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妃和安王妃对视一眼还未开口便小太监来报说是卫家大小姐到了,来与太后娘娘问安。
小太监禀完话,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门口,最近卫楚意的名声颇盛,人不见出现在江湖,江湖却自有她的名声,她要接管卫家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出来的,震的不少人心动荡。
天青色的对襟齐腰广袖襦裙外罩着双层透薄纱衣,束带暗花裙角缠枝,缓步走来好似闲庭漫步,瑞王妃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未来儿媳,对方回京似乎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有个和她绑着婚姻的瑞王府,莫说拜帖了,连一个下人都没差遣过来。
不过……她最近倒是好几次从呈儿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楚意目不斜视地走至正中央与太后行了礼,太后笑眯眯唤了她坐到身边来,她一坐下,便有宫人上了茶,楚意端着茶盏,自顾自地喝茶。
坐了一会儿太后有些头疼便叫她们散了,楚意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瑞王妃落后两步,笑着叫了一声卫小姐。
楚意抬脚跨出门槛,“瑞王妃有事?”
瑞王妃指了指左边的石板路,“晚宴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要不要一道过去?”
楚意想起和晏觉的婚约,微微颔首,欣然应允,“好啊。”
瑞王妃不愧是晏呈的亲娘,相当健谈,两人虽然不熟却也不会因为找不到话题而尴尬。
和瑞王妃待在一起,楚意难免想起她儿子晏呈,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这边正想着呢,那头便出现了熟悉的人影,晏呈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身后跟着一群人,他似乎在与身后的人说着什么,扭身退着走,还一边抬着手在比划什么,引得身后的人哈哈大笑。
那边声音着实有些大,瑞王妃皱眉望去,就看到走在最前头的晏呈,她有些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见楚意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遂开口道:“幼子顽劣,小姐莫怪。”
楚意但笑不语,身边的兰衣却是一看见晏呈的身影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惹的瑞王妃频频往她身上看去,楚意无语地扫了她一眼,她方才捂着嘴强忍了下去。
“晏呈,那边不是你娘吗?”
“旁边还有个人,是个年轻姑娘,你娘不会是在跟你相看媳妇儿吧。”
“我看看,我看看……还真是!”
“不对,不对,好像是卫家的大小姐,是晏呈的未来大嫂。”
晏呈脸色变了变,皱着眉狠狠瞪了瞪这一群狐朋狗友,“你们少胡说八道!”听到未来大嫂四个字,他的好心情全没了,胡乱踹了几脚,也不知道踢到了谁,“滚滚滚,一边儿去。”
狐朋狗友们笑哈哈的一哄而散,待到人都走了,晏呈立在原地有些踌躇,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瑞王妃没脾气地翻了个白眼,叫了身边的丫鬟去将人请过来。
“娘。”晏呈乖巧地对着瑞王妃喊了一声后便侧立在她身旁,眼角的余光一刻不停地往楚意身上瞄,“卫姑娘。”
他不似以往见着时候的多言,安静的一反常态。
安王妃找瑞王妃有事,叫了人来请,瑞王妃见人找的急,扯着晏呈匆匆地往回走,晏呈随着她走了好半截路,眼见着拐角绿荫下的人影渐渐消失,突地挣脱开,撒腿就朝着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对着瑞王妃道:“我去找冬郎他们。”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楚意面前,微低着头缓了许久,楚意抬手点了点他额角的细汗,指尖的凉意叫他忍不住抬了抬眼眸,他又想起未来大嫂那四个字,心情异常低落。
“晏觉……他不好。”
晏觉他有弯叶,弯眉,弯柳,弯芽,他有好多好多的女人。
楚意笑看着他挑了挑眉也不说话,晏呈被她这反应弄的有些急,额上的汗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又多了些,“真的,我不骗你!”
楚意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肩,不疾不徐道:“他好不好与我没什么要紧的关系。”
他不明白地望着她,显然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楚意偏了偏头,轻笑一声解释道:“卫家未来的家主是不可能出嫁的,只会招个上门女婿。”
晏呈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原来传言是真的,她真的打算留在卫家一辈子。
“入赘?”他反应了半天才在脑海里扒拉出这两个字,晏觉是瑞王世子,他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绝对不可能入赘,也就是说,这两人绝对不会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一茬,晏呈瞬间来了精神。他挺直脊背,兴致勃勃道:“那、那……你们家招婿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楚意摸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得长的好。”
晏呈露出了笑,揉了揉自己的脸,他长的还是很不错的。
“会体贴人。”
脸上笑意渐渐扩大,她前几日才夸了他体贴。
“最重要的是……得我喜欢。”
晏呈脸一僵,这个、这个……他抿着唇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又释然了,迷之自信地扬了扬头,不碍事,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已经不多了,她肯定会喜欢的。
打探好了消息,晏呈一溜烟儿地跑回到了瑞王妃那儿,他冲进屋子,兴冲冲道:“娘,娘,我要入赘!”
