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程:“这是珍儿的底线?”
“嗯。”姜彤点点头,复又放开了他。
一边让慧儿端两盘点心过来,一边同卢景程说起别的话。
“母妃身体可还好?家中都还好吧?”
“父王母妃身体尚安,不过就是想念八月。”
说着眼睛瞥了一眼在院外玩耍的孩童,小孩倒是无忧无虑。
卢景程心中叹了叹,他知八月从小就是如此,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就很乖,能不吵不闹,亦很开心。反之,只要娘亲不在身边,有一会儿没见就要开始四处找,若是一天不见便是要嚎啕大哭,尤其伤心,旁人再如何哄都没有用。
卢景程开始对此还有些担心,怕儿子会养得娇弱不堪似女郎,没有儿郎该有的样子。
不过后来观察一段时间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八月丝毫没有娇弱之气,姜彤不是喜欢抱着孩子歪腻,不是那等只围着孩子打转儿的人。
她教八月教得很好,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从不溺爱,讲各种道理,为人处事的原则。
并且她是言传身教,用自身行为教导孩子。
八月心里,娘排第一爹排第二。
所以跟着娘出来住八月那儿没一点事爹爹来了也就开心个把时辰,高兴过后又自己去别处耍去了。
卢景程今天过来,出了来看姜彤,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说。
两人一起在内间坐下,姜彤倒了两杯茶。
丫鬟们都出去了,八月在院子外面玩。
卢景程沉吟了会儿才说道:“再过几日是母妃生辰,那日珍儿带着八月回去一趟吧,到时候我差人来接珍儿。”
姜彤先是一愣,紧跟着问:“母妃生辰?我竟不知,是哪一日?”
卢景程答:“二十七。”
姜彤一算,今日十八了,还有不到十天功夫。
她刚要点头却又迟疑了一瞬,开口问:“这,可能行?我回家没关系?”谁不知道她是被皇上变相软禁了。
卢景程只冷冷一笑,“为何不能?当初皇上圣旨只命你为先太后诵经祈福,难不成还能不让人出门,还能拦着人孝顺长辈?世间没头这样的道理,珍儿且莫怕,无人敢说什么。”
是了,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打发掉姜彤是为了给自己侄女腾位置,但是这事可不能明说。
皇上更是重视那一层脸皮。
难道一个大活人去给太后祈福别的事就什么都不能做了?长辈生辰也不能回去?
谁敢应一句,就是笑话。
姜彤一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主要是俞婉秋待她很不错,再者八月被自己带出来,她虽嘴里没说,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想念。
回去一趟也好。
说不准还能给皇上添些堵,反正对对方用不会杀了她了事。
“若是……”卢景程继续开口,眉头稍有一皱,嗤道:“那天若是礼国公府也有人去了,珍儿很没必要忍气吞声,该如何如何,皇上已把你弄来这里,暂时不会再做出什么事。”
礼国公府?
姜彤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礼国公府就是高安阳家,不过因着这人一直标榜自己的皇族身份,故而容易旁人忽略她的父族,高安阳的父亲是礼国公府的第三子。
“好。”姜彤眯着眼睛笑说,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说完了正事儿,卢景程又和姜彤说起私密话来,笑说她穿这身袍子气质出尘,清丽脱俗,尤其漂亮。
姜彤眨眨眼,一本正经谢过他的夸奖。
“不过,不带金簪虽也好看,我却还是爱珍儿世俗些。”卢景程又补了一句。
姜彤心里赞同,她也爱那些钗环花粉什么的。
更知道卢景程这话的意思,大约是怕她真的会厌世出家。
“对了,还要让景程哥哥帮一个忙。”姜彤突然想起来,“母妃寿辰既然要回去,肯定是不能穿这身道袍去的,但我来此地那些衣裳一件没带,劳哥哥帮我准备些能穿的过来吧。”
卢景程难得朗声一笑,“珍儿毋须担心,这次来就给你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那先谢过景程哥哥了。”
卢景程今天到的时候尚早,应该是很早就出门,姜彤自然会留他用饭。
两人在屋内说话,几个丫鬟有眼色又识相,一早就躲开了。
花红她们两个又带着八月去院外玩去了。
喜儿一早去了厨房准备午饭,慧儿防着主子们叫人,就在院子里没走远。
她没出去,却有两个道姑因着好奇晃头晃脑地往这边走来。
靠在院墙上和慧儿搭话,一人问:“那位贵人是谁,他认识令疑师妹?”那日卢景程是一起过来的,但他周身气势太甚让人不敢凑近看,这些道姑又只在大殿待了几分钟,所没认出来。
慧儿心说什么师妹,她们主子可是王府的大少奶奶。
她和喜儿一样,私心就不想主子和道观牵扯在一起,于是脆生生道:“那人是我家姑爷。”
那个问话的道姑听到此,脸色变得古里古怪,忍不住道:“令疑师妹不是出家了么,难道还有丈夫不成。”
这话慧儿不爱听,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主子不止有丈夫还有孩子呢,呐,小少爷你们都应该见过吧。还有我们主子是奉圣谕来这里给先太后祈福的,以后总要回去,故而算不得出家人。”
其中另一个道姑听了有些不服气,辩驳道:“可是观主她已经收了你们主子为弟子,她怎么不是出家?”
