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青闻言摇了摇头,知道巫行云的意思,以她的能力,她自然可以偷偷一走了之。
只是她走了倒容易,留下来的李家必定会遭殃。
无论她愿不愿意,她毕竟占用了李沧海的身体,虽然不想如他们的愿嫁人,但也不能给李父李母带来祸事。
只是她也不可能真的任他们摆布,去当什么侧妃,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想到此处,俞青心念一动,见巫行云面色颇为担忧,笑道:“师姐不必担心,我已经有法子了。”
巫行云既已痊愈,俞青也不想再待下去,大家闺秀的生活实在不适合她,这次倒是个脱身的好机会。
巫行云不知道俞青是如何做的,只是数日后的清晨,李家六娘子不幸病逝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临安城郊的玄清观多了位女冠,道号太微。
时下道教流派颇多,比较权威的是正一派与全真派。
正一派有茅山、灵宝、清微、净明等诸派之分,主要以符箓为主,不禁嫁娶。
而全真派则以内丹修炼为主,讲究清静无为,明心见性,主张苦修,极重清规戒律,而玉清观正是全真派的分支。
俞青也是在一次采药的时候认识了玉清观的观主,玄清道长。
两人于丹药一道各有心得,时常一起论道,成了忘年交。此次也是靠这位玄清道长帮忙,办理的出家度牒及路引等物。
李家老太爷及一众族老自然心有不甘,尤其是在俞青交给他们那几册手札后。
只是事情已成定局,他们也没有办法,况且俞青一身武功神鬼莫测,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生怕惹恼了那个煞星,把那些珍贵的手札又收了回去,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俞青做这个决定,也不只是为了躲避婚事,更多的是为了日后在外行走方便些。
她不想被李家束缚,但确实得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不然成了一个黑户,在外行走是极为麻烦的。
而且一个妙龄女子孤身在外实在多有不便,现在的这副身体相貌又太过出色,极容易惹来桃花,也容易惹来非议。
俞青虽然不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些麻烦,也可以过得轻松自然些。
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幸而她有一身武功,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让自己在未来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宋人对道教极为,宋真宗的次女升国大长公主便曾自幼出家为道士,因此女道士虽然不多,但也并不稀奇。
女冠的身份给了俞青极大的便利,她可以到处去走走,看看各地的风土民情,游览山河风光,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召来别人异样的目光。
数日后,俞青背了个小包袱,牵了匹马等在别院门口。
不多时,巫行云也牵着匹马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上马,离开了临安城。
俞青一面帮巫行云打探李秋水的消息,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是行医救人,倒也颇为自在。
只是巫行云体形特殊,一路行来惹来不少怪异的目光。
只要不是太放肆的,巫行云一般都视作不见,并没有因此大动肝火,这点倒让俞青甚为惊讶。
偶尔看见巫行云神色中的寂寥,俞青心下也颇有些不忍,只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日,俞青两人行至云南境内,俞青忽想起逍遥子说过的无量山中的不老泉,心中一动。
她怎么忘了,不老长春功既是修仙之法,那不老泉定然也不是凡品,说不定对巫行云的情况有些帮助。
想到此处,俞青抬起头对巫行云道:“师姐,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巫行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去哪儿?”
俞青微微一笑,“大理无量山。”
…………
俞青也是临时起意,却没想到在无量山的不老泉边竟会遇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隐居在此的逍遥子。
俞青与巫行云又惊又喜,急忙上前行礼,“弟子拜见师傅。”
逍遥子衣袖一拂,俞青便感觉一股熟悉又柔和的力量托着自己起身,顺势站起身,见逍遥子神光内敛,气息越发缥缈出尘,心内一惊,惊喜道:“师傅,您的功力又精进了?”
逍遥子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略有寸进,对了,为师并未泄露行踪,你们两个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俞青看了神色不安的巫行云一眼,犹豫片刻,将事情的始末缘由细细说了。
逍遥子听罢,面色不变,半晌方道:“行云,你小师妹所言可是真的?”
巫行云低下头,“回师傅的话,小师妹所言句句属实。”
逍遥子轻叹了口气,“为师早就担心会有这一日,临下山前还特意嘱咐过你,莫要耽于情爱,没想到你们还是……”
巫行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弟子无能,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请师傅责罚。”
逍遥子挥手示意她起来,轻叹道:“罢了,这也是你命中的劫数,幸而你如今已醒悟,倒也为时未晚。”
俞青趁机把自己治疗巫行云的思路说了,逍遥子闻言,沉吟片刻,道:“为师倒没想过这个法子,不老泉有洗净伐髓之效,依你所言,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此,行云你先歇息两日,好好调养内息,为师再细细推敲一二,三日后再行治疗。”
巫行云大喜过望,强忍住心中激动,恭恭敬敬对逍遥子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逍遥子看向俞青,细细打量了片刻,颇为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之资质远胜为师,短短数年便已炼至第三层。
只是我观你气息略有些浮躁,可是遇到瓶颈了?”
