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的亲爹白正气白天的时候会去墨染斋帮忙印印书, 裁裁纸,干些零碎的活儿,日子过得像是泡在咸菜缸子里一样,就快闲出毛病来了,故而白正气自己又在徽州书院找了个小活儿——他主动承担起侍弄花草的工作, 比之前在白家村侍弄庄稼时还要用心。
苗桂花在徽州书院的这段日子里,充分展现出了她的交际天分, 认识了一大波住在徽州书院附近的老太太,一有时间就抱着白清源出去窜门拉呱唠家常, 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这不, 从京城到的一遛马车停在秋菊苑前时,苗桂花刚抱着白清源出去窜门了, 把那车夫急得哟,逮着人就问白博士的爹妈去哪儿了?怎么秋菊苑锁着门?是不是白博士的爹妈搬家了?
被车夫抓住的那人平日里鲜少来秋菊苑这边, 虽然听过白言蹊的名号, 但一时间还真回答不上来车夫的问题, 只能道:“我也不大清楚这边, 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墨染斋, 墨染斋是白博士亲哥的产业, 白博士的大哥大嫂白天都在墨染斋, 你去了准能找到人!”
车夫松了一口气,能找到人就好。不料主动为他带路的这人是一个路痴,刚沿着大路拐了几个弯就把自己绕晕了,在不同的建筑物之间绕来绕去都没有找到墨染斋的位置,反倒是将车夫连同一遛马车拐到了一片新建起的徽式小楼群中。
车夫看着面前冷冷清清的一幢幢小楼,一脸懵逼地问那带路的学生,“你确定墨染斋是在这个地方?”究竟是怎样的缺心眼才会想到将书铺开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带路的学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是我带错路了,这是我们书院新盖好的建筑,就等白博士回来之后祭天呢!”
车夫瞠目结舌,徽州书院要拿白言蹊祭天?
这些人都活腻歪了吧!京城里最粗的大.腿都被白言蹊扳倒了,凭一个徽州书院就想要了白言蹊的命?
白言蹊不是从徽州书院走出来的吗?她究竟在徽州书院造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孽,怎么会将人逼到非拿她祭天不可的地步?
眨眼间,车夫就凭借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脑补完一出荡气回肠的情仇大戏!
那个错路的学生一脸与有荣焉,指着新盖好的建筑开口介绍,“这些建筑都是萧院长建的,他说白博士已经规划好了,每一幢小楼都将挂名不同的科堂,你看最中间那个门口摆放着算筹的小楼,就是将来算科堂要占用的小楼,听说算科堂已经改名叫算学院了。最边上那个占地最大的楼,就是小楼门前有个大水池子,后面还有药田的那幢小楼,是给医科堂和药科堂准备的,我听说医科堂和药科堂好像要合并成‘岐黄学院’,不过萧院长说具体的分配方案还得等白博士回来再商量,我知道的就……”
还没介绍完,那学生突然看到有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往上小楼后走去,连忙叫到,“哎!这位兄台,你能给我指条路吗?送白博士回来的车夫迷路了!”
“啥?”
那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转过僵硬的身子,紧紧攥在一起的手看着格外的辣眼睛!
这两位可都是男儿身啊!
车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早就听说江南的风气比较开放,男女之事比北方要宽松不少,不料男男之事都如此宽松……江南好可怕,他想回京城。
那两道身影见车夫的目光一直都杵在他们俩紧牵在一起的手上,连忙松开,红着脸解释。
其中那名生着络腮胡的男子解释道:“他是我弟,我带他来这边转转!”
与此同时,那名略显瘦弱的男子也开口了,“他是我叔,我带他来小楼去转转。”
画面陷入了见鬼般的寂静。
带错路的学生并不傻,此刻怎会猜不到他是撞破了别人的好事,赶紧红着脸道歉,“抱歉,两位兄台,你们自便,我去找别人问路!”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那两名男子回答,给车夫递了一个眼色就急匆匆地打原路返回。
那两名被抓包的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们只是想偷偷溜进新盖好的小楼中找块安静的地方背会儿书,怎么就变成龙阳之好了?
那略显瘦弱的男子又羞又气,狠狠地踩了一脚蓄着络腮胡的男子,瞪眼道:“我跑得慢点怎么了?你非要拉我一起跑,现在被人误会了吧!这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你说该怎么解释!万一这件事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做人?”
蓄着络腮胡的男子满脸无辜,“我这不是怕被人看到咱俩溜进这里来了吗?萧院长可是说过的,谁都不能来这里捣乱,但凡被抓到就直接开除!你我天天在这里背书,万一被人抓到了,莫说是想要在今年的期末考上翻身,能不能参加期末考都得另当别论!”
