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以故的老翰林早就在书信中写明了你和顾修禅师的关系,就算是陛下也不愿意得罪医道大家,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不定你此次入宫,只是去帮贵人们诊个病,帮小皇子和小公主当两天算学的启蒙先生,然后就领着丰厚的赏赐回徽州去了。”
“放宽心,放宽心,刚刚曹公公还特意叮嘱我说,姑娘你胃口比较大,一天都离不开吃食零嘴儿,曹公公让我回去就同御膳房说一声,只要姑娘你在宫中一日,就绝不能在吃住上怠慢了姑娘。”
一边说,小李公公还一边用恍若X光一样的眼神将白言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用仅有两三人能够听到的低声嘀咕道:“我在宫里也听说了姑娘的名号,据传姑娘生的虎背熊腰,胳膊有成年男子的大腿一般粗细,脸有浴桶那么圆,拳头都有寻常人的脑袋那么大,身高更是堪比护城河边的老柳树,一巴掌可以拍塌一堵墙……如今见了姑娘,才知道人言可畏。”
白言蹊:“……”呵呵哒,她又不是泰坦巨猿!
曹公公让侍卫押解白言蹊本身就是做给众人看的,稍微拐了一个弯之后,立马就有人赶着马车过来接白言蹊了,这让白言蹊揪起的心稍微松了口气,之后又听到小李公公的这番话,她的心越发踏实了。
犹记得刚穿越过来的那阵子,她死活不愿意参加科举的原因便是不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办事,毕竟伴君如伴虎,像她这样自小就被灌输着‘民主’与‘平等’长大的人,有几个脑袋能够供皇帝的铡刀砍?
如今这才几个月过去,没想到她就已经要面圣了……真是造化弄人。
小李公公一拍脑门,再度提醒白言蹊,“姑娘,我还听说一件事,不过只是听说,你稍微过过耳朵,然后留在心上便好,千万不要拿这个事儿往外说。”
白言蹊点头,她看向小李公公的眼神就仿佛是前世在考试前看着给划重点的老师一般闪闪发亮!
“新式算学如今正处在萌芽期,放眼大乾王朝,一共就出了四个通晓新式算学的算科博士,这四个算科博士中又以姑娘的算学造诣为最。如今朝中积压了太多与算学相关的问题亟待解决,可是国子监的算科堂却派不上用场,所以姑娘极有可能留在宫中当一段时间的教书先生,起码得培养出一些为朝廷解决问题的人才行,还有那些小皇子和小公主的算学启蒙,都等着姑娘来做呢。姑娘此次入宫,这些事情多半是逃不过的。”
白言蹊:“……”感觉自己好像要开培训班!
在皇宫里开培训班,这听着和前世的那些政要人员上岗培训一样……想想就觉得又有逼格又刺激!
第48章
金銮殿上。
白言蹊跪伏在地,头深埋于胸.前, 虽然她心中好奇大乾王朝的皇帝究竟长什么模样, 但是又有深深的畏惧告诉她, 坐在她面前不远处金龙宝座上的这人就是那摸不得屁.股的老虎, 就算心中有再多的好奇也必须忍着, 万一触怒了皇帝,说不定她就没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就是那提出新式算学的算科博士白言蹊?”
皇帝唐正德端坐在龙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清茶,面上看不出丁点儿喜怒。
白言蹊惴惴不安的点头, 高声应答:“到!”
这一声‘到’喊完之后,白言蹊立马就后悔了, 皇帝又不是点她的名, 她喊什么到, 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是’!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到’在空空荡荡的金銮殿中回荡不休, 嗡嗡作响,唐正德端着茶盏的手一抖, 差点将热茶洒在龙袍之上。
小李公公握着拂尘的手抖个不停,此刻的他开始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小李公公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曹公公了, 怎么曹公公将这个二傻子一样的烫手山芋甩给他呢?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白言蹊弱弱地纠正了一句‘是’, 然后悄悄摸摸地抬起头,想看看金龙宝座上的皇帝究竟是何种表情, 没想到皇帝唐正德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白言蹊脑中一片空白。
没想到皇帝居然是一个中年大叔!剑眉星目, 鼻梁高挺,五官硬朗,估计唐毅的五官轮廓就是遗传了他的皇帝老爹,面容俊俏,当得上是十足的古代美男子。唯一让白言蹊惊讶的是,皇帝的额角上有一个核桃大小的疤,看着格外惊心。若是那个疤痕稍微偏错上一点,估计皇帝的右眼就要瞎了。
皇帝唐正德轻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言蹊,“白爱卿,你为何这般看着朕?”