慧儿正打算还嘴,就见喜儿过来寻她,让她过去搭把手,马上就晌午了,总要弄些像样吃食。
慧儿赶紧应了一声:“哎就来!”
转头对那两人道:“后头忙不开我得去帮忙,就不跟两位姐姐多说。”话落她就风风火火走了。
那两位道姑正是玉修门下的弟子,见慧儿走了两人自然也就离开了。
不过一路上还在说这个事。
那令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约摸心里很有些歆羡和酸妒,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好听,“都来了这道观里还高傲个什么劲儿,我观那公子一表人才天人之姿,还能守着这个半出家的夫人?不定身边早已经有了新人。”
另一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再如何都比咱们这些人强,我们命不好,从小被丢到这道观来,勉强吃一口米汤活了下来,但你看这道观都快撑不下去了,那院子的人再如何都比我们强百倍不止,你看她身上穿的袍子,那等好布料咱们连摸都没摸过,她头上还戴着银丝冠呢,竟不像是来出家的,别看大家没说话,谁心里羡慕妒恨。”
这话可说出令虹的心思了,是啊,她就看不惯那人做派,有这样来清修的人吗,吃的穿的用得比谁都好,身边还有四个丫鬟伺候,凭什么啊!
她们看着心中就不平静。
这些道姑年岁也都不大,多半自小就在道观中长大,平时了不起就是与那些山脚下的农妇打交道,从来没见过似卢景程姜彤这样的富贵人。
骤然接触,还与之同住一道观下,可不就容易心态失衡。
那个叫令虹眼珠转了转,说道:“她这样的作风可别把咱们太元观的风声带坏了,大家都是苦修,就她一人还跟俗家人一样,怎么看都不合规矩,不去我们去师父说一说……”
这话其实有些好笑,太元观没落多年,平素除了祖宗传下来的道法那些,旁的还有什么规矩?真有那么大的规矩还由得她们想下山就下山?偷偷采药草去卖这些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所以令虹这借口太不走心。
“师妹说得有道理。”
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一直看姜彤不顺眼还是今日被卢景程给刺激到了。
总归是决定回头就给姜彤挑些刺。
姜彤和卢景程一月未见,说了许多话,卢景程不是特地过来的香客,自然不用火房准备斋饭。姜彤这里自备了一桌吃食招待,他俩一起用饭,有说有笑。
喜儿慧儿随意带眼一瞧,见此具都放下心来。
第一百零二章
吃过饭, 姜彤陪着卢景程又把道观附近走了一遍。
就当作饭后散步消食了。
这后面有山林,还有几条阡陌小道,而从另一边向下望, 能看到远处梯形农田,位置极开阔,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添了不少野趣。
若在城里呆久了, 便会觉得这自然风光不错。
一路来都是黄土路, 有些地还不太平整, 姜彤走得慢, 时而还要提起衣裳裙角, 不免露出脚下素色小巧的绣鞋出来。
这里道姑穿的都是白底黑面的鞋子, 小腿也都用布绑得紧紧的, 道姑常见模样。
却不似姜彤姜彤这般, 虽也穿了道袍, 却是最柔软绸缎制成, 相比之下很好看。秀鞋虽素雅,然也是别样的精致。
更有, 姜彤生得一副万里无一的好相貌, 肌肤欺霜赛雪,见之不忘。
这等模样, 哪里是个出家苦修的道姑。
卢景程忽而低声笑了出来。
他其实不用担心自己这小夫人会被一直留在这, 因她根本就不属于此, 又怎会呆在这儿?
姜彤刚把裙角拉起来,就听见一旁卢景程兀地笑了起来,很是不解其意,所以望了过去,认真又好奇地问句一句:“你笑什么?”
