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一般般了?!”沈斐对于妹妹的登台虽然很气,听陈莉贬低却又忍不住为她站台。
陈云琦也很想替沈慕青说话,但碍于杨刚在场,他忍住了。
闻言,杨刚环视四周一圈,这才发现离开的人并不算少。
他其实还挺喜欢刚才的表演,但他身为“大哥”也不希望自己品味受到质疑,况且,他也不想当着外人落表妹面子。
略微沉吟,杨刚淡淡回:“再坐会吧,难得今天的酒水便宜。”
陈莉见表哥是为了便宜酒水留下,便也没有得寸进尺,又乖觉地坐下。
那端,沈慕青来不及思考管二哥为何这样早就和黑社会混在了一起,更顾不上去管渣男贱女。
此刻,她只在乎这场首演,或者说服装宣传秀。
她拉上幕帘,目光凝重地往后台走,思考着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刚才的现场效果分明很爆炸,客人们也很买账啊?不过是调整了几分钟,大家不至于就等不了吧?难道大家以为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他们将刚才的歌舞当成了压轴?
沈慕青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重生这世,大众的审美发生了改变……
她和夏伶双方投入巨大,即便没有一炮而红却也不甘就此放弃,因此,调整心态后,她决定继续演出!
第二首要演唱的曲目相对柔和,还是张蔷的歌,《爱你在心口难开》。曲风相对柔和,男女共舞,旨在宣传男版服装。
由于沈慕青怕伴舞们心情被影响,所以换好装之后,她还特意给大家鼓劲。
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留下的观众们便等得有些不耐,有人开始询问刚才的姑娘到底还登不登台。
见状,陈莉内心更愉快了。
她故意抬头看时间,然后说:“等这么久都没动静,刚才的舞女会不会不出来了?表哥,不然你先送我回家可以吗,免得太晚我爸骂我……”
杨刚虽然喜欢,但到底是个随大流的人,被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动摇。
“行,我先送你回家。”他起身对沈斐和周大顺说,“你们想看演出就继续留下。”
他这一起身,后边不少观众便以为方才的女郎不会再表演了,好几批人也跟风准备离开。
正是此时,首演的场景再现,音乐被切,新歌的前奏响起。
“噢噢噢~耶耶~”
沈慕青再度登台了。
而她眼中看到的却是:客人们纷纷起身准备走人的场面。
沈慕青心中一个咯噔,赶紧开嗓留人:
“千言万语口难开”
“我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场内的客人驻足,倏地,舞厅门口传来动静不小的骚动。
正欲离开的陈莉循声望过去,她满是疑惑,便抬步走到入口观察,结果——
她发现成群结队的人朝迪斯科涌来,其数量至少是最初的两三倍!
原来,那些离开的客人们并非是不喜欢沈慕青的表演,相反,他们太喜欢了以至于忍不住立刻奔走相告,回去将自己的朋友也给拉了过来捧场!
这些去而复返的人,赶场似的往迪斯科内挤,脸上浮现着激动而又焦急的表情,生怕自己错过了精彩的表演。
如此一来,厅内那些起身的观众,便又紧张巴巴的落座,唯恐位置被他人抢占了去。
人潮涌动,唯有逆流而出的陈莉几人显得满是尴尬。
他们扭扭捏捏进退两难,既想回去看演出,却又拉不下面子,毕竟他们刚才不止一次说这表演难看。
沈斐便见机行事,说:“怎么不走了?这么多人都喜欢的东西能好到哪,俗气!”
言毕,他克制着嘴角的笑意扭头就出了舞厅。
杨刚和周大顺这样的社会青年,虽然从众心理难改,却也最忌讳“同别人一样”。
他们都追求特立独行,沈斐说表演俗气的话一撂,这些人就再也抹不开面子留下了。
不出所料,在他离开之后,杨刚和周大顺便紧接着出了门。
而陈云琦和陈莉这俩“小弟”,自然也不可能再留,他们一个依依不舍地和前女友告别,一个灰头土脸在情敌受追捧的声潮中离开。
*
毫无疑问,沈慕青今晚的演出大获成功。
直到时针走过十点,厅内的热度都尚未减退,不过,沈慕青深谙饥饿营销的道理,无论前厅的观众怎样呼唤她都无动于衷。
夏伶也明白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十点半一到,准时打烊送客。
后台办公室,沈慕青和夏伶还没来得及洽谈合作细节,沈斐就杀了个回马枪。
少年怒气冲冲,看向妹妹的眼神里都仿佛带着刀:“沈慕青,骗我好玩吗?现在半个县城的人都看了你的表演,风头出够了吗?”
