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她就想等得了空把人请家里来吃顿酒,熟络熟络比临时叫人来接生不容易些,到时候生孩子的档口对方自然也会多上些心。
正好今天儿媳妇买了好着肉食回来,赶早不如赶巧,她们两个白吃了也是浪费!
打定主意,陈桂香便准备出门一趟去把王婆子请过来。
接生的事儿先提上一提。
提着手里的几个熟菜去了厨房,一样样倒进大海碗里装起来,盖好,锁进木柜里。
又看了看家里还有两个新鲜的胡茄和兰豆,到时候放点猪板油炒熟,也是一道好菜,回头再去路口猪肉摊子称上两根筒子骨,添上些荸荠顿一锅浓香鲜美的肉汤,整治好了,这一桌菜也很能见得人了。
脑袋里的想法打了个转,瞧着天色不早,日头快落山,陈桂香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围裙,拍了拍衣服,挎着竹篮子就出门了。
这边姜彤出门一趟回来身上有些汗涔涔的,热得慌,便让喜儿去厨房灶台烧水,天也快黑了,趁着陈桂香这会子出去,把澡给洗了。
时下,许多平头老百姓没那么讲卫生,并不会天天洗澡,烧水用柴都是要花钱的,虽然卢家没穷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但陈桂香这些年供养儿子读书,很是辛苦,银钱常常不凑手,节约习惯了,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才好,别说铺张浪费了,像是洗澡这种费钱又费力的事,陈桂香每见一次脸色都会太不好,少不得说上两句。
虽然姜彤并不当回事,却也总不爱听人在耳旁唠叨,因不好顶嘴,所以干脆别让人撞见就好了。
洗完澡,就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廊子里搬个椅子出来,歪坐着晾头发,喜儿就在水井边洗衣服。
姜彤突然庆幸自己穿成的好歹是县城内的姑娘,这里每家独门独院的,水井也有,如若是在乡下,别说舒舒服服洗澡,不定每天还要起早贪黑的挑水拾柴,做饭喂猪了。
想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寒颤,姜彤抖了抖手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样一对比,难得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不是那么令人绝望了。
且昨天姜彤又发现一件稍微让人有点高兴的事,就是这个贺云珍难得竟识得字,从喜儿口中得知,主簿夫人当初是专门请了女先生教过几年,所以贺云珍在这个时代算是个文化人
姜彤挺高兴,这样一来,以后她看书什么的就不用找别的借口了。
别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就这一个月,姜彤冷眼瞧着,身边所见到之人,竟是没一个是有文化的,家里陈桂香,喜儿,还有一个在前头铺子里帮忙的阿贵,阿贵是陈桂香的远房侄儿,又有她前些日子里见过的隔壁的薛大娘一家,具都是白丁,大字不识一个。
怪道陈桂香把卢景程那件书房看得比天还重要。实在是这个时代有文化的人在平民百姓中稀少,所以能读书识得字的人,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代表,能得人高看一眼。
这边姜彤刚收拾的得清爽干净,前头院子陈桂香就回来了,今日卤菜也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点猪头肉刚好凑一碗,听说那王婆子闲的时候爱喝两盅,拿来下酒正好。
吩咐阿贵把摊子收了,她自去厨房把酒菜都拾掇了出来,在葡萄架边的小花亭摆上四方桌,这个时节在院子里吃饭最是好,既凉快又宽敞。
喜儿颇有眼色,虽说她是贺云珍的丫鬟,但跟着自家小姐嫁到卢家后,手脚勤快,帮着做事,这会儿正在厨房打下手,又把碗筷酒菜摆上桌。
不多时,阿贵就一溜烟跑了过来,原是王婆子已经到了。
陈桂香连忙迎了上去,把人请到酒桌,先是寒暄了一番,两人依次坐下,姜彤立在陈桂香后头,象征性给婆婆布了几块子菜。
陈回想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便让她坐下来了。
把个王婆子瞧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卢家真是起来了,儿子年纪轻轻考上秀才不说,还娶了主簿大人家的千金,看这珠钗罗裙,通身的气派就和他们平头老百姓不一样,吃顿饭还要站着给婆婆布菜,听说那都是高门大户府里里的做派,这小娘子做起来,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然后她不知道,事实上却是原来的贺云珍自持身份,嫁过来之后,为显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故意就学了四不像的做派。
这姑娘却不知,她这行为完全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若叫别个些高门大户的人瞧了,恐怕要笑话大牙。
她自家不过是小官之家,哪开门那么多规矩。
卢家更是贫门,学的什么洋相规矩?
