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辰定定地看着傅筠心,看得她红着脸低下头去,才站起身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好...”傅筠心连忙应好,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靠上床头,悄悄松了口气。
唔,对着学神撒谎,真的需要勇气和毅力啊!
她刚才甚至都不敢与他对视,总觉得那双锐利的眼睛能洞悉她的内心。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要瞒他,她之所以编出那套“被醉鬼吓得摔了一跤”的说辞来,一是不想再回忆起那个惊惶无助的夜晚,二是不想把丑陋的伤疤袒露在外人面前,毕竟“差点被强/奸”这种事真的难以启齿,而且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因此对于每一个来探病的人,不管是廖嘉淇这样的好友,还是毛林昌之类的领导和同事,她都统一采用这一“官方说辞”来解释自己受伤住院的原因,当然,顾霄霖除外。
而那些人听了之后,有的说“你也太胆小了吧”,有的说“你真是倒霉透了”,却几乎没有人怀疑其中的真实性,除了纪慕辰和廖嘉淇,而纪慕辰选择“看穿不说穿”,廖嘉淇却是直截了当地揭穿了她的谎言:“筠心,你不至于吧?遇到个醉鬼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那醉鬼袭击你了?在地铁站附近那座废弃工厂对不对?我听说有好几个深夜独自回家的女孩都被拖到那里强/奸了,你该不会也被...”说着便露出惊恐又慌乱的表情来,不等傅筠心否认,又急切地安慰道,“你要是真的被...被...强.奸了,千万不要想不开,像有的人那样跳楼、吃安眠药什么的,你一定要开看一点...”
当时好多领导、同事还有实验室的同学都在场,听了她的话不由地面面相觑,看向傅筠心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而傅筠心当时正发着高烧,虽然很想为自己辩白,可脑袋昏昏沉沉的转不动,嘴唇也干的脱了皮,连张口都觉得费力,脸颊更是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
这种神情在外人看来几乎相当于默认了,廖嘉淇更是悲痛得小声啜泣起来:“筠心,都怪我,昨晚光顾着接领导电话,没把你送到地铁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就像她要撒手西去一般。
傅筠心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张开了嘴吐出了几个字:“我没有...”可她的声音又哑又弱,轻易就被廖嘉淇的悲泣声掩盖了,幸好顾霄霖及时替她解了围:“嘉淇,你别胡思乱想了,小筠她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脑,那醉鬼反而被她吓了一跳,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廖嘉淇却不信,挂着两行眼泪追问道:“那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顾霄霖神情自若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昨晚她家的太阳能热水器坏掉了,洗澡洗到一半没热水了,结果一早起来就发烧了,打电话给我说头晕眼花起不来床,我才把她送到医院来...”
“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筠心,是不是你的水逆期到了,怎么背成这样?”
“......”
大家三言两语地说着,只有廖嘉淇僵着一张泪痕未干的脸坐在床边尬尴不已。
不过眼下回忆起来,傅筠心忽然觉得廖嘉淇的直觉也太准了些,在青澄湖度假山庄也好,在地铁站附近的废弃工厂也好,她总能猜到那男人的意图,而且似乎也太凑巧了,这两个地方都曾发生过“强.奸案”,她还恰巧都听说了...
傅筠心心中的疑问像气球般越胀越大,眉头也越皱越紧,可思绪纷乱,纠缠不清,没过一会儿脑袋就隐隐作痛起来,她索性扔下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她以为是纪慕辰回来了,转头一看,却是傅伟平和吕巧珍。
“爸爸?”傅筠心有点惊讶,她并没有告诉过傅伟平自己住院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傅伟平一脸焦急地走过来,用充满关切的声音问道:“筠心,你没事吧?”
那语气让她鼻子蓦地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这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明明不怎么痛,可看到惊慌赶来的爸爸,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是孩子在父母面前特有的娇气,也是她很久都不曾有过的心情。
可不等她好好体会,就被吕巧珍的冷嘲热讽击得粉碎:“哟,好好地怎么跑医院来了?前几天不还挺得意的吗?所以说这做人那别太嚣张,人在做天在看...”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傅伟平不满地瞪了一眼吕巧珍,吕巧珍当即噤了声,老老实实地杵在床尾,安静得就像被拔了电池的收音机,一点杂音都没有了。
傅伟平这才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温声问傅筠心:“好好的怎么住院了?哪里不舒服?”