……
沈慕青觉得自己真的很冤枉。
如果换了大哥沈家平,她现在肯定嘴角往下一撇就哭给他看,可她遇上的是和自己最不对盘的二哥。
“沈斐,”她冷静反问道,“那么你和黑社会杨刚又混得开心吗?”
沈斐一噎,眉头紧蹙,立刻被她带偏了话题:“你怎么会认识杨刚?是不是陈云琦带你认识的?”
沈慕青不甘示弱:“那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二哥,我混舞厅顶多是臭名声,可你混黑社会却可能丢掉性命你知道吗?”
兄妹俩竟是在迪斯科的办公室互相杠上了,夏伶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好了,”夏伶赶紧站出来当和事老,“你们兄妹就别吵了。沈斐,慕慕她没有骗你,今晚是因为领舞小玲的脚扭伤了,她不得已才顶替的。还有关于杨刚,我了解得比你们要多点,他真不是什么善茬,你们最好都离他远一点。”
哼!
沈斐气哼哼地别过头去。
沈慕青虽顶着副15岁的皮囊,内里却早已是个成年人,她没有幼稚发气,而是直接转首开始和夏伶商谈。
她说:“夏老板,最多三天就会有人来打听衣服,到时候你先别第一时间应承,说这些都是定制的一件两件不好弄。等过几天询问的人多了,你再提出预定交定金的方法,一定要记得统计尺码。”
夏伶仍旧有些怀疑,“你确定客人在根本还没看过实物的情况下,就会交定金?”
老板娘的怀疑不无道理,在21世纪“预售”是很常见的销售模式,可这里是相对落后的80年代,大众的思想还很保守。
这样一套衣服至少30块钱,哪怕定金只一半,15块钱快赶上学费了,也并不便宜。
但是——
沈慕青耸肩:“夏老板,如果不采取这种模式,我也拿不出几千的本金。况且,谁说没有实物,迪斯科女郎们穿的不都是实物吗?到时候咱也别太死板,定金分三个层次:10块的质量差点,但不会比麻布差;15的就普通布料;25的上等布料……”
女孩滔滔不绝数着自己的生意经,一旁的两人都听愣了神。
沈斐终于知道妹妹的本金从哪儿来,她这样的倒卖方法根本闻所未闻,根本就是在细钢丝上行走。
夏伶显然和沈斐的想法一致:“等等,慕慕你说的这种方法听起来很可行,定金就能攒出一部分本金。可是,你怎么确定这些衣服的成本呢,万一成本比定金高,那剩下的本钱从哪来?我丑话说在前头,陪你搞宣传我冒的风险已经够大,不会再出钱了。”
沈慕青微微一笑,只说:“这个我自有办法,就不劳夏老板担心啦,夏老板帮我做好定金这部分,到时候利润的一成分你。”
没想到夏伶却摇头拒绝了:“利润就不用了,舞厅的生意能红火我的利润就会有,我只有一个条件。”
沈慕青:“嗯?”
夏伶:“小玲腿伤好之前,你都得先来这儿撑着场子,否则,我看你这衣服也不好卖。”
“绝对不行!”沈斐一口回绝,“现在来舞厅的人太多太杂了,慕慕她才15岁,救一次场可以,多了难免惹祸上身。”
沈慕青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她虽是重生之人不在乎那些,但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她认为二哥说得不无道理。
沉吟一瞬,她回:“夏老板,我还在上学,家里知道了我在舞厅登台演出的确是件麻烦事。这个你让我先想想吧,看能不能想出别的解决办法。”
夏伶也不催她做决定,双手轻轻一拍,屋外一位少年走了进来。
来人目测身高在183以上,长得倒眉清目秀,就是过于瘦了点;或许是经常低头的缘故,他的背看起来微驼,身上气质有些许复杂,冷冽之中夹杂着掩不住的稚嫩少年气。
夏伶指着少年说:“慕慕,这是我的干儿子许昂,如果你同意救场,他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沈慕青一怔。
沈斐目光不善地看许昂一眼,拉着小妹就走:“我妹妹的安危不需要任何人保证。”
而沈慕青边走边朝夏伶喊:“老板娘,你先多物色几个新人,我虽然不确定救场不救场,但调|教新人刻不容缓!”