卢景程止住笑意,伸手过去牵住姜彤的手,道:“无甚,只是突然觉得珍儿在此地屁股自有一股惬意。”
姜彤挑眉,“我并非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性格。”
如果遇事愁眉苦脸哭哭啼啼有用的话的世上就没那么多不如人意了。
“我知。”卢景程回答,他牵着姜彤,步子稳当,不紧不慢往前走。
两人时而停下看看风景,时而并肩同行一起说话。
气氛温情。
然时间过得快,卢景程还是要回去的。
姜彤不会劝他在此留宿一晚上,卢景程又不是无业游民,他明日还要去常馆学习的
他留得久了些,姜彤反倒要劝他快点回去,不然真的要走夜路大半夜才能到家。
卢景程没说什么,走的时候,姜彤送他出的太元观。直至他背影消失不见姜彤才转身回去。
喜儿怕小姐失落,连忙开口道:“几日后咱们该回府给王妃娘娘贺生辰了。”
姜彤哪能儿看不出小丫头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暖,笑了笑。
卢景程这次来,喜儿她们最开心,她们就盼着小姐姑爷感情一如往常没有嫌隙,能和和美美再好不过。
就怕因为小姐被弄来道观,两人之间的情分会淡,如今看来姑爷依旧爱重小姐。
姜彤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她每天任务就是固定抄写几张纸的经文,给那没见过面的先太后祈福。
总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不是,既然圣上圣旨上写了,那就说祈福就祈福,经文也一天不落。
也亏得姜彤心情能淡定去斯。
姜彤也不再提后山地种粮食那事,只是有一天,玉修忽然给她送了一本书,翻开一看,是一本道法方面的书,很旧了,应该是太元观以前观主传下来的。
姜彤直言她不能要这个。
她自己清楚,虽她表面上被玉修收为了弟子,但又不是真的道门弟子,以后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怎么能接玉清给的东西。
玉清看了姜彤几眼,并没有强迫她一定收下,只道:“你誊抄一本拿去看,再把这本还给我就是。”
说完也不等姜彤反应,直接放下书就走了。
既然能让自己抄写一份,姜彤就当不是太过珍贵的东西。
于是就只能拿过来,又翻来看了看,也不太懂,随后铺展开纸张,研墨执笔,想着快些写完将原本还回去才好。
姜彤每日都要写字,所以她写字速度挺快的。
在俞婉秋生辰前两日就将书本抄写完了,把原本送去还给了玉清。
玉清只点点头,并未多说别的话。
姜彤心里奇怪,不知道玉清有什么用意。
不过她也无暇想那么多,因为王妃生辰就要到了。
姜彤本来以为卢景程会在生辰当天派人来接她,哪知道人家给她一个惊喜,头天下午就过来了。
且不是让下人来接,卢景程亲自过来了!
“你……”姜彤看着他,脸上有些诧异之色,又立马问:“怎么自己过来了?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卢景程道:“请了半天假,肯定是要今日来,这儿离城内里有些远,恐明日来不及。”
几个丫鬟喜不自禁忙给自家姑爷端茶倒水。
卢景程喝完一口茶,略坐了会儿,又让丫鬟们自去收拾些东西,他们没空耽搁,得赶快回去。
姜彤不禁莞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说:“我怕也要去收拾下,总不能穿这身衣裳回去。”
“珍儿自便就是。”卢景程笑笑,自个儿抱着儿子逗玩。
姜彤之前就已经和玉清说过这事儿,等她们收拾好后,再让慧儿去只会一声,也就出发了。
卢景程这次没骑马,和姜彤一起坐了马车,抱着八月,一家三口,往城里缓缓而行。
不必说,回去王妃那边有多高兴,几人说话到傍晚,一起用了晚食才散。
二房一早有人探听了消息,飞快去报告孙氏和二夫人她们。
二小姐一副不屑的样子,“她怎么还能回来?”
林赵夫人倒是能想到一点,道:“这不是那院子那位生辰,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又怎么会错过?不见周景程自个儿巴巴去接的,哼,他们感情倒是不错。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她这话嘲讽意味十足,又有些幸灾乐祸,只要让大房那边的人不痛快她就高兴。
“不过,你可别去凑什么事儿,”赵夫人不忘提醒自己女儿,“明日宴会,安阳郡主定会过来,只叫她看见贺云珍肯定会闹出点事,到时候咱们只需看热闹就行了。”
二小姐点点头,笑得恶意满满。
翌日一早,王府就忙了起来,王妃生辰马虎不得,宴请的客人众多,各种繁琐的事都要准备,条条道道都不能落下,四处都只见丫鬟脚步匆忙,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