瑞王妃正和安王妃说着私下合伙的生意,听见这响亮亮的一句话,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她捂着帕子咳了许久才觉得舒畅了一些,抽了抽嘴角,“你……你说什么?”
晏呈先说了楚意要接管卫家的事儿,随即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打探出来的卫家招婿要求复述了一遍,“娘,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合适?每个条件都特别的符合,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越想越觉得对的晏呈,有些害羞地低声道:“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所以专门提这些要求。”
卫楚意喜欢你?你??你怕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哟!
听着他的话,瑞王妃都快哭了,她捂着嘴,颤抖着手拉住他,“我的儿啊,是不是为娘生你的时候,伤着了你的头。”不然为什么会蠢成这样?
宁王妃:“……”五嫂,你可真是亲娘。
第58章 大小姐(七)
晏呈在他娘那儿遭受了重击, 焉耷耷地跑了出来, 狩猎要明日才正式开始,他牵着马唉声叹气, 胡乱甩着马鞭,安王正牵着他的狼狗四处瞎遛, 看见晏呈便叫了一声:“晏呈。”
晏呈最喜欢他十皇叔, 将自己的马拴在树底下,问道:“十皇叔,你看到冬郎他们了吗?”
“那几个兔崽子赛马去了。”安王抽出腰间的扇子, “我正要过去呢, 你去不去?”
听到赛马晏呈问道:“有什么彩头吗?”
“皇兄他们都在,好东西应该挺多, 去不去?”安王再一次问道。
晏呈扯下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鞭子一甩,骏马嘶鸣飞快冲了出去, 扬了安王一脸的灰,他气的瞪眼,“臭小子!”
晏呈到的时候正巧看见冬郎上场, 他往上头高台瞥了瞥, 果见了不少人, 几个叔伯都在还有卫立山。
看见卫立山晏呈心里头的斗志霎时全涌了出来,骑射他可是一点儿也不虚的,一定得叫他未来岳父好生瞧瞧。
卫立山摸着胡子坐在皇帝下首, 避过下方那灼热的视线凝视着赛场里飞驰的马匹,心中嘀咕,那位瑞王府二公子干甚总是盯着他?莫名其妙。
此番比赛晏呈大获全胜,他搂着一大堆的好东西站在皇上面前道完谢,跟着一行人往晚宴的地方去,身后小厮几次三番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他侧身避开挤到卫立山身边,笑嘻嘻地把所有东西塞到了他怀里,“卫首辅,全部送给你的。”
卫立山忍不住扭头看向就站在他身边的瑞王,这瑞王府二公子几个意思?
瑞王皱了皱眉头斥责他胡闹,晏呈却是咧了咧嘴压根儿没理他,转身高高兴兴勾搭在他十皇叔的肩膀上,“十皇叔,我今天赛马的时候是不是很威风?”
“那是,颇有你叔我年轻时候的风范。”安王哈哈大笑,说起了他当年的那些个事儿,周围的年轻一辈跟着附和。
楚意在围场逛了一圈才趁着月色慢悠悠地到了设宴的地方,两边竖了六角宫灯,长案整齐摆置在离宫灯三步远的地方,正中央聚了火堆,已经叫人点燃了起来,火焰随着微风扑腾,呼呼作响。
卫立山与楚意说起那一堆无缘无故得来的东西,他道:“瑞王府二公子那眼神不知道为何叫为父有点儿瘆得慌。”炙热过头了。
楚意笑道:“你老人家还叫一个毛头小子给瞧怕了?”
卫立山瞪了她一眼,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楚意跟在他后头,坐在了旁边。
人还没有来齐,离晚宴开始还有一阵,楚意撑着头倒是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凑了上来,晏觉的同胞姐姐晏岚。
晏岚两年前嫁给了定南国公府的小公子,梳着妇人发髻,一张遗传自她生母的脸很是夺人眼球,尤其是在这暗夜灯烛下,朦朦胧胧的好似覆着一层轻纱,半遮半掩的,引了好些视线。
“卫小姐。”晏岚径直坐在楚意身边,美目之中眸光微闪,“卫小姐回京三月有余,这还是你我二人头一次坐着说话呢。”
楚意偏头,一看到这个女人她本来挺好的心情全没了,她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了回去对着正前方眼神放空。
对方态度冷淡,晏岚却好似没察觉,她拿着酒壶与她斟了一杯,“明人不说暗话,觉儿年岁不小了,这婚事怕是拖不得了,如此耗着也不是事儿。”
“我却是不知道瑞王府没人了,出嫁的长姐原能做主府中幼弟的婚事?”楚意端起酒杯转手一歪将里头的酒水尽数倒在了地上,无视晏岚的错愕恼怒,淡声道:“瑞王妃晓得吗?”