闻言,夏伶扬唇。
她知道,沈慕青不会拒绝的。
第9章
对于夏伶的提议,沈慕青的确动心了。
因为距离大哥进城送货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若不想错过大哥这个最佳进城机会,就务必保证迪斯科预售的正常。
但沈斐的提醒也是个问题,即便她自己不在乎这点名声,却要替父母考虑一二。这是闭塞的农村,人言可畏,如果女儿被证实在舞厅上班恐怕会遭人闲话。
沈慕青又不是真的才十五岁,重活一世,她希望自己做事之前都能想好退路。
所以,即便她对于许昂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也不敢随便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他,比起许昂,她更信任二哥。
在想到说服二哥的理由,和想出事情败露的退身方法前,沈慕青暂且将救场的事搁置了。毕竟舞厅现在的女郎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就算没了领舞,但撑上个两三天还是没问题的。
正好,她也可以利用这个空档再考察下学校这块市场。就算会花钱买衣服的学生不多,可苍蝇腿也是肉,时尚的风潮总有刮过来的一天,提前了解这些潜在客户总没有错。
沈慕青在学校所利用的宣传方式,和在迪斯科用的如出一辙。
她分别送了谢春玲和杨晓晓一套衣裤,她们一个明媚一个婉约,堪称完美模特!
沈慕青认为,有她们两个“打广告”,学校这块市场被打开也指日可待。
果真,周一早晨,当三位风格迥异的摩登少女进入学校,便吸引了大部分同学的目光。
整个上午,沈慕青又收到了不少询问购买地址的纸条,这无疑给了她巨大的信心。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又接到一个噩耗,确切的说是见到了一个不该见的人。
彼时,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距离放学大约还有十五六分钟。
“沈慕青,”忽然,教室后门有陌生男声喊她,“你出来一下。”
少年的声音不小,全班包括老师都往后面看了过去,沈慕青狐疑回头,却对上了许昂的黑眸。
面对几十双眼睛的注目,许昂表现得十分镇静:“你大哥找你,说是你家里出了点事。”
……?
沈慕青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讲台的老师,对方听说是她家里有事,便轻轻点了下头继续讲课。
她立刻起身出门,经过沈哲身边时还悄悄捏了他一把,示意四哥打掩护。
沈哲虽然狐疑,却没拦着妹妹,他心想,大哥最宠她,真有事找她也说不定。
“许昂,你怎么会来?”当沈慕青跟着许昂远离教室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舞厅出了什么岔子?”
许昂脚步不停,颔首道:“嗯,老板娘让我来找你,说是有急事。”
沈慕青心立刻悬起:“什么事这样急?舞厅的表演出问题了?还是客流量减少了?”
事关重要,她忍不住连续发问。
而许昂就像是没有情绪,表情仍旧淡淡的,只说:“我也不知道,但老板娘的状态的确不太对。”
沈慕青的心纠得更紧,行走的速度也不禁加快许多。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舞厅,沈慕青二话不说就跑向了夏伶的办公室。
“夏老板!”
“沈慕青!”
她们一碰上面,就双双激动地朝对方走去。
沈慕青忐忑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把我叫过来!”
岂料,夏伶忽然对她扬唇笑了,旋即将她往办公桌便拉:“你快过来看!”
沈慕青登时迷茫了,干脆也不多问,就等着夏伶坦白。
她怎么都猜不到——
老板娘居然捧出一箱钱搁到了她眼前。
“夏老板,你……”沈慕青惊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夏伶目光熠熠地看着她,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沈慕青,你也觉得这钱太多了是吧?”
沈慕青:“嗯?”
夏伶激动地解释:“这是三天内收到的定金!”
说着,她又将一个作业本翻开,推到沈慕青面前:“这是按照你的要求登记的订购姓名、尺码、规格和住址。”
沈慕青瞳仁微张,立刻翻阅起订购信息。
按照她的要求,夏伶将衣服划分成了三种:一等货最优定价50一套,定金需交25块;同理,二等货普通布料定金15块;而三等货最次定金只要10块。
而作业本上的合计栏赫然写着:
“一等货订购人数:33人;二等:73人;三等:15人。”
也就是说,仅仅三天时间,沈慕青共收到定金:
33*10+73*15+15*25=1800元。
八十年代的1800块钱意味着什么呢?
它代表了国企工人一年的工资,普通家庭三年左右的工资,而农村家庭或许需要更多年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