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愿意走,管大江也没办法。
荣良工能理解他们说的不太好的意思,生产这件事又不是可以控制时间的,不管白天还是三更半夜说来就来了。
产房里不止苏梨,产房外也还有其他的家属在等候。
管大江他们如果站在那,实在太显目了,感觉确实是不大好。
“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消息,生产一般没那么快的。”
荣良工作为过来人道,“这医院里又冷,其实你们可以先回去,这边一有消息就会和你们说的。”
大家沉默了,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不想走。
荣良工着急且没办法,也就不多劝了。
他转身要去忙,走了两步又回头和管大江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管大江想也不想同意了,还叫了一个战友一起。
荣良工再次道谢,他请管大江帮忙,除了确实需要帮手外,主要是他需要引路人。
他不认识路,怕一会找不回来。
荣良工再回来,已经是差不多半小时后了,有管大江在一旁帮忙,他借了厨房食堂,做了红糖鸡蛋。
另外还出钱买了食堂的面条,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盛了两碗给邬琪华和唐陌外,其他却是给管大江他们的。
荣良工还和医院借了一些干净的毛毯,也都是给他们的。
管大江和那个战友,一人抬着一大锅面条,一人拿着毛毯,心里又是感慨又挺不是滋味的。
他们到底给人添麻烦了。
他们觉得不好意思,荣良工还觉得自己做得有限。
面条都煮了,不能浪费,最后他们就裹着毯子,吃了那一锅面条。
吃下去后人身上从里到外的暖和了起来,可是苏梨这边还是老样子。
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过了一个小时,管大江再过去看,看他们还在,叹了一口气又劝了一遍。
这次,管大江他们沉默了一下后答应了。
他们还是回去的好,不在这添乱了。
他们在是因为着急关心,可是他们在这,也不可能不让人在意。
荣良工他们的情况已经这样了,还要分心来照看他们,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凌晨三点多近四点,管大江和荣良工打了个招呼后,带着人一起回去了。
他们走后,他们之前所待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浑身泥烂满身狼藉的这个人,不是谁,正是唐元宵。
唐元宵比苏梨他们之前得到邬生牺牲的消息。
记忆觉醒后近一年期间,唐元宵不显山露水,却因为工作出色上级越发重视,不久前晋升了一级,跨入校官行列。
就在他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心情,准备好好祝福苏梨邬生,而自己专心忙碌时,邬生牺牲的消息,毫无预兆的传了回来。
唐元宵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可能,消息错误了。
因为不说其他,上辈子邬生可没有经历这一茬,更没有死。
上辈子,他死的时候,邬生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呢?
唐元宵不相信,正好他也在休息,二话不说就踏上了寻找邬生之旅。
他那时候没多想,只想可以的话,将邬生救回来。
邬生不能出意外,不然身怀六甲的苏梨该怎么办?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
他就那样去了,结果却毫无所获。
或者说,只获得并确认了邬生真的牺牲的消息。
唐元宵心越来越沉,不敢置信加复杂的悲痛,让他差点没疯,再之后,他以最快速度返回了。
他担心苏梨担心唐陌。
结果他的担心成真了。
唐元宵赶回来,听到的就是苏梨悲伤过度晕过去,还生产的消息。
听到这消息,他差一点没站稳,之后怎么赶来医院的他都不知道。
他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十余年前的往事,崔韵当年就是生唐陌没熬过去的。
崔韵当年的情况和苏梨不大一样,又异曲同工,唐元宵太知道这个时候苏梨生产的危险了。
当年崔韵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后来生下唐陌就走了,唐元宵就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和无力。