白言蹊一个激灵,陡然惊醒,连忙将头低下,“陛下恕罪,民女并未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今日有幸得见龙颜,心中甚是惶恐,陛下恕罪!”
“民女?”唐正德手中捏着茶盏,挑眉看向白言蹊,揪着白言蹊这个自称戏谑问道:“按白爱卿这称呼,是在暗示朕将你革职咯?”
白言蹊一脸懵逼地抬头,傻不愣登地看着唐正德,背影僵直,眸中满是不解。
见白言蹊眸中的疑惑是真的不假,脸上好不做作的傻气也是真的不假,皇帝唐正德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小李公公道:“小李子,你告诉白爱卿,她面对朕时,得当的自称是什么?”
见皇帝大笑出声,并未真的生气,小李公公心中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找到了落地点,稍微松一口气,比着口型同白言蹊道:“微臣,是微臣!”
脑子已经完全短路的白言蹊哪里能够会意,她跟着小李公公的口型模仿了一遍之后,得出一个令她更加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魏晨?”
白言蹊想哭,怎么冒出魏晨来了?还慕容云海楚雨荨呢!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小李公公无奈扶额,他实在想不通,这么二傻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算科博士?莫非这白言蹊将所有的聪明劲儿全都用来钻研算学了?
“是微臣,微笑的微,王公大臣的臣。”小李公公一字一句的纠正,他那看似和善的面庞下,藏着的是难以言说的纠结与狰狞。
小李公公不断告诫自己‘要微笑、要礼貌’,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手中的拂尘敲在白言蹊的脑壳上。
白言蹊如同醍醐灌顶般瞬间想通,“陛下恕罪!微臣愚钝,生于乡野之间,不懂朝中礼仪,若有冲撞陛下之处,望陛下恕罪!”
唐正德毫不在意地摆手,吩咐小李公公,“为白爱卿赐座。”
小李公公搬来雕花六角凳,白言蹊战战兢兢地坐下,她的双腿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不管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妥。
皇帝唐正德见此,轻笑一声,将端在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道:“白爱卿你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听着不像是畏缩胆小的人,怎么见到朕之后就变得这般拘谨了么?朕又不会吃人,无须这般战战兢兢,朕有一些事情问你,你无须有任何顾忌,要实话实说。”
“您确实不会吃人,但是您会砍人头啊……”白言蹊哆哆嗦嗦地嘀咕,听到唐正德那声意味深长的‘嗯’,瞬间全身冰凉,点头如捣蒜,“陛下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民女……微臣若是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正德满意地点头,摆手屏退了伺候在旁侧的小李公公与两名宫女,走到白言蹊身旁,目光炯炯地看着白言蹊,“听说你和朱爱卿的关系很好,朕想问问好到了什么地方?”
语气顿了顿,唐正德又补充道:“切记,一定要说实话!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听到‘砍头’二字,白言蹊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像是倒豆子一般将她所知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朱老于我有知遇之恩,但是当日他犯病时,我也已经还他一命,互不亏欠。朱老请我入京救莫诉,我也已经做到,不欠他任何事情。朱老待人和善,我十分敬重,只是他挟恩图报,以高位重权相逼,为我不喜。”
白言蹊所说,皆是她对朱老的全部感受。
在听白言蹊说话的这阵工夫里,皇帝唐正德已经走到金龙宝座旁,拿起一封玉皮折子来,提笔写下‘心思不深’四个字,朝白言蹊点点下巴,故意道:“白爱卿,朱爱卿就是撞死在你身边的那根柱子上的。”
白言蹊惊得差点从雕花六角凳上摔趴在地上,她扭头看了一眼皇帝唐正德所指的那根柱子,虽然柱子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血迹,但是她总觉得一阵心慌压抑,仿佛亲眼看到朱老撞死在柱子上一般,心跳都骤然停止了几个节拍。
皇帝唐正德又道:“白爱卿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朱爱卿挟恩图报。不过朕还要加一句,朱爱卿他倚老卖老。”
白言蹊抬头看向皇帝唐正德,见唐正德眸光晦暗,看不大清楚真实表情,一时间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朕还听说,你不仅在算学一道上造诣颇高,在医术上也甚是不错,朱爱卿在来信中还同朕说起过,顾修禅师对你的医术格外推崇……啧啧啧,朕现在真想同你算一算损毁御赐之物这笔账了。”唐正德笑得意味深长。
白言蹊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她不懂皇帝唐正德为何突然要算账。
“小李子,去将白爱卿带去太医院,给白爱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小李公公从大殿外走进来,跪地领命之后,恭送皇帝唐正德由两名宫女侍奉着离开,这才亲自将雕花六角凳撤下,将白言蹊往太医院带去。
路上,自认为‘死里逃生’的白言蹊问小李公公,“陛下让我去太医院将功赎罪,可是在太医院给我安排了什么活计?”
