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成于修道、亦毁于修道,纠结已深不可解,此种心境,他人怎能体会?!”
知道玄霄已不可能放弃,云天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夙瑶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那是——昆仑天光!!”
玄霄大喜:“飞升的最后时刻已至!哈哈哈哈——”
慕容紫英与云天河面色大变:来不及了!
昆仑天光已尽在咫尺,夙瑶满目狂喜,“终于……终于……琼华派已升至昆仑天光处,琼华派多年夙愿,终于我手中达成!”
然而忽然出现的九天玄女阻止了这一切,“神女有命,普告万灵!”
眼前的女子一袭飞天长裙,云髻高挽,霞带飘飞,容貌绝俗,不染凡尘,沐浴在漫天金光之中,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慕。
夙瑶却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预警的梦,心下一沉:“九天玄女娘娘……”
九天玄女神色端肃:“本座乃天帝驾下九天玄女,奉命相传神界旨意。
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派中妄图升仙者皆打入东海漩涡之中,囚禁千年!”
夙瑶的那丝希望最终破灭,顿时眼前一黑,“不!这不是真的!”
玄霄大怒:“岂有此理!!什么天帝之命!我琼华派已至昆仑天光,飞升近在眼前!毋须别人来代天授命!”
九天玄女面如严霜,斥道:“琼华派人心成魔,恶念万般,却妄图升仙,乃天道不容!”
玄霄冷笑:“一派空谈!世间天灾人祸,神界不恤苍生!却要碍我琼华升仙,莫非也是遵循天道?什么“天道”!不过是神界一面之辞!为何凡人命运要由你们一句话而定!给我滚回天庭!!”
九天玄女素来受万人景仰,何曾受过如此侮辱,顿时勃然大怒:“玄霄!你罪孽深重,至此仍无悔心!竟道出如此荒谬之言!”
玄霄丝毫不惧,凌厉的目光看向她,“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神界与人界互相隔开,人不能去神界,神也不能下凡间,为何我们一升上昆仑天光处,你便立刻出现?难道不是你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众人闻言大震,夙瑶不可置信的看向九天玄女,“不可能的……我琼华一派是玄女娘娘传下是道统,怎么可能……”
九天玄女面色一变,却并没有出言反驳。
事到如今,夙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万念俱灰,瘫倒在地,“玄女娘娘……”
玄霄仰天狂笑,“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神?!不过也是一群苟且之辈!”
九天玄女面色大变,“玄霄你大胆——”
玄霄手中的羲和剑直指苍天,一字一句道:“神界自许为天、自比为地,如此天地,令人不齿!!玄霄以命立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众人大惊,只见玄霄身上黑气弥漫,双目赤红,额间渐渐显出一个朱红色的印记,这是已经入魔的标记!
云天河大惊,“大哥!不要!”
九天玄女神色大变,冷声道:“玄霄,你已凡心入魔,留你性命,日后必为祸端!”
玄霄哈哈大笑:“尽管放马过来!如今的我可不像那个梦中预言的一般,用九成真力用于维持琼华不坠,以致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我双剑在手,便是面对神魔,我也有一拼之力!不过一区区玄女,又有何惧!”
九天玄女冷笑:“好大的口气!本座先将你打入东海漩涡最深之处,另禀天帝,再议生杀!”
说完,素手轻挥,十数条光带已缚向玄霄和夙瑶,以及卷云台下的虚凉元越等弟子。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夙瑶与众弟子便被玄女缚咒扯向了东海漩涡。
慕容紫英大惊,却根本相救不及。
“掌门!”
九天玄女见玄霄避开了他的缚咒,右手一挥,数十条绸带攻了过去:“蝼蚁之力,敢与天争!”
“来的好!”玄霄清喝一声,一招‘羲和斩’,手中羲和剑向玄女直击而去!