如今,时隔十余年,他再次感受到让人绝望的无能为力。
苏梨就在产房里生死间徘徊,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面都没法露。
只能躲在暗处挣扎自责无能为力,只能这样…等着。
等着……
第788章 难产(中)
唐元宵已经近两天没吃饭没休息了,眼睛里布满血丝,木着脸无声无息站在一侧,侧耳听着产房那边的动静。
苏梨进去,外面只有邬琪华和唐陌,老的老小的小,他得等着看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邬琪华唐陌他们完全想不到唐元宵这个人,也没有精力想。
荣良工端来两碗面一碗红糖鸡蛋,邬琪华根本顾不上那碗面,端着红糖鸡蛋就往产房去。
孕妇生孩子是力气活,红糖鸡蛋这样的医生是不会拦着的,甚至是鼓励吃的。
可是苏梨她吃不下,她也吃不了。
邬琪华送去的红糖鸡蛋,不过是放在一边罢了。
邬琪华忧心忡忡回来,唐陌失魂落魄,荣良工拿来毯子将他们裹起来,他们也任由摆布。
而那两碗面,也注定是白做出来的。
因为他们都吃不下,他们哪里有心情吃。
荣良工没办法也只能放到旁边不管,坐在一边陪着他们等。
不远处的对面是其他等待的家属,一个男人一个老人家,看样子是婆婆和丈夫。
产房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痛苦的喊声,每喊一次,男人就看一眼,坐如针毡。
“怎么还不出来,还一直这样喊。”
男人有点烦躁。
“生孩子可不能这样喊啊,喊多了没力气…不过生孩子都要喊,都忍不住。”
那个婆婆叹口气安慰男人,“没事,别担心,她怀像一直很好,只是没那么快而已。”
邬琪华无意识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道。
“苏梨怎么没出声?”
唐陌和荣良工就一愣,随即侧耳听,心中一惊。
是啊,苏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无声无息呢。
女人生孩子都是疼得死去活来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不出声的,喊着哭着才是正常现象,就如同旁边产房里的。
她就一直在叫在骂在哭,这才是正常现象啊。
邬琪华猛地起身,去拍产房的门。
“苏梨,苏梨你还醒着吗?医生,苏梨还醒着吗?她的情况是不是不好?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半响后,门从里面开了,医生的脸露了出来。
她眉头紧锁,表情不是很好。
邬琪华还没说话,就听到苏梨虚弱的声音。
“妈,我醒着呢,没事,你别担心。”
邬琪华松了一口气,“是不是特别疼?还有没有力气?你疼的话就叫出来,没事的啊,妈和小陌还有你荣叔都在外面,你别怕。”
“我不怕…”苏梨才回了半句,后面似乎就因为太疼,被压抑的呼吸声代替。
“好了,家属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情况会和你们说的。”
医生很快关上了门。
邬琪华还想说话,却已经来不及,她张张嘴想再开口,又怕饶了苏梨心神,就又闭了嘴。
邬琪华转头就看到唐陌站在一边脸色惨白。
“小陌,你怎么过来了。”
邬琪华脸色一变,急忙推着唐陌往木椅去,“是不是被吓到了?”
她拍着唐陌的背,“没事啊,没事,别怕,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唐陌鼻尖仿佛还充斥着那血腥味,还有医生满是血的手,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奶奶,我…”
唐陌想说话,可是最后却压根说不出来,猛地抱住邬琪华。
“奶奶,我怕。”
声音里满是脆弱和害怕。
邬琪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一下子被他勾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妈妈会没事的。”
她何尝不想哭,此刻于她于唐陌,就是真正的昏天地暗。
可她连哭都不能好好哭一哭,还未从邬生的消息中缓过神,苏梨又徘徊在鬼门边。
老天不公啊……
邬琪华只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邬生已经被他们收走了,苏梨和孩子,总算要他们好好的吧?
如果连苏梨和孩子都出现意外,她怎么办?唐陌怎么办?
