红着脸。
但母亲看他的眼神太温柔,他情不自禁地点头,声音细如蚊吟:“好。”
他愿意的,也愿意保护妹妹,只要母亲爱他如爱她一样的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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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与杨公公在一边儿一直没说话,这厢世子一点头,德王忍不住探手把一家三人都抱入了怀中,鼻腔酸楚。
他要的天下很小,小到只要有这三五几人在就好;他要的天下也很大,要大到他的女人和孩子,都能找到属于他们的立足之地。
为了他们,他绝不会退缩。
这晚没过多久,宋小五与德王就送儿女们回厢阁睡觉。
送他们之前,先送杨公公。
世子与郡主早已分院而睡,不再与宋小五与德王住在一起,起初小郡主不愿意,默默掉了几天眼泪,但好在与父母感情依旧亲密,时间长了她就习惯了。
杨公公却是住得与主殿非常近,与主殿侧门就隔着一条走道,不到十丈的距离。
地方是宋小五安排的,主仆不能住得太近这规矩在她这里是不管用的,他们刚回来时杨标身体不好,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与德王也方便照顾。
他们未必会亲手照顾到他什么,但有着他们震慑,这府里谁都得拿杨公公的命当天大的事,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杨标对此从未有过什么感激之语,也从不提起,偶尔还跟王妃赌气瞪眼睛,但他早把王府的底交到了她手中,私下攒的那些银子,攒的差不多了,就去送给她,让她拿着花。
德王府里,王妃可比王爷富有多了。
送完人,宋小五回去先行躺下,德王在外面与春分说了阵话才回,回来见王妃还没睡,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上前坐下忍不住自我陶醉,“小辫子,你没我睡不着是不是?”
王妃嘴角扬起,看着他欢欣的模样,心中很是愉快,“睡罢。”
“是在等我可是?”
“是。”
德王更为高兴,上了床还忍不住抱住王妃打了个滚,逗得宋小五笑了起来。
日子没有她当初以为的那般厌烦无趣,她懒倦的心,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在这个总是很容易就快活的男人身边活了过来。
他是那么容易满足,让她每一天都想多看他一天,多在一起一天。
第220章
这日早膳,世子小郡主皆穿了威风凛凛的猎装,小郡主爱美,早上还问照顾她的姑姑能不能把熊毛做的披风拿出来给她披,她觉得如此她就像个“大当家的”了。
姑姑逗她:“大当家的那是土匪当的,当土匪的,一年到头也沐浴不到两次。”
郡主咋舌,见到母妃就道,“吴姑姑说土匪太脏了,一年也沐浴不了两次,先生也这样吗?可他不臭呀,我要不要去问问他?”
小郡主向母亲寻求帮助。
小郡主有个哑巴武师师傅,就是被王府铁卫扫荡平的山寨大当家的,他们被捉回来后,德王看他情有可原,一干兄弟被拉去修城,天赋异禀,武艺高超的大当家的就成了小郡主的武艺师傅。
此人姓吴,身高半丈有余,身形奇壮,站于人群那叫一个熊立人间,不怒自威,看着就让人骇怕,但小郡主却是极为崇拜她这个极有本事的师傅,也想成为像他这样有力气的大块头,进山能在山间攀跃,如入无人之境;上马能拎大刀,舞刀如嬉棍。
小郡主很是喜爱他,叫他先生,也想被人称叫为“大当家的”,因为只有像她吴先生那样极为厉害的人才被如此称作。
熊毛披风就是她的“大当家的”师傅送给她的。
“他们习性如此,不过来王府想必不会了,他们要守我们这边的规矩。”宋小五与她道,朝刚进来的世子招手,坐到她身边。
“母妃……”小郡主也想坐,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宋小五。
“今天是哥哥的。”昨天是她坐的。
宋小五从不因郡主小,就让世子让着她。
“那明天是我的。”小郡主肯定地道,朝父王那边咚咚呛呛跑去。
她常遭到母亲拒绝,起初还伤心,后来就不会了。
倒是父王很是伤心,撇嘴道:“我这边怎么了嘛?”
小郡主过去爬上他身边的高椅,咯咯笑道:“父王爱亲人。”
小郡主摇头晃脑:“咚咚长大了呢。”
不给亲了。
德王不服气,凑过头去,“今天的还没亲呢……”
小郡主咯咯娇笑着双手推开他的脸,躲开,“不要,不要……”
这厢世子已在母妃身边坐下,看着父亲和妹妹的脸上带着笑。
宋小五等会要去种植园,不会去见来府的那群孩子,便跟世子说:“这两日是春分带队,我让他有事直接找你,有事你便寻思着办,有什么需要我们出面的,到时候再与你父王商量。”
“您不出面?”
“不了。”
“不是要替妹妹选人?”
