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磊没有说话,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说话声,正是刚才小金鱼叫嚣着让他跪下来喊爸爸的声音。
秦磊竟录了音。
“别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及时收手。”
金鱼眼剧烈地呛咳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秦磊将外卖箱拿起,打开门准备离开时,金鱼眼突然说话了,“就算没有我,还有别人。小子,你这次逃不掉的。
秦磊脚步顿了下,没有说话,迈了出去。
第38章
38
秦磊回去后就跟韬子说, 以后送外卖还是找外卖专送员送。
随着‘忘江湖私房菜’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光秦磊一个人送外卖, 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韬子本来就在说这事,只是一直没定下,现在秦磊都这么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按理说, 秦磊应该闲了,可他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经常看不到人影。
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只有给杜俏送饭时,会回来一趟,剩余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韬子问过一次, 秦磊说他有事。
韬子就再不问了,秦磊如果不愿意告诉别人,谁也从他嘴里问不出东西。
……
等秦磊走后,金鱼眼狠狠地发了顿脾气。
不光骂了他手下那几个小弟, 还骂了女孩菲菲。一通发泄后, 这群人离开了这栋老式住宅楼。
按惯例他们应该都要回宾馆的,金鱼眼却没有跟手下人一起, 选择回家。
金鱼眼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们这些人常年住宾馆,一般都是那种中低档宾馆, 查身份证不会查得太严, 也方便他们进出。
他有老婆, 还有个女儿,女儿三岁多,已经上幼儿园了。母女俩有他跟没他没什么区别,曾经以前金鱼眼的老婆也会管着丈夫,可根本管不住,还会遭来打骂,然后她就不管了,每次和丈夫联系,就是要钱。
所以金鱼眼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回了家,他老婆是挺惊讶的,后来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口,只当是跟人打架了。
可打什么架能打出这种伤口?她没忍住问了一句,却刺到金鱼眼敏感的那条神经,迎来一通斥骂。
金鱼眼烦躁地摩挲着脖子,摔上防盗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真是哪儿都不得清静!
是的,金鱼眼就是因为这伤口才会回家的,脖子上挂着这种伤,遮都遮不住,别人问起来怎么说,脸还要不要了?就想躲躲清净,没想到回来还要被个女人追着问。
他呸了一口唾沫,打算去找个宾馆住两天。
刚拐过走道,突然从消防通道伸出一条胳膊,环着他脖子将他拉了进去。
那一刻,金鱼眼差点没吓死,直到他看见秦磊的脸。
“你——你干什么!”
“只准你堵我,不准我堵你?没这样的道理吧?”秦磊含笑说。
“你怎么找来的?”
别看金鱼眼在外面横天横地,他家的地址几乎没人知道。他每次回家都会转很多次车,包括家里的位置也在这种很不起眼的老家属院里。这也是他什么不经常回来的原因,麻烦,也是怕惹事。
像他们这种人,在外面不可能不得罪人,现在的人可不像那些武侠小说里,还讲究个江湖道义,不牵连妻儿,所以金鱼眼一向小心翼翼。
“想找来就找来了,就像你能找到我一样。”
不得不说,秦磊这么说话是挺招人恨的,尤其金鱼眼现在满心都充斥着,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的念头。
第一次和秦磊起冲突,那次金鱼眼除了觉得这小子能打,再就是觉得自己真晦气。好不容易被彪哥捞出来了,他自告奋勇前来找茬,一次铩羽而归,二次差点没丢了命。
那天,金鱼眼是真以为秦磊打算要自己命的。
也是这次的事,让他嗅到秦磊总是带着笑的表皮下,更深层的一些东西。狠人他不是没见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前一刻还在好好说话,说可以给他摆酒赔礼道歉,下一刻直接动真格的。
“……别把人往绝路上逼,逼急了兔子都能咬死人……”
“……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我把你给掐死了,我自己去自首,咱们这场事就算解决了……”
……
“我们之间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跑来找我干什么?!”金鱼眼不想承认自己的声音是抖的。
“你跟我解决了?我怎么没有印象,我明明记得临走时,你还跟我放狠话了。”
“我那不是狠话,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
“要找你茬的,要废了你的,不是我!”金鱼眼大声道。
话出口后,他才意识到失言了,却又收不回来,只能脸色难看地瞪着秦磊。
秦磊穿了条大裤衩,上面是件黑色的背心,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剃着小平头,平常得就像盛夏天晚上出来纳凉的普通人。
他脸上带着轻笑,声音也很轻:“那是谁?彪哥?罗老大?”