楚意自拿了酒壶,又道:“劳烦夫人坐远些,你身上的味道着实叫人犯恶心。”
晏岚生的极像已逝的先瑞王妃沈氏,因得如此,瑞王对她比对晏觉还要上心些,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小千宠万宠着长大,未出阁时嚣张跋扈的堪比皇宫里最惹人厌的小公主,出嫁后因夫妻相处,倒是收敛了不少,但这根儿还是不变的。
从王府郡主到国公府少夫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最后那恶心二字激的她差点儿忍不住一巴掌掀过去,可惜……她不敢。
尤记得她九岁那年,就在皇伯母千秋宴上,一堆小孩儿凑在一处,无论是太子哥哥还是其他的兄弟姐妹尽数围着不过五岁的卫楚意,就连平日和她最要好的小公主也在她跟前绕,她气不过推了卫楚意一把,最后……晏岚咬牙,最后被人押着跪在她面前请罪,就因为她姓卫。
兰衣挡在晏岚面前,强硬地请她离开。
楚意抿了一口酒,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晏岚不喜欢原主,原主也不见得喜欢她。
在原主嫁入瑞王府后,这位隔三差五地挑拨离间不说,在知道卫芦悠这个被晏觉金屋藏娇的外室后,迅速和人打成一片,卫芦悠借着晏觉的手给原主下毒的时候,晏岚可没少掺和,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和原主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楚意垂眸深思,翻遍了记忆角落,总算是摸出来了那么一星半点,她嗤笑一声,当初皇后的千秋宴上先动手的是她,害的原主跌破了腿流血的是她,率先发现她动手的是小公主,向上打报告的是太子,责罚她的是皇后,叫人压着她跪在原主面前道歉的是皇帝,她怎么就独独恨上了一个卫楚意呢?
在楚意想着这些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无论是什么宴会歌舞总是少不了的,她盯着场中旋转的舞女发呆,对面的晏呈盯着她发呆。
瑞王妃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抬起手想一巴掌呼过去,举至一半又给收了回来,算了,她儿子已经够蠢了,她再打要真是成了个傻子可如何是好?
晚宴甚是热闹,晏呈胳膊肘撑着长案上,双手托着脸,好想娶媳妇儿啊,就算像冬郎说的娶了媳妇儿就是多一个人揍他,他也觉得挺好的,他媳妇儿揍他,他也很开心啊。
“啊!!”
突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瑞王妃紧捏着帕子推了推身边的晏呈,“呈儿,呈儿,蛇……蛇!”
晏呈循着瑞王妃指的地方看去,惊的站起了身,背面通绿的长蛇绕着长案一脚盘旋而上,三角的脑袋平铺于案角,一边移动一边吐着黑紫色的芯子,那玩意儿一看就是有毒的,晏呈脚一抬就要冲出去,谁知下一刻就愣在了原地。
楚意眼睑低垂,挡住拿着刀蠢蠢欲动的兰衣,抬手捏住了那蛇的头,她动作很快,却是优雅的很。
将蛇拎了起来,它细长的肢体弯曲扭拧,楚意一手撑着头颇有闲情逸致地看它扭来扭去,说真的,看这一成不变的舞蹈还不如看蛇。
她怡然自得,手里捏着的好像不是什么毒蛇而是一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在场的小姐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们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捏着玩儿!勇士啊!
晏呈在瑞王妃的拉扯下坐下,他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压惊,看着对面的人将蛇交给了侍卫,拿着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手。
他拧着眉,旁边瑞王妃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见。
晚宴一散,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晏呈偷偷摸摸地朝着楚意走的方向溜去。
楚意喝了酒觉得有点儿醉,挥退了兰衣梨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这些日子经过特质药丸的调理,病弱的身子早就好了大半,若是原主以往的状况是万万不敢吹风的。
晏呈没敢走正门,他扒着墙探头犹豫着要不要翻过去,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一阵含着清香的凉风。
她坐在墙上,披散着长发,侧眸含笑,揶揄道:“哟,二公子又来爬墙啊。”
翻墙被抓了个正着,晏呈微红了脸,结结巴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他双手扒着墙,脚下悬空,楚意坐着比他高不少,她低头,他仰头。月色下他的眼睛里蓄着光,楚意双唇抿着笑,“二公子想说什么?”
晏呈往上使劲儿提了提身体,他娘说他是白日做梦,可他偏觉得不是,她对着晏觉的时候莫说笑了,话都不说的,可你看她对着他的时候,她笑的可好看了,眉眼弯弯唇角生花,还轻轻柔柔地叫他二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