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吕筱,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你觉得怎么处置为好?”
王叙笑了笑,“如果能帮他整容就好了。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毁了他的容貌。用人道点的方法,就像刚才那位假的吕筱那样,用一些药水让他脸上起疹,致其毁容。”
刘昭点头,道:“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忍心杀了他,毁其容貌倒是个比较折中的办法。”静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皇后亲生的?”
王叙忙摇头否定,她有怀疑过,但也只是怀疑而已,跟“知道”那是两回事,她不想让刘昭误以为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近侍报北师中垒校尉王临求见。
王叙马上说,是我三哥,今日之事我实在着急,所以也派人去找他帮忙。刚才危急关头,我还想着要是有什么事,或许三哥会帮我们举兵造反。她把“举兵造反”四字说的极轻。刘昭笑了笑,道,知道了。
两人下了马车,只见王临放开马缰,上前行礼。王叙还了礼,上次见王临,还是在皇太后葬礼上,不知是不是刘昭在场的缘故,王临对她比以往要更为生疏了,她道:“今日之事,实在危急,我也想不到可以找谁帮忙,结果害得三哥白跑一趟。”
王临拱手道:“我还是去晚了一步,没能拦下张放带进去的人。没想到张放会做出如此之事,幸好他的阴谋被揭穿,不然为兄实在愧疚,没能帮上忙。殿下也受了委屈。”
王叙笑道:“这不怪你!是我们知道的太晚了。”
刘昭也笑道:“多谢王校尉相助,他日有机会,校尉可到北宫一聚。开春后的蹴鞠大赛,我们可以提前切磋切磋。”
王临见刘昭有招纳之意,也甚是高兴,忙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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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赵飞燕下了一道手喻, 程夫人病重, 着尚青灵即刻回府伺候。而青灵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赵昭仪还在温室殿伺候刘骜用膳, 有皇后手喻,也没人敢拦她,青灵便简单收拾行囊,回了高府。
回到椒房殿的赵飞燕,头炸裂般的疼痛, 李南伺候她更衣,又让人端了点米粥进来,李南道:“皇后还是要简单吃点。”
赵飞燕完全没有胃口,只喝了点米汤,便作罢了。
李南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轻声道:“今日之事,满朝文武百官估计都跟我们一样,怀疑赵合德才是幕后主使, 不然张放没那个胆量。”
李南因气愤,直呼赵合德名讳,又道:“这都是她们提前计划好的阴谋,不然我早上在长信宫无缘无故被个小家人子不小心割了手指,范顺常那么巧经过,她还怒斥了那个家人子如此粗心莽撞,还要亲手给我包扎,奴婢还想她是不是有求于我, 谁曾想却是要来害我们。”
赵飞燕道:“如果没有合德从中配合,谁有这个能耐,能让未央宫前殿的宦者在滴血验亲的水里做手脚呢。”
“幸好殿下聪慧,及时识破了他们的诡计。皇后您还是太善良了,刚才就应该在大殿之上,揭穿赵合德残害芳姬肚中龙裔的事。”
“我都吓的六神无主了,当时若揭穿此事,怕被她反咬一口,那还真是坏了大事。罢了罢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说,太子在外面会不会真的有个双胞胎的弟兄?”