九天玄女嗤笑一声,手中绸带轻挥,打算击落这道剑光,孰料羲和剑不闪不避,丝毫未受影响,要不是她闪避得快,只怕早已受伤。
饶是如此,数条绸带还是被剑气绞得粉碎。
玄女大惊失色,不敢再轻敌,打起精神全力应战。
玄女彩带飘舞,玄霄剑势如虹,两人转眼间便过了数百招。
只是九天玄女到底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女战神,而玄霄失了望舒剑,力量还受到了影响,渐渐处于下风。
云天河心下一沉,“大哥,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腾跃到半空之中,后羿射日神功长弓拉开,无数剑气疾射而出。
慕容紫英的剑匣也早已解了下来,一剑击出,手中长剑便化为无数剑影,攻向九天玄女。
这是琼华剑术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千方残光剑。
韩菱纱焦急万分,偏偏她修为不高,根本插不了手。
玄霄没想到云天河竟然还会出手相助自己,“云天河,你速速离去,我玄霄行至今日从未后悔,用不着你们同情!”
云天河侧身避开一击,大声道:“不是同情,大哥,不管你是人是魔,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我大哥,从来没有变过!”
玄霄一怔,随即朗笑出声:“好!想不到我一生多舛,到头来竟还有你这个兄弟!”
有云天河与慕容紫英相助,九天玄女在众人合击之下终究败了下来,满身血污,原本光彩照人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九天玄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素手一挥,无数火球落下,“让你们尝尝天火焚烧的滋味!”
说完便消失无踪。
玄霄大惊,却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自己,顿时一惊。
不过瞬息,玄霄便被身旁蓦然出现的黑色洞口吸入大半。
云天河大惊失色,飞身上前相救,“大哥!”
玄霄已经明白过来,及时喝住了他,“别过来!这是魔界的入口!”
“大哥!”
黑洞越来越小,玄霄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天河,今生定有再会之时!”
越来越多的火球落下,慕容紫英挥剑格挡:“天火降下!菱纱、天河,快御剑离开!我去找阿青……唔——”
“啊!”很快,韩菱纱也被火球击中,受伤倒地。
“菱纱!紫英!你们受伤了?!”云天河射开从天而降的火团,踉跄着跑到二人身边。
慕容紫英整个后背已经焦黑一片,神智也开始模糊,“天河,你们快走……”
铺天盖地的火球落下,高温已经将空气都烧的扭曲起来。
卷云台已经开始破碎,三人从高空坠下,无数碎石随着火球当头砸下。
眼看着三人就要被焚为灰烬,韩菱纱绝望的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柄寒光湛然的青色长剑飞上天空,剑光飞啸,数道青色屏障重重包围于三人身周。
慕容紫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便是无数剑影飞入半空,一团团耀眼的光芒犹如天地间第二个烈日,爆裂之时,亿万道赤色火光拖着尾焰,轰轰声不绝,直直地坠向大地。
碎裂的青泓剑从高空中坠下。
“阿青——”
第184章 天墉城(十七)
时光荏苒, 岁月如梭。
距离当年的琼华之战已有数十年, 那些往事也渐渐湮没在悠长的岁月之中。
阳春三月,天刚蒙蒙亮,黄山脚下的一处城镇却已开始热闹起来。
安山镇在黄山脚下,四周青山环绕, 草木葱荣,除了这出名的景致外也并无其他可称道的地方。
只是这里有一条通往府城的官道, 时常有过往的行旅商客在此休憩,本地县令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便命人搭建了一座驿馆,从那以后这安山镇便渐渐繁华起来。
此后也陆续有村民沿途开了几家茶寮, 供来往行人打尖, 生意颇为红火。
如今正值春日, 百花齐绽,互竟鲜妍,天色大亮, 驿道上车来马去,越发热闹起来。
几座茅草搭成的茶寮早早便开了门, 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太阳逐渐升高, 越来越多的车马停了下来,休憩打尖。
其中有一间叫安顺茶寮的生意最好,只因他家的卤味做的极好,滋味醇厚鲜美,且物美价廉, 还时常有野味提供,久而久之名气便传扬开来,不时有行商来茶寮买些肉来解馋。
刘大牛正是安顺茶寮的主人,忙了一晌午,连喝茶的工夫都没有。
好容易送走两拨客人,店里只剩零星几个客人,刘大牛才得空坐下来,灌了几大口凉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舒服的吐了口气。
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他今日一大早便起来忙活,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如今一闲下来,才发觉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从蒸笼里拿了几个馒头,又切了一碟卤牛肉,刚咬了一口,忽然一道低沉的在身后响起,“店家,麻烦上一壶清茶。”
刘大牛吓了一大跳,他刚才根本没听到有脚步声走近,难道青天白日的见鬼了不成?