陈桂香贫穷出生,没见过这些弯弯道道的讲究,当时就看的一愣一愣的。
心下就记住了。
姜彤她不可能搞这些。
只是今天有外人来,不知怎地,陈桂香就突然起这一茬来的,方才人没到时,特地把姜彤叫到一边,板着张脸说了这事,说完还略有些不自在。
倒是把姜彤听愣住了。
回过神倒也能明白陈桂香心中想法。
说白了就是显摆,爱面子。
给人夹几块子菜,不真是那种要人命的立规矩,她也没太在意,点头应下。
做个样子而已。
她没什么纠结。
王婆子这边脑子里想法打了个转,知道陈桂香请自个儿来吃酒,就是为了儿媳肚子里的胎。
她的接生手艺,不是自己吹,在万安县那是有口皆碑的,谁人不知道?
既然人家给脸面,王婆子就借这次机会卖陈寡妇一个好,于她自己也有好处。卢家那小子指不定有出息呢!
如此想明白,遂又明吹暗捧了陈桂香好些话。
陈寡妇也是个精明会来事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奉承,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最后王婆子明明白白应承下来,贺云珍这胎她接手了。
姜彤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她这才两个月身孕,陈桂香就已经想得那么长远,连接生婆都定下来了!
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据说这位王婆子还不止是接生婆,好些富贵人家,家里女眷怀相不好又或者月份大的被摸出胎位不顺,王婆子能陪着指导照顾,直到人家孩子生出来为止。但大多数普通人家没那个闲钱能专门请到王婆子专门过来保胎,也不觉得有必要,除非是有些钱财又疼惜媳妇的人家,才会做这种事。
再看陈桂香这样子,是要请王婆子隔段时间上门看诊,便是极度重视贺云珍肚子里现在还没成型的那块肉了!
姜彤根本不打算要生这孩子,且正在想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掉胎儿。
陈桂香竟开始给她物色接生稳婆了?!
不行不行,她动作得快点了!
次日晌午,陈桂香正在前头守摊,阿贵过来了后院,没敢冲进来,只朝坐在院子廊下纳鞋底的喜儿招了招手。
喜儿放下簸箕,跑了过去,脆生生问:“什么事?”
阿贵回答:“前头少爷托人捎了封信回来,姑婆让少奶奶过去瞧。”
喜儿摸了两把瓜子豆儿塞进阿贵的兜里,道:“晓得了,我这就去告诉奶奶,你先前头去回话。”
阿贵回去了。
喜儿立马往正屋去,掀了门帘进入说话。
“你说什么?卢景程写信回来了?”姜彤一愣,微微偏头问。
家里只有贺云珍识字,所以陈桂香才叫她去读信。
卢景程考中秀才,就去了青阳郡求学,中途请假成了亲,学业是不能耽搁的,三天后,又离家去了书院。
反正姜彤从穿过之后就没见过她这位夫君。
“娘,听说夫君托人带信回来了?”
姜彤机灵,没大喇喇直接去铺口前面,若碰让客人,指定让人盯着瞧新鲜。
事实上铺子后面有道黑色的帘布隔开,陈寡妇转身掀了帘子进来,前面有阿贵在照看。
陈桂香擦了擦手,眉头有些喜意,朗声到:“可不是!方才跑车的罗达送过来的,你快给我念念上面写了些什么。”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信件。
姜彤把信拆开,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只是寻寻常常的家书而已。
然后给陈桂香读一遍。
内容大意是问候家里情况,好不好,然后说自己在书院一切都好,让陈桂香不用担心,还有,他下个月初就能家一趟了。
倒是半句没提自己的新婚媳妇。
姜彤挑了挑眉。
陈桂香一听,喜上眉梢。
儿子要回家了当然高兴!