“这……那个吕筱不是太子殿下化名的么?我兄长做事严谨,不会抱个双胞胎兄弟进来的,皇后放心吧。”
“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你那兄长,不要让狱吏为难他。就是之后,还是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让他回乡下好好养老吧。”
“奴婢代兄长谢过太后。”
赵飞燕扶着额头,她现在更为担心的是,赵合德会不会在皇上耳边继续吹风,让皇上心底打鼓,对刘昭的身世还是抱有怀疑。毕竟,她刚假孕的时候,女医都说诊不到喜脉。
李南劝道:“今日如此局势,最终还都被化解了,可见上天垂怜,殿下恭谦仁德,一看便知未来是一代明主,皇后也不必太过担心。”
今日之事,太过惊险,十多年前,赵飞燕也曾经这样胆战心惊过,但自刘昭出生后,从没人对他的身世有过质疑,况且这么多年皇帝仅存一个皇子,谁都不敢有半点的其他想法。
没想到这六皇子才出生半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赵飞燕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以后都不得消停了。
北宫含丙殿里,太子太傅刚走,孟准、孙置便前来复命。对于真假吕筱的事,此前刘昭只跟孙置商议过,孟准和高剑等都不知情,这次孟准意外从冯媪处得知实情,没有任何演练,却非常默契地完成了任务,这让刘昭又高看了他几眼,自认还算没有看错人。
刘昭让孟准毁吕筱容貌,送至南越国边塞,给足钱银,让他永不得回京。孟准应诺。
孟准和孙置从议事房出来后已经是掌灯时分,孙置邀孟准去他房中喝酒,酒过三巡,孙置问孟准什么时候送走吕筱。
孟准说越快越好。孙置微笑着俯身过来轻声说,或许死亡,才是吕筱最好的归宿。
孟准微皱起眉头,没想到孙置也是个狠角色,孙置又道:“如果孟侍卫令不方便,可由孙某来代劳。”
“万一被殿下知道了……”
“为何要让殿下知道呢?留着吕筱,对殿下来说,就是最大的隐忧!我就问孟侍卫令敢不敢动手?”
被他这么一激,孟准道:“有何不敢?”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我就把他……”
孙置忙拱手致意,道:“正是如此,方是干净利落!还有那个李德,也不能留活口。”
孟准点头赞同。两人又是一番商议,定下了杀吕筱和李德的策略。
冯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说看着尚青灵出了宫才回的,让王叙安心。
王叙在敞厅里坐着发呆,小小的后花园安静,夜色如沉寂的湖面般清冷。冯媪端了盘腌制好的山梨过来,并打发走了伺候在旁的封大封二,才跪坐在王叙身侧。
王叙把张放发难的经过给冯媪讲了个大概。
冯媪叹了声,可惜了,还是让张放逃过一死。
王叙斜眼盯着冯媪,冯媪年不过五十,眼底的皱纹深如新月,眼神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王叙问:“保阿,你为什么那么痛恨张放呢?”
“他害死了二郎,不是他在皇上面前嚼舌,大司马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二郎打一顿呢。”
王叙又问:“保阿今天怎么会想到直接去找孟准呢?去高庙找孙置不是更直接么?”
“我怕找不到孙舍人。”
“万一孟准帮不上忙呢?”
“这……”
“还是说保阿早就知道,孟准一定能帮上忙?”
冯媪惊讶道:“叙姬,你是不是……”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联系的,暗中帮助你的,在未进宫前,让太子两次三番与我偶遇的那个人,就是孟准,对不对?”王叙说的很平静。
“你都知道了……”
“孟准跟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们?”
“保阿,芳姬又是我的什么人呢?”