瘦弱男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之前被人误会成有龙阳之癖,他心里就气的不行,又是噘嘴又是瞪眼,气哼哼地连一句话都不想同络腮胡男子说。
络腮胡男子实在没辙了,只能拍拍瘦弱男子的头,咬牙道:“你不用担心,若是萧院长真的查下来,你就说是我非要拉着你一起来的,到时候就算要开除也只开除我一个,绝对不会连累你的!到时候你在书院内好好考,争取能够自己考一次第一,然后再替我也考一次!”
听络腮胡男子这么说,瘦弱男子哪里还能气得出来,当下就红了眼眶,一拳捶在络腮胡男子胸口,“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是那样的人吗?当初建议来这小楼中背书的人是我,我怎会让你将所有的问题全都承担下来!若是萧院长要惩罚,那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络腮胡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捏了一下瘦弱男子束在发旋处的头发丸子,迎着瘦弱男子嗔怪的眼神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爷们的一面!”
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几眼的带路学生脸颊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粗重,心跳如雷,脑海中忍不住幻想一些画面,他感觉一扇大门正朝他缓缓打开,一个勾人心神的身影从那大门中缓缓走出来。
那人生的面白如玉,气质温润儒雅,手中常常拿着一卷《新式算学》,为他们讲课的时候语气是那般的亲和,仿若润物春风细雨般,一不留神就吹到了他的心窝里。
“宋师。”
带路学生默念了一遍心中那人的名字,脸色红得越发厉害了。
车夫瞅瞅一脸春意的带路学生,他满心绝望,看这学生的模样就知道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扯着嗓子问路,每走上两步就喊上一嗓子,“谁知道白博士的家人在哪里?白博士回来了,东西在马车上,该卸到哪里?”
“谁知道墨染斋在哪里?谁知道白博士的大哥大嫂在哪里?”
“谁知道白博士的爹妈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车夫的嗓门虽然不算太大,但是架不住嘴快啊,那一声又一声呼唤迅速朝着周围扩散而去,不多时便号召来一大片学生。
“白博士回来了?”
“白博士回来了!!”
有人面露狂喜。
有人吓得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白言蹊回到徽州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徽州书院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正领着白清源,同几个徽州书院附近的老太太在夏莲苑中钓鱼的苗桂花耳中。
苗桂花握着鱼竿的手一抖,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我闺女回来了?改天我们再约着钓鱼哈,今天我的先走一步!”
不给一众老姐妹开口的机会,苗桂花将白清源拦腰抱起,愣是用矮胖矮胖的身躯愣是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
当白言蹊同长乐公主、八殿下以及莫诉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徽州书院时,徽州书院的学生已经自发地站在了书院正门通往文庙的道路两侧,道路正中央站着笑容满面的萧逸之。
一见白言蹊回来,萧逸之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了,他连唐平和长乐公主都没有看到,至于逼死他师父的小师弟莫诉……萧逸之不想和他说话。
“白博士,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赶紧将东西放回去,我带你去看看徽州书院新建好的小楼,你看看合不合意?”
白言蹊还没弄懂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热情的仪仗队,突然就被萧逸之扯住了胳膊,萧逸之脸上的笑容看得她胆寒不已。
总感觉萧逸之肚子里憋了坏水!
萧逸之的态度那叫一个热络,拉着白言蹊就仿佛拉着自己的亲闺女一般,也不管白言蹊乐不乐意,反正他是用力拽了,边拽边说。
“白博士,你一走就是将近四个月,定然不知道徽州书院的变化,我来给你讲讲。去年你刚走我就找人来修了小楼,就是按照你说的要求修的,就建在徽州书院西面的那块空地上。”
“还有就是我去年从京城回来之后,也效仿国子监办了一次期末考核,收效还不错,我看那些学生今年学习都认真多了呢!你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够逼他们一把的法子,尽情的折腾!只要折腾不死,那就往死里折腾!只要能够把他们的成绩提上来就行!”
正在夹道欢迎白言蹊的一众学生瞬间就被吓懵了!
多深的仇多大的怨!
第91章
关于萧逸之的提议,白言蹊自然是满脸堆笑的答应, “没问题, 我在京城的时候就依照国子监的各分科书籍课本编写了不少题目, 院长放心, 我心里有数。”
“白博士,你心里有什么数?是宋师讲的那个未知数吗?”一个满嘴徽州口音的男子问白言蹊。
白言蹊笑而不语, 留给了诸多学生一个神秘的背影。
回到秋菊苑中, 略做休整之后, 白言蹊便将八殿下和长乐公主送去药库那边, 将八殿下唐平带到徽州是白言蹊承诺给唐老的, 至于长乐公主, 就当是‘带一送一’捎办回来的吧!
