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并没有考虑过斯潘塞是否持有驾照的问题，毕竟FBI最基本的申请条件就是拥有一张有效的驾驶执照，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我可不准备醉酒驾驶，将你送回家后我会联系代驾。”
斯潘塞发现新同事行事有些任性，而且还忽冷忽热令人捉摸不定，明明刚才还对他关于“预言”的询问不甚理会，此时却又愿意专程送他回家，并且还让他有驾驶这辆憧憬已久老爷车的机会。
坐进驾驶位，红色内饰复古又简洁，斯潘塞将双手搭上方向盘，踩下油门驶出停车场。
这辆车并不是敞篷款，硬顶车身形成半封闭空间，令不善交际的小博士多了些紧张，他尝试与利亚交谈，“它看起来可真棒，你在车展上买到它？还是拍卖平台？”
“我父亲留给我的，他二十年前驻英国担任军事顾问，在一次伯明翰车展上发现了这辆车。”
利亚没明确指出这辆车是她继承的“遗产”，但现实无疑正是如此，这令斯潘塞认为自己的问题又无意中冒犯到对方，他想方设法让谈话更轻松些，“我上大学时只能骑自行车，美国政府不肯给我驾照。”
利亚听着他有点委屈的语气，“以瑞德博士您那一系列吓人学位来看，估计当时还不满十四岁？”
斯潘塞打转方向盘驶向首都广场，他不太情愿的点头，“美国政府可比拉斯维加斯赌场严格多了，我十二岁起就乔装溜进去赚零花钱。”
“让我猜猜看，你利用数学天赋与记忆力在博弈中取胜。”利亚神情与语气全然是一派恰到好处的亲善与随性。
这让天才博士的敏感与紧张几乎全然消解，正巧遇到红灯，他踩住刹车踏板，“可我后来因为能数牌被拉斯维加斯各赌场列入禁入黑名单。”
“你一定牌技高超到让人咋舌的程度——”利亚话音未落，忽然目光一滞。
她看向车窗外黑暗夜色中的老旧公寓楼，透过路边斑驳沉暗的红棕色石砖墙壁，她感知到正有某种邪恶力量将要冲出肆虐。
与此同时，她能听见沉压阴冷，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驱魔咒语，“omnis satanica potestas, omnis incursio【所有魔鬼的势力，所有来自地狱的入侵者】”
拉丁咒语发音复杂曲折，伴着恶魔越发尖利恐怖的嘶吼，“Exorcizamus te, omnis immundus spiritus 【驱逐你们，每一个污秽的灵魂】”
利亚忍不住皱眉，公寓楼里那位疑似“神圣教会”派系的驱魔人，想要以咒语制伏这只恶魔似乎并不容易。
随着恶魔一声声如同声带撕裂般的叫嚣嘶吼，利亚搭在车门上的手指骨节下意识蜷缩收紧，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冲进那栋公寓楼。
但实际上，她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多管闲事。
她现在连自己究竟还能维持多少原本能力都无法确定，更何况这还是在隔着太平洋的美洲大陆，面对此处的邪恶超自然生物，她作为道士驱魔抓鬼的老本行还真不见得管用。
“利亚？”并未感知到任何不寻常的斯潘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难掩疑惑道，“这栋公寓楼有什么问题？”
利亚还未回答他，斯潘塞的视线猛地看向公寓楼高处——
从一扇污迹斑斑的长窗上，正跃下一个瘦骨嶙峋浑身灰白，头部像是蜥蜴一样的阴森怪物。
他姿势近乎逃窜，而在他暴露到室外的同一秒，一个黑发黑衣的高大男人追逼在后跳出。
透过前视窗看去，已经落地的骇人恶魔令斯潘塞的世界观几乎要推翻重建。
而追随恶魔而出，正要再次施咒的地狱神探约翰·康斯坦丁此时完全被惹怒。
他英俊苍白的面目越发冷酷，狠辣掐住恶魔瘦骨嶙峋的脖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驱魔咒语令对方颤抖痛苦嘶吼，疯狂试图从他手上逃脱。
深夜街道上弥漫着黑暗飓风，仿佛要席卷一切沉入地狱。
“待在车上。”利亚对斯潘塞抛下一句话后推开车门，趋步走近恶魔，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声响。
她平日里静谧冷淡的神情变得锋芒毕露，与此同时娴熟的掐诀步罡，“赫赫阳阳，现我神光。风火雷霆，覆护吾旁。”
利亚屏息凝神，手掐指决感召鬼神，以此摧伏邪魔，令本就因康斯坦丁的驱魔咒而凄厉狂嗥的恶魔越发痛苦至极。
而她嗓音仿佛介于虚实之间，“有邪必斩，有魔必摧。景霄洞章，消魔却非。我奉命令，力斩不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顷刻之间金光万丈，而那只被驱魔人钳制却还在不断垂死挣扎的恶魔，其骇人躯体像是被四面八方的狂风在空气中撕扯开来，几秒之间竟然全然化为粉碎。