“你果然都知道了。”
王叙摇头,她心底还有很多谜团解不了。
冯媪叹了口气,道:“转眼这么多年了,有些事迟早也是要告诉你的。”
“孟准,他是你的亲兄长,是你的四哥。你们原本都姓梁,骑郎中将梁斌是你们的父亲。而芳姬则是你的姑母。芳姬自幼跟你母亲学琴,琴艺可算非凡,芳姬单纯,善良,且貌美如仙,倾国倾城……”
当年敬武公主到梁府作客,被芳姬美貌惊艳了,便把她引荐给了班婕妤。
班婕妤正跟赵飞燕姐妹明争暗斗,为了拉拢皇帝,班婕妤把芳姬接进宫中,请了未央宫里最好的乐师教授她学琴。之后芳姬在班婕妤寿宴上献奏,被皇帝刘骜看上了。
刘骜借醉强行宠幸了芳姬,致使芳姬怀孕。可惜,赵昭仪容不得宫中其他女人生下皇子,便让几个宦者按住芳姬,掐着她的脖子,给她灌了堕药。
“在她最好的年华,遇见了人世间最龌蹉之事,孤独害怕彷徨无助。芳姬自杀的时候,也才十七岁。”
那时,梁斌刚好与敬武公主之子张放起了争执,而芳姬在宫中又不知所踪,梁斌一气之下便带骑兵营围了敬武公主府,问敬武公主要人。
可巧的是,那天张放带着微服出宫的刘骜在府中喝酒作乐,导致梁斌被近卫军当场射杀,而刘骜在张放和赵昭仪的怂恿谗言之下,以谋逆之罪灭了梁氏满门男丁。
“你的祖父、叔伯、四位尚未成年的兄长都被株连了。那年大郎十四岁,二郎十二岁,三郎九岁,五郎才三岁……”说到这里,一直平静的冯媪,声音颤抖着说:“三郎连话都还说不清楚,三岁孩童,他们都不放过!张放是我们梁家的仇人,他百死都不足以告慰我们梁氏一族上百条人命。”
“那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你那时还在夫人肚子里,刚巧出事那天我陪着夫人带着四郎一起回了外家。出事后,你外祖父把我们藏起来了。夫人想救你四位兄长,却无能为力,只能日日以泪洗面,几度自杀都被四郎给抱住了。我跪下求她,看在四郎和肚里孩子的份上,一定要活下去。”
“后来风声没那么紧了,夫人便把四郎托付给了远房舅公孟家,而我和夫人偷偷去了新都侯府投奔姜媪。王莽因为曾经是你父亲的旧部,他在朝堂之上为你父亲辩护,结果反被迫停官,王氏因此举家搬去了新都城。在姜媪的庇护下,我们也一起跟着去了新乡。你是早产出生的,可惜还没满月,夫人还是熬不过内心的煎熬,她说听听晚上做梦,都梦见五郎在喊,阿母,救我!”
“在一个下雨天,你母亲趁人不注意,投了江,连尸首都没找到。”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真正的王叙夭折后,阿房夫人要我去买个女孩顶替,我便把你抱来了。”
冯媪说完,慈爱地擦掉王叙的眼泪,道:“哭吧,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为你的父母兄长哭一回了。你要好好地活着,才对得住他们,懂吗?”
王叙握着冯媪的手,略微粗糙而温暖,“那保阿你呢,你是我们家什么人?”
“我是你父亲的妾室。”
王叙心中骇然,虽然冯媪只是个妾室,却不忘家仇,能运筹帷幄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不得不让她钦佩万分。现在回想,当初自己因为逃走而错失了太子妃之位,是多不应该。她既然占用了王叙的身体,也就应该为她的人生和家人负责。
王叙又忍不住流下眼泪,声音微涩,“保阿,对不起!我以前太自私了。”
“傻孩子,你哪里自私了。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我们要怎么为梁氏翻案呢?还有这血海深仇必须要报……”
“翻案?满朝文武百官,就连皇上都知道我梁氏的冤屈,但又能怎样呢?我只想要张放和赵昭仪为当年所做之事付出代价!而你,我只是希望能有个配得上你的人,给你一个最好的归宿,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冯媪抚着她的头发,语气和缓平静,“你兄长跟随太子多年,他了解太子殿下的为人,太子跟他那昏庸的父亲不一样,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和你兄长都希望你跟太子能幸福美满就行了,复仇之事,顺应为之便可。”
王叙被冯媪的无私、坚韧所感动,是要多大的能量,才能让她支撑了那么多年的仇恨,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一步步走到今天。
而她呢,这一年来对冯媪是各种提防。她知道冯媪定期与太子身边的某一个人联系,在新都侯府时用的是从新都城带来的信鸽。自打进宫后,信鸽便没再往外放飞过,而冯媪每隔半个月,总有那么几个小时是神秘消失的。
王叙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孟准,毕竟前几次与太子的巧遇都有孟准在,但是后来她发现孟准只是刘昭出宫时才在身边,并不算刘昭非常亲近的人。而刘昭最亲信的人是孙置,孙置更能轻易左右刘昭的很多想法,所以她又开始怀疑孙置,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第一个怀疑的人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