尽管不识字,却还是把信拿在手里,瞧了一遍有一遍,末了才仔细叠起来,放好。
“好好好,我儿景程要回来了!儿媳妇,快,你赶紧去写一封回信,待会我送去给罗小子,赶明儿让那小子顺道送过去!”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屋里写。“
“快去快去。”陈桂香眉开眼笑,冲姜彤挥挥手。
第三章
姜彤回了房间,叹了口气,犯起愁来。
如果这家里只有一个女人,虽然是“婆婆”,但对姜彤来说,还并不算太难应付。但现在是多了一个老公,想想都挺难接受。
原身贺云珍,相公读书去了日日都要想念。
换做姜彤,她想念不来,也不想人家回来。
但这是屁话,这里是卢景程的家,要走也只有姜彤走的份。
姜彤愁得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对方。
一是个古代的,可能文绉绉的男人。
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姜彤总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印象深刻,导致她对古代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什么好感,加之后来闲暇时间看多了小说电视剧,里头的文弱书生大多也是以一个反面形象出现,就更存了些偏见。
这个时代,市面上也有那这个娱乐消遣的、上不得台面的书,那些个话本子里,每每都是一些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内容不提也罢,尽是男人们眼中的风流韵事,或几女争一夫或是浪子回头妻子原谅之类的戏码。
姜彤对此嗤之以鼻,没有这么恶心人多的。
现在可好,一举直接穿到了这正宗的古代人家,“老公”还刚刚好是个书生。
姜彤感慨,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运。
习惯了把未知的事情先做最坏的打算,提前想好各种应对之法,以免临到头,再来来手忙脚乱,容易吃亏。
这不符合姜彤的性格。
虽还还没见过卢景程的面,但不可否认,姜彤心里是对人是排斥不含期待的,甚至是持了些怀疑态度。
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听不少邻居说过,卢景程确实是个会读书的,平民人家的孩子上学条件本身就要艰难些,在周夫子的学堂上是,卢景程就能为一干人中拔尖儿,其中还不许多乏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样看来卢景程必然是真有几分才学,否则也不会被县学推荐去青阳郡上学,末了还被人收作学生。
但是这并没有让姜彤宽心多少。反而担心,卢景程会不会有某种读书人眼高手低,自负,眼睛长在天顶上的臭毛病。
目前人家还只是个秀才就不提,但若之后考上举人甚至更进一步中了进士,又怎么说?会不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历史上话本机金榜题名抛妻弃子的例子还少吗。
当然姜彤担心的的并不是人家抛妻弃子,真抛了她还求之不得呢。
只是姜彤并不是天真的人。所以关于合离,离开卢家的打算,只要卢景程不是个烂透了黑心肝的人,姜彤暂且并不考虑。
这里面多方面的因素。
最重要的一点,姜彤现在的身份,身后还有一个家庭,占了人家的身体,她真没脸大咧咧去给他们制造麻烦。
是以,就算她很不想当卢家的小媳妇,目前也不可能突然说出合离这种话。
而且这很奇怪不是吗,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说不过了?这让别人怎么想,撞邪了?
再一个,姜彤本就不是个指着婚姻来改善生活的那种人,说白了就是姜彤觉得结婚这事对自己的影响并不很大,主要是心理上的不适和反感。
上辈子嫌麻烦不结婚,现在既然这身子已经结婚,如非特殊情况姜彤不会去离。
没意义。
依如今这种社会环境对女人苛刻的程度,加上各种限制,被休是简直是分分钟逼死人的节奏,流言蜚语吐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真要分开至少不是她主动,如果是卢景程要休妻,她姜彤也不是病猫,谈妥了条件,一拍两散,求之不得!
现代社会,两个人离婚还能牵扯许多呢,在古代很少有能男女能合离的,多半是女方被休弃。
虽然不想承认邪恶点,但还是得说,即使女方是弱者是受害人,但是社会对你的恶意远超于南方。
无可辩驳,这就是现实。
贺云珍的家世在这万安县尚且能看,配了卢家算是低嫁,但不定因素就在于卢景程是个潜力股,若以后飞黄腾达了,真吃不准到时候人家会不会抛弃糟糠之妻。
再者古人惯有榜下捉婿的例子,这大梁有没有这种事更是说不准,保不齐她这老公以后就搭上别的青云梯升官发财去了,要知道想谋个好差事这有关系户的和没后台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而就算上面那些都不谈,不发生,卢景程是个不错的人,姜彤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
因为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接受不来一个陌生男人成为她的老公。
总而言之,就是姜彤烦恼了。
自个儿把墨研开,取出纸来铺好,先静心练了一页字。
纸笔还是陈桂香刚从卢景程书房里拿出来的。
这时候纸笔俱是耗费钱财的东西,金贵得很,文房四宝说起来就四个字,然在市井人家中谁会备齐?也就家里有个读书人,她才能有机会见到。
家里有一间小书房,但卢景程不在,就只有陈桂香才能进去,一应物品宝贝似的收着。
贺云珍虽说读过书,但是陪嫁之物里倒是不兴准备这些。
姜彤想着下次出门,自己也要买些纸笔回来背着才好,书她这里倒有个几本,不过并非什么名家作品,是贺云珍偷藏起来的,一些个闺中女眷爱看的话本。
这会儿,姜彤才庆幸她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说来可笑,姜彤小时候那会儿正是时兴比拼才艺的时候,就说她们小区,多的是家长给孩子报各类补习班才艺班的,一两项是正常,三四项也不奇怪。家长门都跟比赛似的,你家的孩子学钢琴我家的孩子就要学跳舞,反正是不能输,不能丢脸,不学的才不正常,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