“你怎么知道彪哥和罗老大的?”
秦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金鱼眼犹豫了一下,说:“别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说,别的事也就算了,但你打了彪哥的人,还不止一次,就算你打人的帐。彪哥说要你一只手。”
“就这些?”
“就这些,别的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小混混,跟着彪哥他们混口饭吃。你看着我们似乎挺可恨的,其实我们也不作奸犯科,就是小打小闹。我已经被你搞成这样了,打也挨了,面子也丢了,反正以后你的事我不插手,你别再来找我了。”
正确的是说,别来找距离这里不远那扇门后的母女俩。
这话金鱼眼从头到尾没说过,可他紧绷的神经和不断收缩的瞳孔,无不是在说这些。
“你说话算数,我也说话算数。”秦磊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
金鱼眼摸着脖子,看着他背影,心有余悸。
他站了会儿,又转身回去了。
他是一贯不带钥匙的,嗵嗵嗵把铁制的防盗门拍得很响。女人打开门,看是他,有点吃惊。
“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是不是?”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去,随着防盗门关上,才将这些动静掩在门板之下。
*
滚石酒吧,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同于夜色慢摇吧的定位,这里明显一切都显得劲爆许多。五颜六色的投射旋转灯,给人一种光怪陆离感,喧嚣的音乐,震耳欲聋。热舞的比基尼美女,梳着脏辫的说唱歌手,调酒师让人眼花缭乱的调酒手法,还有舞池里那些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
正对着舞池和舞台,视线最好的卡位里,坐着一群人。
居中的沙发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脖子里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他身材很壮硕,微微有些发福,身边各坐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彪哥,我听阿南说,小金鱼在那小子手里又吃亏了。人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据说是受伤了,不好意思见人。”
“他可真是个废物!”
边上的女人偎了过来,娇声说:“彪哥,这是说谁呢?”
“说你。”
“讨厌,彪哥最讨厌了。”
“当初这事彪哥就不该交给他,还是我去办吧。”旁边沙发上,一个穿着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纹身的男人说。
“那这事猛子你去,别又办砸了,到时候丢脸是小,罗哥那里不好交代。一件小事,翻来覆去一直办不下地,说出去都丢人。”
“彪哥你放心,肯定不能砸。”
……
过了会儿,彪哥站起来去上洗手间。
猛子要跟,彪哥没让,在自己地盘上,能出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猛子还是让一个小孩儿跟了去。
酒吧里的洗手间,从来都是人来人往。彪哥去的这间是在二楼,相对人就没那么多。
彪哥吹着口哨,来到小便池前,拉开拉链。
酒和女人让他血脉膨胀,也让他心情很不错,所以即使知道小金鱼又办砸了的事,也没让他皱一下眉头。
也许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不算是事,一个建筑工,就像只蝼蚁,抬抬脚就踩死了,更何况也没打算踩死他。
彪哥想着阿梅那惹火的身材。阿梅是酒吧刚来的啤酒妹,长相甜美,身材火辣,最重要的是懂得欲拒还迎。彪哥对她有意思,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可这妞儿一直没让彪哥得逞。
彪哥也喜欢这种欲拒还迎,随便弄一下就上手,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在想今天要不要把阿梅带去开房,其实男人都是没什么耐心的,彪哥能陪阿梅玩这么久,也算是难得了。
正这么想着,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个子很高,穿着黑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剃得很短,五官坚毅又不失英俊。
“彪哥,好。”
“你是——”
第39章
39
洗手池的感应式水龙头有点问题, 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水。
彪哥面上疑惑,瞳孔却紧缩, 因为这个黑衣男人进来后,就把洗手间的门从里面拴上了。
这种公共场所的门,一般情况下是没办法锁门的,里外都不能锁。但门旁边有个拖把池, 对方用拖把杆卡在门把手上,也许不够结实,但足够暂时挡住外面的人进来。
洗手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么个架势是想干什么?