小李公公笑而不语,见白言蹊急得抓耳挠腮,心软的他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白博士还是莫要猜了,去了太医院自然会明白,何必现在就劳心费神。”
白言蹊无奈撇嘴,小心翼翼地跟在小李公公身后,一边打量着这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皇宫,一边听小李公公叮嘱在宫内行事时需要谨记在心的东西。
小李公公在前面吧啦吧啦地讲,白言蹊在后面虚心听着,将各种宫廷礼仪差不多学了一遍之后,小李公公赶在到达太医院前为白言蹊做总结。
“白博士,之前咱家同你说的都是太监宫女应当注意的东西,太监宫女属于下等贱籍,不比白博士你有从三品的官职在身,行事需要时刻谨慎小心,白博士自然无须同咱家一样在这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行事。”
白言蹊目瞪口呆,“……”
既然用不着,那你为什么要瞎哔哔这么多?
二人已经站在了太医院的门口,小李公公停下脚步,再度叮嘱白言蹊,“咱家看白博士合眼缘,就再多嘴一次,同白博士讲两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从三品的官职很大,但是这宫里说话管事的人太多了,能多交好一个人,就切莫要交恶一个人。就算白博士能够仗着身份罚了一个宫女婢子,可是谁知道那宫女婢子背后有谁撑腰?打狗不怕,万一惹恼了背后的主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交代完之后,小李公公突然又苦笑着摇头,“咱家怎么将这些叮嘱小内监的话拿过来叮嘱白博士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白博士虽说是书院里的学官,但那从三品的身份却是实打实的,哪有人敢招惹?我看陛下对白博士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往后该如何行事还是白博士自己揣度吧,行事过于低调容易被人看轻,过于高调又容易引来是非。白博士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度该如何处理,还得您自己把握。”
“白博士,您在外面稍微等一下,咱家进去同太医院的院判交待一声,您这几日在宫里的生活起居就都交给太医院来安排了。”
白言蹊赶在小李公公离开之前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公公稍等,我心中还有一事不明,还需要公公帮忙解惑。”
小李公公驻足转身,“你说。”
“在莫府外,我准备为朱老用吊命针法,可我看曹公公的意思,似乎是故意从中打断拦拨,且有深意。公公可知其中缘由?”白言蹊问。
小李公公手指着太医院的匾额,同白言蹊道:“等白博士您进了这太医院,慢慢便会知晓其中的缘由,又何苦现在就劳心费神呢?”
第49章
小李公公进太医院没多久就笑意盈盈、面带春风地走出来了, 看向白言蹊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同白言蹊道一声‘保重’便抖着腮帮子、耸着肩膀回去复命了。
白言蹊站在太医院门口,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一个人出来, 心中正在纠结她是不是被太医院的众多御医给了一个‘下马威’,突然有个二十出头,脸上生着青春痘的紫衣男子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太医院御药房的典药郎中顾峰。
顾峰一脸懊恼之色,匆匆瞥了一眼白言蹊便又转身回了太医院,嘴中还咕哝着‘小李公公净捉弄人’之类的话。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白言蹊连忙喊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道友请留步!”
顾峰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惊悚地扭过头, “姑娘, 你喊我什么?”听这姑娘的称呼,没想到竟然是个道姑!
白言蹊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出了问题, 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 改口道:“这位兄台, 我想问一下, 之前小李公公让我在太医院门口等着,说是一会儿会有人出来接我,怎么我在太医院门口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来接我的人?”
顾峰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姑娘你就是小李公公口中的白博士!下官多有失敬之处,还望白博士恕罪。只是……”
顾峰脸上写满了‘怎么可能’,围着白言蹊转了几圈, 双目仿佛是B超仪一样在白言蹊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数遍之后, 摇头感慨, “果然是人言可畏。我听药童说白博士生得虎背熊腰、龙睛虎目,一双臂膀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细,双.腿更是堪比成年男子的腰身般雄壮……今日一见,方知流言伤人。”
白言蹊:“……”这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三人成虎,这不是败坏她的名声吗?
好吧,她来京城之后确实没什么好名声。
“白博士请同我来,陈院判已经等候许久了。”顾峰走在前面,为白言蹊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