心下有些惊惧,急忙转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刘大牛顿时一呆,刚才的想法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
只见来人一身蓝白色道袍,背负剑匣,剑眉星目,容貌之俊美可谓是他生平仅见。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对方明明看着至多不过二三十岁,却已是满头银发。
不过虽然有些奇怪,这一头银发却无损他俊秀的容貌,反而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仿佛天生便该如此。
就是这面色太冷了些,跟那冰雪雕的人似的,没多少热乎气儿,刘大牛心中暗暗嘀咕,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满面笑容的迎了进去,又用毛巾仔细擦干净了桌椅,“道长您要一壶清茶对吧?可还要些其他的吃食?小店有现蒸的大馒头,还有今早做好的新鲜点心,您要不要来点?”
因为对方一身道袍,他也就没有推荐自家的卤味。
熟料对方却不为所动,“不必了,一壶清茶足矣。”
刘大牛本想再卖力吆喝两句,不妨对上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睛,心中顿时打了个寒战,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刘大牛麻利的上了热茶,便远远坐在了角落里,不敢再打扰对方。
茶寮中剩下的几位客人也都十分好奇,时不时偷眼打量对方。
夏书生初时并未看到那人的容貌,却已被对方的气度折服,便起了结交的心思,此时见对方只静坐喝茶,便起身走了过去,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夏元辰,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夏元辰?慕容紫英一顿,抬头望去,果然是多年前在即墨遇到的夏书生,“夏公子?”
夏元辰此时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不禁吃了一惊,“你是慕容公子?”
慕容紫英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微扬,“多年不见,夏公子别来无恙。”
哪怕活的再久,故人重逢依旧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夏元辰笑着坐下,十分感慨,“看慕容公子的情形,想来已经修道有成了吧?”
两人已有数十年未见,对方的相貌却无丝毫老去的痕迹,足可见其修为高绝。
慕容紫英面色平静,摇头道:“不过略有小成,夏公子过誉了。”
夏元辰笑道:“你我乃多年故人,就不必这般客气了,直呼名号便是,紫英以为如何?”
慕容紫英颔首,“夏兄。”
交谈一番后,夏元辰才知道慕容紫英刚从蜀山回来,准备去黄山探望云天河与韩菱纱夫妻。
知道云天河依旧在世,夏元辰也十分高兴。
叫店主再上了一壶热茶,夏元辰斟了一杯给慕容紫英,感慨道:“时隔多年,真没想到会在此处重逢。不知紫英如今在何处修行?”
当年琼华派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大劫之后的琼华能重新建立,正是慕容紫英之功。
慕容紫英沉默片刻,淡淡道:“琼华一派已交由几位长老打理,我如今只在山中清修,此次下山也是为了寻找铸剑之材。”
想起对方是已经活了上千年的山神,慕容紫英微微一顿,有些犹豫道:“不知夏兄对剑灵可有了解?”
夏元辰微微一怔,见他虽神色清冷,眼神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希冀,心下不禁有些疑惑,不过他并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对方不愿说,他也没有多问。
低头思索片刻,夏元辰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剑灵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剑灵虽然强大,但却有一致命弱点,一旦剑身受损,灵体亦会受伤,一旦剑身被毁,便再无重生之日。”
慕容紫英握着茶杯的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溢出,他却毫无所觉。
夏元辰见他黝黑的双眸沉寂如水,再无一丝光亮,心中若有所悟,轻轻叹息一声,“紫英,你我皆是修道之人,为的就是勘破人间诸情,跳出生死轮回。
若执念不消,不但难证大道,更会形成心魔,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
慕容紫英默然不语,良久方低声道:“多谢。”
夏元辰微微苦笑,“你不必谢我,细说起来其实我也未曾勘破,那年莲宝忽然离魂,我追到地府,才知道她就是静兰。
她为我受尽苦楚,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没有遇上我,她也不会受这些罪。”
慕容紫英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夏元辰淡淡一笑,“你不必担心,我虽未勘破,却已经知道放下。
如今静兰已重入轮回,前尘往事皆已随风而去,她也该有自己新的人生了。”
慕容紫英闻言若有所悟,怔怔看着杯中的茶水出神。
之后两人只安静喝茶,都没怎么说话。
一壶热茶喝完,夏元辰也没有多留,道别后便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