将八殿下唐平和长乐公主塞给唐老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管这二人在徽州出了什么事,主要责任都算不到她的头上来,有唐老在上面顶着呢!
听闻白言蹊回来,正在算科堂中绞尽脑汁琢磨新式算学的宋清、王肖以及陈硕立马丢下书就跑,没有半点儿留恋, 看得其他算科授课先生瞠目结舌。
一名年纪较大的算科授课先生放下手中的笔, 揉了揉酸涩的脖子, 提议道:“宋博士他们都去看白博士去了,我们要不要也一并过去看看?毕竟大家都是同僚。”
另外一名略显富态的算科授课先生咂咂嘴,语气十分坚定, “我觉得我们必须得去看!本来宋博士他们三个就同白博士关系好, 如果我们再不同白博士处好关系, 日后怕是算科堂就会分化成上下两个阶层了。再者,我记得白博士她们家煮的鱼十分香,我在饭堂吃饭时都能闻到……”说这话是,胖胖的算科先生一脸陶醉。
众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纷纷出言调笑埋汰一番,然后口嫌体正直地放下书卷,结伴往秋菊苑走去。
算科堂的众多授课先生有这样的想法,其他科堂的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医科堂和药科堂的先生不管白言蹊同意与否,强制性在徽州书院内给白言蹊安了个‘医科博士’和‘药科博士’的名头,故而他们都自诩为白言蹊的同僚,去秋菊苑吃饭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其余科堂的授课先生心里苦,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被排外到了边缘地区,难道就这样默默接受这种现状吗?
不能!
绝对不能!
尤其是当那些礼科堂,律科堂,文科堂等同白言蹊生拉硬拽也扯不上关系的授课先生听到那几个‘当红科堂’的先生都结伴去秋菊苑蹭饭的时候,他们都再也坐不住了。
有课的立马下课,没课的赶紧去准备贺礼,一众授课先生乌央乌央地往秋菊苑走去。
白言蹊哪里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站在秋菊苑的门口收礼收的手都酸了,徽州书院的授课先生却还源源不断地涌来,估摸着将秋菊苑站满都放不下这么多人。说到底,她在徽州书院待的时间不短了,还是第一次知道徽州书院竟然有这么多的授课博士,怎么数量上看起来都快赶上国子监了呢?
稍微动了点心思纠结片刻,白言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徽州书院可比不上国子监那样豪气,国子监所有授课的先生都是博士,而徽州书院却不是这样,放眼整个徽州书院,所有博士摞在一块儿都凑不够两巴掌之数,怎么可能来的人都是博士呢?是她异想开天了。
白言蹊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暗暗做出了取舍决定。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在徽州书院做出一番动静来,那自然是要奔着赶超国子监的目标去,想要改变徽州书院的生源质量有点困难,但是想要提升一下徽州书院的授课先生的质量还是不难的。
对不起,谢祭酒,我要把你的心血当成靶子来狙击了。
白言蹊微微一笑,将收过来的贺礼放在身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不料来的那人却犯了难,满脸尴尬。
白言蹊扭头回望,只见秋菊苑中已经站满了人,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是也不少了,白言蹊只能灵机一动,冲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苗桂花喊道:“娘,不用准备吃食了,直接带人去书院饭堂摆流水席吧!挑顶好的菜式上,到时候我去同饭堂那边结账!”
苗桂花沉迷做饭无法自拔,听到白言蹊的喊声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当下就看傻眼了,她还没有把菜都择好,怎么院子里就站了这么多人?
看那一个个笑容可掬,将手揣在袖筒里高谈阔论的样子,苗桂花很想提醒一句,“喂,都到饭点儿了,你么各回各家啊!杵在我家干什么呢?难道都是来蹭饭吃的?”
白言蹊看苗桂花那一脸懵逼的样子就知道她亲娘定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于是又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
“娘,不用准备吃食了,直接带人去书院饭堂摆流水席吧!挑顶好的菜式上,到时候我去同饭堂那边结账!”
苗桂花:“……”啥?她闺女刚回来就得请客?这些人的脸怎么那么大呢!
不过苗桂花在徽州书院待的时间不短了,她的见识、肚量等都随着钱袋的饱.满而渐渐涨了起来。她知道自家闺女是要干大事的人,该有的应酬一个都不能少,故而就算她心中有再多的不乐意,那也捏着鼻子去饭堂订饭去了。
只是路上少不了对亲孙子白清源抱怨几句,“乖孙,你可不要学你姑那大手大脚的毛病,这分明就是不把银子当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