“让她自己选。”
世子迟疑,“妹妹还小……”
“还小,还能多选几年。”年龄小是不懂事,没有看清全貌的格局,但就是因为小,有的是了解格局的时间。
这确是母亲的行事,她素来很有耐心。
世子若有所思,朝母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早膳已摆上,德王伸长脖子,看向摆在王妃那边的煎饺,道:“王妃,想吃饺子。”
王妃夹了个给他,王爷心中极为甜蜜,把饺子塞进嘴里,清俊的面容舒展,给杨公公夹了块煮得烂烂的胡萝卜,“你吃吃这个,王妃让人煮的,说吃了对你肠胃好。”
这个是王妃亲自种的,才种了一块地方,拔出来就小小的一个,十几个才能煮成一碗,公公要给世子和小郡主,不认同地皱眉,“给老奴吃作甚?给世子和小郡主。”
“他们吃菜。”宋小五开口。
“对,义祖公公,咚咚吃菜。”咚咚说着,伸出小手夹了一根长长的绿菜,专心地放到了自己的碗中。
“郡主乖。”杨公公笑得整张脸皱了起来。
这厢他望到世子,世子朝他颔首:“您吃。”
说罢,起身把胡萝卜碗放到了公公的手边。
杨公公慈爱地朝他道,“公公知道了,您坐罢,好好吃饭,等会儿啊还有得您忙的。”
“是。”
世子坐了回去。
德王没看他们,他只记着给王妃剥玉米粒,剥出一勺,就马上送到王妃嘴中。
如若不是此前王妃嫌弃他咬下来的有碍观瞻,他能咬出来再送到王妃嘴中,可惜此举王妃不答应不说,连小郡主都笑话父王恶心。
因众官官员家中的孩子即将入府,这场早膳吃得比以往的要快些,世子刚起身要走,就听杨姑姑进来道:“王爷,王妃,府尹大人夫人,总判大人夫人,六门将军夫人等列位夫人,求见王妃娘娘……”
夫人军来了。
宋小五不跟她们来往,一年到头就过年那阵会叫她们过来发点赏,平常能不见就不见,但想想人家孩子送进来,做母亲的担心不可避免,既然人已来了,见就见罢。
便道:“领着去种植园,先带到芳草亭,我随后就来。”
带夫人们来个半日游园罢。
“您见她们?”这厢,顿足的世子道:“若不,就让公公出面……”
他知母亲最不喜这些。
“公公也去,今日我带她们园中转转,园中大棚的瓜果长出了不少,让公公顺便看看。”就当散心了,老游离在房中与公务当中,宋小五也怕杨公公心绪沉屙,影响身体。
“孩儿知道了。”有公公在边,世子放心了,跟父母与公公再次拱手告辞,牵着妹妹快步而去。
路上,郡主好奇问哥哥:“母妃怎地要见各家夫人了?”
“许是看在她们孩子的份上。”世子淡道。
“哦?”郡主皱眉,苦恼。
听不懂哥哥的话。
“她们担心自己的孩子在王府受委屈,过来看看,母亲喜欢她们的心意。”世子解释。
“呀,”郡主懂了,“原来如此。”
她摇头晃脑,“望她们懂事些,不要惹母妃生气。”
母妃是不太喜欢城中一些夫人的,像上次有位燕都来晏城不久的夫人生病了,让女儿冒着大雨出去替她求神拜佛,回来的时候病倒差点离逝,外人都称道这位小娘子姐姐极有孝心,母妃却是道这当母亲的没有为母的样子。
母妃说,要让子女牺牲自己来成全的父母,皆不是好父母,但好多夫人都这样,还有好多掐疼自己家小娘子,让小娘子过来跟她打招呼的,小郡主见过不少,很不喜欢这样。
不想过来就不过来罢,掐着多疼呀?郡主看着她们疼都要抽口气。
小郡主的话让世子一哂,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却见妹妹拉着他往前跑,蹦蹦跳跳地跑得极快,“哥哥我们快走,各家哥哥姐姐要等急了呢。”
世子不由跑快,哂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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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妃未如她女儿所想的那般有多不喜欢这城中的一些夫人。
她对陌生人没有太过于强烈的喜恶。
更何况,她们是这个世道出身、成长的女子,她是后世来的,她们为何是她们,她为何是她,她很清楚。
她们于她有她们的局限性,她未尝没有属于她的局限,就在教育儿女的事情上,这些夫人所擅所用的生存之道就明显不适合她的儿女,就被她拿来说道比较了。
除此之外,她对这些陌生的女子们没有太多的想法,她知道她们的所属来历出身,但未必能把每家的名字对上脸。
她不见诸家夫人,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她要忙的事都是耗费心神之事,应酬下属夫人的事只要开了个口子,就会络绎不绝,那不如就把口子截在源头,一开始就不见。
一年一道见个一两次,费不了什么时间,还算能接受。
说来,不说燕都那边她的名声如何,晏地这边,随着这几年随外进官员的进入,陆续带进来的家眷也不少,起初这些夫人们流传着她不少闲声碎语,但现在已无,哪怕是新来的初进晏地的各路人马对她有所好奇,但在众人对她甚是忌惮的氛围当中,也跟着一起忌畏她来了。
这是德王私下整治过她们的结果。此前有两家对她颇有微词,明日张胆说道她的一些夫人门,因对她说三道四,德王出手,让她们差许被丈夫休离,丈夫也因此险些被驱离晏地,此事一作罢,这些夫人们谈起她的次数就接近于无了。
宋小五不怕被人说,只要没形成影响,她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说道她,但德王在乎,那就是他的逆鳞,谁说王妃的不是他就怒火万丈,当时就把人丈夫,夫人一道叫来,劈头盖脸就一顿收拾,他的火气从不过夜,绝不留到明天再收拾。
燕都中人被他如此雷厉风行收拾过几次,不敢得罪他,进晏地的官员家眷自认是德王忠臣,家中大人是牺牲了前途来投奔德王的,德王理当礼贤下士,对他们爱护一些,是以听过德王那名声者也不以为然,结果一时放肆,结局惨烈,自德王出手那一战之后,城中就再无出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