利亚收起指决，而仅站在她三步远位置的康斯坦丁，正以一种如同又看见一只恶魔的眼神盯着她。
他外貌十分出色，是那种没准投身好莱坞都能被评为年度最英俊男士的长相，黑色长款风衣，白衬衫上领带松垮系着，身上烟草味却过分清晰，气质更绝不算善类，从眼神到神情，全然透露出狠辣与老练冷酷。
利亚可没兴趣向这位驱魔人解释自己的道教口诀，她转身离开，拽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而今晚被重塑人生观的斯潘塞·瑞德博士，正用难以忽视的热切目光看着她，“天，你真的会魔法——”
以这位天才博士的脑力，利亚估计她不太可能成功蒙骗他，于是轻松玩笑道，“你可以理解为东方法术，我真的没到苏格兰读过魔法学校，亲爱的。”
“是分属于不同体系范畴，对吗？”斯潘塞振奋的就像科幻动漫展会上看见星球大战男主角真实现身一样，“你能像科幻电视剧里的神秘博士一样穿梭时间空间吗？或者像天行者？”
利亚正要制止小博士无边际的想象力，身后车门忽然被人拽开，高大驱魔人直接坐进不算宽敞的硬顶四座跑车里，长腿屈起隔着椅背顶在利亚的背脊位置。
康斯坦丁手指间夹着他钟爱的丝卡香烟，试图诱骗身前的陌生女人为他所利用，“你不觉得驱魔时，多个合伙人还算不错？”
第3章
行驶在首都广场附近街区的硬顶跑车里，亦正亦邪的驱魔人吐出一口烟雾。
康斯坦丁一惯强势无礼的言行没有半点收敛，依旧自负且乖张，“我是最佳合作选择。”
康斯坦丁拥有极为强大的魔法力量，但他却更喜欢用计策甚至是骗术，来解决一切麻烦。
不只是寻常人类被他一次次狡诈利用，甚至就连不少天使恶魔都被他逼迫签订过各种陷阱契约。
而此时利亚无疑成为了他试图诓骗的新目标。
她使用的东方法术让康斯坦丁非常感兴趣，他向来有收集世界各地文化传统魔法典籍和器具的爱好，交个“朋友”，顺便成功诓骗她“分享”神秘法术咒语。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漂亮女人。
康斯坦丁可从来不是什么正派好人，吸烟酗酒赌博滥情无所不沾，结交过的女友他自己都不见得能数清，而此时他明显不介意再展开一段短暂关系，打发掉这个无聊夜晚。
满口谎言这种事他做的极为纯熟老练，原本靠在后座椅背上的身体前倾，收紧与利亚之间距离，脸庞靠近她耳际时，带来厚重烟草气息。
“当你因黑暗势力遇到危机之时，与合伙人一起行动比单打独斗安全得多，我曾亲眼见证过地狱的可怕，你不会希望去那的。”
这位最擅长操控人心的驱魔人，今日运气似乎不怎么样，他看见年轻女人的冷俏眼珠里满是漠视，“这管你什么事？”
脸上总是挂着乖张讥讽意味的康斯坦丁神情不变，他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坏念头，对方的冷淡更让他有乐子。
驱魔人一派圣父模样，“邪恶力量越发猖獗，恶魔的陷阱毒害对寻常人类来说危险至极——”
利亚傲慢又冷淡的打断他，“这又管我什么事？”
康斯坦丁：“......”
在人渣驱魔人接连遭受道教女青年无情打击之时，白色老爷车已经顺利抵达首都广场二十三号公寓楼。
斯潘塞踩下制动踏板减速停车，看向身后的陌生男人，顺便掏出自己的FBI证件，“请停止骚扰女性，现在立即下车。”
一再踢到铁板的康斯坦丁仔细观察了一圈对方亮出的证件，确定没有造假可能后，他又看向原本准备“骗财骗色”的年轻女人，而利亚也配合着小博士朝他亮出证件。
面对两位手持证件的联邦调查局高级特工，康斯坦丁直接推开车门径直离去，背影很快隐没于夜色之中。
斯潘塞这才背上棕黄色牛皮邮差包准备下车返回公寓，他表示出对利亚的支持与照顾，“今晚发生的事我不会向分析组其他同事透露。”
“利亚，千万别因这件事感到困扰，你对付那怪物时简直酷的翻天。”斯潘塞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个秘密事件的存在。
而利亚确实该考虑如何平衡她作为FBI高级探员与修行道士的这两项身份，不过隐瞒当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看着小博士走进公寓楼返家，利亚坐在副驾驶上翻出手机，拨通当地一家管理严格规范的代驾公司电话，“我正在首都广场二十三号——”
她的声音被迫中止，驾驶位上的车门收到外力作用开启，几秒后又砰的一声合上。
但无论是驾驶位还是车窗外，明显没有任何人影存在。
然而白色老爷车却一脚油门轰出原地，在行驶出几英里后，使用魔法阵隐藏踪迹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这才现出身影。
他手中的金色打火机上有着繁复宗教图文，男人手指拨动点燃一支烟，有种难言的性感魅力，以及掩藏在懒散之下的颓废。
“约翰·康斯坦丁为您服务。”