“怎么?兄弟混不下去了,想找口饭吃?可以明说啊,我这人最好说话, 外面的兄弟谁不知道,只要混不下去找到我面前,能给活儿干给活儿干,不能给活干儿白送路费回家。”
彪哥继续弯下腰洗手, 水哗啦啦地响着, 在安静的洗手间里格外刺耳。
他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似乎浑然没把来人放在眼里。
“彪哥客气了, 确实是有难处找你。”秦磊也是带着笑。
“那行,你说我听听, 就别在这儿说了, 气味难闻, 出去说吧。”彪哥掸了掸手上的水,佯装若无其事往门那里走,在越过秦磊的一瞬间,被他伸手拦住了。
“你这是——”
秦磊的态度还是很温和:“彪哥,就别出去说了,外面太吵。”
彪哥的脸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一番目光交错,已经来回试探厮杀了几个回合。
其实彼此心里都有数,但彪哥想得是,情况暂时不利自身,能兵不接刃最好。处在他这个年纪,他的这个位置,不是足够谨慎和狡诈,也许命早就交代出去了,即使没交代出去,恐怕现在也在里面蹲着。
但秦磊怎么可能放他出去,他在滚石蹲守了很多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
见秦磊没有软化的迹象,彪哥放弃了。
“那你说说看吧,什么事?”
秦磊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彪哥。彪哥本来不想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
秦磊又给他点火,他也就让他点。
直到缭绕的烟雾升起,秦磊才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彪哥手下的人总找我麻烦。你说我们一个平头百姓,过日子也不太容易,如果哪里得罪了彪哥,我给您赔个礼道个歉,看能不能这事就算了。”
……
秦磊惯抽的烟是市价十八块的黄鹤楼,这种烟说高档不算,说低档也不算低档,可对彪哥来说,算是劣质香烟了。
秦磊给他点烟,本来他不想抽的,可对方的态度太自然,太平和。这种自然和平和是不正常的,不是底气够足,敢跑到他的地盘上来堵他,还给他让烟。反正彪哥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种傻子。
既然不是傻子,就是有底码。
彪哥真正意义上并不算是混的人,他还是个商人。虽然不太合格,可恰恰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他,而不是别人,就是因为他懂趣儿。
这个懂趣儿的意思太多了,可以说是有眼色,也可以说是识时务,更可以说是手腕好,上懂得逢迎,下懂得笼络。总而言之就是聪明人,在没弄清楚对方来历,对方又把他堵在这里,这根烟他必须抽。
所以他就抽了,正像秦磊那样冒着烟,突然听到这么一段话。
彪哥在脑子里来回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他手下人最近又干什么活儿了,最后才和刚才猛子跟他说的那事对上号。
“你是——那个建筑工?”
“承蒙彪哥记得。”
看着对方的笑脸,彪哥的目光闪了闪:“原来是你,你最近风头不小啊,听下面人说你打了我手下不少小孩儿。”
“这不是被逼无奈么,您说总不能站着挨打吧。这些小朋友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失了手,伤着了哪儿,您说我这一辈子都不都完了,还得过日子呢。”
彪哥默了默,没说话。
“您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事情也不大,也不算是结了死仇,何必闹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彪哥,我给您赔个礼道个歉,看这事能不能就算了。”
彪哥看着秦磊,看得很认真,眼里泛着一种奇异的光。
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秦磊肩膀:“看你还算是条汉子,我就敬重汉子,那这事就算了吧。”
秦磊露出一个笑:“谢谢彪哥了。”
似乎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秦磊很高兴,也有些殷勤,主动去把洗手间打了开。
彪哥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秦磊陪在一旁,门外守着的小平头看了看秦磊,心想这人竟然和彪哥认识,浑然不知刚才发生的事。
打开了门,似乎就再度回到喧嚣吵闹的人间,秦磊陪着彪哥去了一楼。
他站住脚步:“彪哥,我就不陪您了,还有点事,改天我亲自摆酒给您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