傅筠心便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
吕巧珍听了就没好气地数落起来:“我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走个路也不当心,还要你爸爸为你操心!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难?好不容易找了个投资人,结果硬生生地被你搅黄了,害得他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天天四处求人,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结果一听说你住院了,所有要紧的事都丢下手不管,着急忙慌地跑来看你,可你呢?让你去和施总约个会还百般推脱,你说你对不对得起你爸爸、对不对得起这个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家?”
哼,还辛辛苦苦把她养大的家!
这女人的脸皮,简直厚到令人叹为观止啊!
傅筠心懒得和她争辩,只平心静气地对傅伟平说道:“爸爸你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什么事,明天就能出院了。”
吕巧珍却说:“那你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给施总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你。我跟你说,女人哪,就是要在男人面前多撒撒娇、示示弱,别硬邦邦得跟块石头似的,谁会喜欢你?”
谁要你喜欢?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成天把施总挂在嘴边?
傅筠心烦躁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赶人,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施总?是亿鑫的施磊吗?听说他的小情人刚给他生了个女儿,人家现在正沉浸在做爸爸的喜悦中,怎么还有心思来看你的女儿?”
第23章
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 立即吸引了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 而纪慕辰就在这些目光下, 双手插兜泰然自若地走到病床的另一侧,冲着站在对面的傅伟平微微一笑:“还是你觉得自己的女儿比施总所有的情人都厉害,能一举给他生个大胖儿子, 让连着抱了三个女儿的施总一高兴,就大手一挥送你一笔巨款?”
傅伟平很快就认出纪慕辰是傅筠心的“便宜男朋友”,本来就对他心存不满,再加上他此时赤/裸裸的讥讽和挑衅, 越发气得火冒三丈, 当即就厉声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傅筠心听得一急, 慌忙出声阻止道:“爸爸!”
傅伟平没有理会她, 依然怒气冲冲地瞪着纪慕辰。
纪慕辰则气定神闲地回敬道:“我确实不是个东西, 我只是看在你是傅筠心爸爸的份上, 好心奉劝你一句, 卖女儿也要找对买家,要是卖给施磊这种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绝对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傅伟平气得心脏一阵绞痛,胸脯剧烈地起伏起来,像是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吕巧珍见状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冲纪慕辰大声骂道:“你才是泥菩萨!自己屁大点本事没有还瞧不起别人!你知道施总是谁吗?人家可是亿鑫的总经理!我看你连亿鑫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再说了,百善孝为先,她做女儿的为家里做点事不应该吗?”
吕巧珍瞪着那双眼球凸出的可怕眼睛,指着纪慕辰气势凶悍地破口大骂, 连外头有人敲门都没有听到,直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浩浩荡荡地走进来才堪堪住了嘴。
那领头的医生是个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人,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就对上了纪慕辰的视线,随后笑容满面地走上去,伸出手热情地说道:“您就是纪总吧?我是本院的院长梁绍宁。”
纪慕辰彬彬有礼地伸手回握:“梁院长您好,我是纪慕辰,实在不好意思劳烦您跑这一趟,我朋友她伤在了后脑,现在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异样,就怕有迟发性的脑出血,所以麻烦您多照看一下。”
梁院长点头表示理解:“应该的应该的,我把院里最权威的脑外科专家都请过来了,他们会根据病人的检查结果做出最精确的判断,同时我们也会密切关注病人的情况,一旦发现问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给出治疗,这点还请纪总放心。”
“真是太麻烦您了,感谢您和您的团队,谢谢!”纪慕辰由衷地道谢,梁院长又客气地回应了几句,随后让脑外科主任把病人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又与专家们讨论了一番之后,说傅筠心的病情并无大碍,原本明天就可以出院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建议再观察三天,同时会再做一次详尽的脑部检查,确保完全无碍后再出院。
傅筠心越听越郁闷,她在这里已经关了三天,已经快被关出病来了,没想到还要接着关下去...一想到那些没完没了的检查,特别是抽血,从她手臂上一管又一管地抽走,跟不要钱似的,真的让她身疼又心疼啊!