利亚看似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对电话另一边的代驾公司说道，“抱歉，暂时不需要了。”
康斯坦丁打开车窗吐出白色烟雾，嗓音低沉，“FBI高级特工与东方术士，你致力于将罪犯和恶魔全送去地狱？”
在有所图谋时，康斯坦丁从不吝惜他的言语，即便他一副高傲贵族样貌，却能与任何人成为朋友，当然，他不少朋友最后都被他坑害的性命不保，他为达目的能牺牲一切。
“卡德洛克-帕里萨德斯二十六号。”利亚报出地址后看向窗外，明显没什么交谈打算。
她天性敏感多思，自然能看出对方有所图谋。
坐在副驾驶位上，利亚闭目默诵道家祷神养炼经文，一派全然不予回应的态度。
她天生有种若即若离的随性与冷漠，康斯坦丁挑眉想到，她可真像是安静机敏的猫。
直到硬顶跑车行驶到目的地，位于马里兰州波托马克的卡德洛克社区时，利亚才张开双眼，用深蜜糖色的眼珠看着他，“感谢您帮我代驾，康斯坦丁先生。”
她示意驱魔人下车走人，他既然都能用魔法隐身，深更半夜独自离去当然算不上什么问题。
康斯坦丁少见比他还能过河拆桥的人，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拨着打火机，“凛冬驱魔之夜里，我以为您会需要点安慰，女士。”
利亚推开车门走出副驾驶位，她眼尾稍稍高挑，像是戒备又仿佛温情脉脉，有种忽远忽近的多情意味，“我没兴趣将今晚花费在您身上。”
康斯坦丁虽然私生活不甚检点，但从不会多做纠缠，他离开车中，夹着烟转身而去，橙红色烟火微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逐渐远去。
利亚坐进驾驶位，将车停进花园一侧的半开放车库。
卡德洛克社区的街灯依旧亮着，这里作为全美房价最高的富人区之一，几乎每一栋住宅前的花园都修缮的很是精致讲究，即便是冬季里也芬芳馥郁，而利亚家门前却很是荒凉。
她往年里只是撒上些矮生波斯菊种子，在东海岸寒冷的冬季里自然不可能长出绿茵繁花。
利亚这些年生活的不算舒适，为了能在年满二十三岁申请FBI特工时达到资格，她从十五岁后活的很是紧张急迫。
父母刚去世时她甚至想过变卖这栋当年连房贷都还差三年才能还完的住宅，虽然最后因为这里留有诸多她与父母的共同记忆而作罢，但关于房屋维护等一系列问题，她确实力有不逮。
即便911后这些年里她相继获得了保险公司和美国政府支付的赔偿金，但生活在物价极高的全美最富裕城镇里，自然得学会节省开支。
就连自幼就读多年的私立女校，利亚也没继续读下去，高昂学费面前，转学是最好选择。
她并不是斯潘塞·瑞德那样的天才，年少时拼力才考上耶鲁，本科毕业后进入法学院更是忙碌，在纽约律所工作三年后，才令她在二十三岁时顺利成为FBI特工。
而开始特工职业生涯后，利亚便被调遣至西雅图联邦调查局作战办公室，前往世界各地参加反恐行动。
三年来她参与挫败了五起针对美国的海外恐怖袭击阴谋，端掉三个潜藏在美国本土的恐怖分子团伙，才让她得以成为联邦调查局的明星探员。
从十七岁到纽黑文读大学至今，她这些年里能回到卡德洛克家中休息的时间极为有限，更别说修缮花园。
坐在车中，置身荒凉的花园角落，利亚按下播放键，爱尔兰乐队主唱独特的咽音正唱着反战曲。
“And the violence caused such silence
狂暴怎会带来如此的沉寂
Who are we mistaken
而我们之中谁又是罪魁祸首”
透过前视窗看向远处，夜色中利亚望见隔着街道那一栋都铎式华贵住宅英式花园里，站着位一袭黑衣的男人，他手指间夹着雪茄，烟雾从他嘴唇升起弥漫。
“In your head，in your head，they are fighting
在你的头脑之中，人们在手足相残
With their tanks，and their bombs
用他们的坦克炸.弹
And their bombs，and their guns
用他们的钢枪铜炮”
她竟然像是能看清他漂亮的苔绿色眼睛，在街灯光线下染着些金蓝色泽，眼神却冷淡至极，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先生，甚至已经不算年轻。
脸有些长，额头上几道浅淡沟壑，傲慢的高颧骨，狮子鼻，嘴唇偏薄，但偏偏全都形成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在他身上利亚仿佛看到了一场盛大战争——
狂妄，残酷，贪婪，暴戾，自负，变化多端。
“what`s in your head，In your head
在你的头脑之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邪恶？”
第4章
地面遍植的矮生波斯菊在严寒下像是一片低矮潦倒的杂草，连最平庸的绿色也变得暗沉灰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