邬琪华和唐陌两眼泪婆娑,可顾忌着产房里面的苏梨,连哭都不敢哭,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如此压抑的哭声,反倒让人更心酸。
荣良工站在他们两旁边,拍着他们的肩膀,使劲抬头抑制泪水。
斜对面的那母子两都被镇住了。
他们看着邬琪华他们,想了又想干巴巴好心安慰。
“会没事的,会好好生下来的…”
荣良工勉强对他们点点头算是道了谢,将邬琪华和唐陌带回了椅子这边坐下。
“老天保佑,一定要苏梨他们母子平安,我愿意折十年二十年的寿…只要苏梨孩子平安。”
邬琪华双手合十,顶着脑门闭着眼喃喃,已经被逼得从来不信这些的她都说出了这种话。
唐陌埋着头,听着邬琪华的声音,死死咬住唇陷入了自责中。
对不起叔叔,是我错了。
对不起妈妈,是我错了。
我不应该不听话,不应该任性,不应该不听你们的话非得转学,让你们伤心。
唐陌自责又无助,他之前总和邬生争来争去。
邬生在的时候,他没觉得怎样,直到邬生不在了,他才知道邬生对于他们代表着什么。
唐陌前一段时间那样反常,实则也跟邬生有关。
和苏梨之前想的一样,唐陌一方面觉得邬生好,结婚也好,更喜欢妹妹。
可是另外一方面,看着苏梨和邬生那样期待妹妹,感情那样好,心里又难受。
他日渐长大,更知道父母对孩子代表着什么。
他不叫邬生爸爸,除了不习惯也是别扭。
他甚至自怨自艾过,他的亲生父亲在他没出生前就死,唐元宵虽然还叫着爸爸,可是不生活在一起,也和一般意义上的爸爸相差甚远。
而邬生名义上也是他的爸爸,算起来他有三个爸爸,可是却没一个是真的爸爸。
他看着那些同学的爸爸妈妈,不是不羡慕的,也羡慕思语有个特别慈祥可亲的爸爸。
这些复杂的想法,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奇怪。
一方面喜欢邬生,喜欢新家,一方面又会别扭,心里会有遗憾,这样矛盾的心态让他的行为也开始矛盾。
世人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唐陌此刻完完全全体验到了。
邬生是他们家的天,撑起他们的一片天,他在这片天下却不知道不知道他的意义。
邬生完完整整承担起丈夫,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啊。
而自负已经长成大人长成男子汉的他离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还那么远,那么远。
唐陌内心的复杂忏悔,邬琪华的痛哭,身在产房里的苏梨都不知道。
她已经没时间注意那一些了。
她已经疼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一阵阵无法形容言语的疼痛,不停歇的朝她下来,她浑身大汗,如同脱了水的鱼,张着嘴艰难呼吸着,艰难挺着,却越来越恍惚。
第789章 难产(下)
“别晕过去…打起精神来…”
苏梨耳边传来医生的声音,竭力睁大眼睛。
从醒过来开始,苏梨就强迫自己忘了所有,只想专心生产,生下她和邬生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她就算拼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健康长大。
因为这是邬生的骨血,可能是邬生最后的骨血。
苏梨竭尽全力保持清醒,唯一的念头就是生下孩子。
原本想拼着这么一口气生下来的,可是生孩子却没那么简单。
疼,前所未有的疼,让她原本就少有的力气原来越小。
那种疼痛,让她忍不住想大哭大喊想崩溃。
“邬生,邬生,邬生,我疼……”
她心里一遍遍呐喊这,可是没人回答,没有邬生。
没有了邬生,苏梨每一次张嘴,最后都没能发出声音。
邬琪华看她不出声,又紧张有心疼,都急坏了,却不知,苏梨也想哭也想叫,可是她最后却没有。
因为邬生已经不在了,邬生不在了,从此以后再没人那样心疼她,再没人分了她的痛,一切都只有她自己承当。
邬生不在了,她只有坚强起来,只有忍受着这些疼痛,省着力气,将力气用在生孩子上。
她没资格喊了。
那个会不知不觉被邬生宠成娇气的会喊痛的苏梨,再也娇气不起来喊不出来了。
苏梨咬着毛巾一次次,一次次揪住床单忍耐,忍耐着疼痛过去。
传单被抓得变形,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湿。
苏梨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渐亮,熬了一夜。
可是情况依旧没有进展。
苏梨一次次掐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到最后,连掐自己都已经没用了。
她慢慢感觉到了冷,越来越冷。
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发虚。
“医生,孩子什么时候可以生出来…”
苏梨拿下嘴里的毛巾,呐呐问医生。
医生已经顾不上回答她了。
两个医生蹙眉交谈,表情不是很好。
“…到现在宫口才开了三指,还一直出血,产妇状况又不好,根本不能熬不到工口全开,就算开了,怕也是没力气生,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