纪慕辰却完全体会不到她的心情,送走了院长和他的专家团队,又迎来了一群警察。
为首的警察大约四十多岁,长得高大威猛,即便笑着,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也是一派严肃,他自称是江洲市北区分局的局长,已经按照市局的指示组织警力展开专项侦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罪犯抓获归案。
听着那局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傅筠心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她不是说了没报警吗?他却像变戏法似的找来一群警察,还说什么会展开专项侦查,按理说,就她这种连轻微伤都算不上的案件,警察根本就不会重视。
而她虽然知道纪慕辰来头不小,可也不至于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就轻轻松松地把什么院长啊、局长啊都请到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来,更何况他的姿态中完全没有求人办事的卑微,反倒是对方的态度,都是客气中透著恭敬。
而纪慕辰了解清楚案情之后,就将局长一行送出了门,小小的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傅筠心才发觉,傅伟平和吕巧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想起刚刚他们对纪慕辰恶言相向的样子,她闷在心底的那团火就旺了起来。
都是那个姓吕的女人!明明爸爸之前说过“除了道歉,其他的不会勉强她”,可那女人竟然还借着探病的由头让她去讨好施磊,真亏她想得出来!为了那点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投资款,连躺在病床上的她都不放过,真是阴魂不散!顾霄霖说的果然没错,吕巧珍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就像一条毒蛇,咬住了她就不肯轻易松口。
傅筠心正兀自生着闷气,见纪慕辰黑着脸大步走进病房,心里忍不住一阵愧疚,忙趁着他开口之前主动道歉:“刚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啊,我爸爸的公司出了点事,他急得焦头烂额,所以口不择言,你别跟他计较...”
纪慕辰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双手插兜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面色不虞地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他已经从办案警察那里了解到案件的所有情况,包括作案人与青澄湖山庄袭击傅筠心的人是同一个,警察也因此推断出很可能是熟人作案,以防犯人潜藏在前来探病的人中从而对傅筠心不利,他特地调来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守在病房门口。
傅筠心愣了一下,才听出了纪慕辰的言下之意,于是连忙摇了摇头,很是诚恳地解释道:“和案件相关的所有信息我都已经告诉警察了。”包括裤子差点被扒掉的细节...
所以他看过了笔录之后还问她这样的问题,该不会误认为自己隐瞒了被侵犯的事实吧?
想到这里,傅筠心又急忙补充道:“说起来那天我像是有预感似的,穿了一条去年买的牛仔裤,那裤子有点大,就系了根皮带,我平时从来不系皮带的,没想到竟然帮我逃过一劫...”她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纪慕辰却笑不出来,自从得知内情之后,他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将那可恶的犯人抓出来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同时又觉得气苦难言,因为她遇到了如此可怕的事,竟然还对他讳莫如深,而他问出那句“还有什么瞒着我”,并不是为了再挖出一些与案件相关的信息,而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让她彻底对自己敞开心扉,倾诉那些只有顾霄霖才听过的心声,可她像完全不懂他的心思般,或者说装作不懂他的心思,竟然跟他扯起了什么牛仔裤和皮带!
他望着那张虚情满满的笑脸,失望透顶的同时胸口也忍不住抽痛起来。
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么多年过去,她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可他竟然还把她放在心里放了整整十年!
纪慕辰瞬间敛起所有的情绪,对上傅筠心含笑的眼睛,用冰冷漠然的口气说道:“傅筠心,我记得我们说过要‘互相帮助’的,可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就解除约定吧。”说着就在傅筠心愕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傅筠心:“......”
他这是...生气了?怪她没告诉他受伤的真实原因?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如果是他差点被人强/奸了,能毫不在乎地说出来?
唔,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换位思考,说生气就生气,难怪没有女朋友!
傅筠心暗自腹诽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迅速离去的挺拔背影,见他毫不留恋地消失在病房门口,胸口突然涨起一股复杂又怪异的情绪,说不上来又压不下去,难受得不行。
傍晚的时候,顾霄霖带着熬了一个下午的香菇鸡丝粥来到傅筠心的病房,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下了,说要查验身份证才让进去。
顾霄霖以为自己找错了病房,可透过房门上窄小的窗户,见那靠在病床上看书的病人的确是傅筠心,便出示了身份证,可那保镖仍不放心,进了病房与傅筠心确认之后才放他进去。
这戒备森严的样子让顾霄霖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蹙着眉头提心吊胆地问傅筠心是不是犯人来医院威胁她了,傅筠心摇头道:“是纪慕辰找来的保镖。”
“纪慕辰?”顾霄霖惊讶过后,眉头蹙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