俞青点点头,将自己修炼时遇到的问题一一说了。
逍遥子沉吟不语,片刻后,道:“你这种状况为师倒没碰到过,不过每个人修行的道本就不一样,然而到最后还是殊途同归,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顺其自然便是。”
俞青点了点头,“师傅放心,徒儿明白。”
三日后,巫行云服下不老泉,逍遥子以真气为其洗筋伐髓。
如此连续七日,洗髓完毕,巫行云的身形也终于慢慢开始变化,长大了一两岁。
巫行云喜极而泣,俞青心下松了口气,也为她高兴。
数月后,巫行云的身形已与常人无异。
与此同时,外面亦有逍遥派的人传来消息,无崖子与李秋水也到了大理,两人就隐居在无量山下的玉洞当中。
对此逍遥子并未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们的事你们自己了断吧。”
次日一早,俞青便发现巫行云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无崖子所绘的那副仕女图。
俞青心知肚明,却没有与巫行云一起去找李秋水,即便俞青对无崖子没有一点意思,但无崖子对俞青心存暧昧却是事实,不管李秋水怎么想,两人见了面也只会徒增尴尬。
不知道巫行云是如何处理李秋水与无崖子的恩怨的,回来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
俞青也没有多问,该做的她已经做了,仁至义尽,李秋水与无崖子究竟会怎样,她也不想再关心了。
巫行云似乎放开了什么,看了眼侯在外面的俞青,微笑道,“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山了。”
俞青微微一笑,“师姐一路保重。”
次日一早,巫行云便拜别逍遥子,离开了无量山。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几年过去。
逍遥子早已破碎虚空,离开了此界,俞青的不老长春功也已修炼至第九层,只差那最后的一丝妙悟,便可功德圆满。
然而一等数年,瓶颈却没有丝毫松动,不过俞青也不着急,依旧穿着一袭半旧的藏青色道袍,腰间悬着支碧玉箫,一面行医看病,一面四处悠游。
巫行云继任了逍遥派掌门,李秋水好像成了西夏皇妃,至于无崖子,听说被弟子丁春秋背叛,一掌打下了山崖,至今不知所踪。
俞青并没有再过多关注这些,仍旧继续着她的旅途。
每个年代的社会风貌都不一样,即便是她以前熟悉的地方,也有不同的风景。
她走过浩瀚无垠的沙漠,看过波澜壮阔的大海,也曾站在渺无人烟的雪山之巅眺望四海,甚至那神秘莫测的极北冰原,也留下了她的足迹。
…………
庆历元年,江南等地接连数十日雨水连绵不绝,江河改道,积涝成灾,江南处处水祸。北地却接连数月干旱,南涝北旱,死伤无数。
而好容易洪水退去,忽然又爆发了疫病,饿死的,病死的,一时哀鸿遍野,阴曹地府也不知平添了多少冤魂。
正此危难之际,太微真人带着数十位大夫到处义诊,行医施药,活人无数。
数月后,疫病终于被清除干净,而那位太微真人却从此不知所踪。
民间纷纷传言,有的说那位太微真人济世救人,功德无量,已经白日飞升了,也有的说那位太微真人本就是天界神仙,如今不过是功德圆满,回归本位去了。
百姓们感念太微真人恩德,纷纷在家中立起长生牌位。
圣上听闻此事,大为感动,命人重雕真人神像,并下令有司建祠,遣使致祭,号为“灵应祠”,御笔敕封“太微玄清紫极真人”。
此后数年,民间的灵应祠日渐增多,香火繁荣盛极,太微真人也成了民间长保平安的女神。
时光如流水,久远的传说慢慢湮没在岁月的洪流中,唯有矗立在道观中的神像,向世人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第66章 白蛇传(一)
钱塘县, 钱塘江水浩浩荡荡, 绕过江畔的无数人家, 东流入海。
正是三月天时, 春意正浓,江畔一排数十株垂柳迎风招展,百花嫣然绽放,蜂蝶飞舞, 带来阵阵幽香。
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水墨山水的意境。
学堂刚放学,到处是孩童的嬉笑声。
江畔的大榕树下,七八个小孩扔了书包, 正在树下玩耍。
一个身材肥壮的胖小子捡了一段树枝往外一扔, 大叫道:“看我的飞剑!”
只听一声“哎哟!”却是砸中了一个眉清目秀, 背着书包的小男孩。
那树枝正巧挂在那小男孩的头发上,模样极为滑稽。
众人哄堂大笑,小胖子满脸得色, “李仕林, 你也只会念几本书本子讨夫子欢心, 还不是被我打的落花流水!”
李仕林默默取下树枝, 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便走。
小胖子见状一急,忙叫道:“李仕林,你有本事别走!”
李仕林闻言,顿住脚步, 转身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回去念书了。”
小胖子嘴角一勾,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别急着回去,我可是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
见李仕林没有动作,小胖子越发高兴,嘿嘿一笑,“大家不知道吧?这可是一个惊天大秘密,这李仕林是蛇精生的!”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随后一齐转头向李仕林望去,眼中尽是惊惧好奇。
李仕林慢慢握紧了拳头,转身死死瞪着小胖子,“梁明明,你别胡说!”
梁明明白胖的脸上是明晃晃的嘲笑,“我可没胡说,这是我娘告诉我的,你就是蛇精生的怪物!”
旁边的一众小孩也大声嘲笑,“哈哈,李仕林是蛇精生的怪物!”
李仕林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不许你们侮辱我娘!”提起拳头便挥了过去。
只是他年纪小,身形瘦弱,梁明明却比他大了一两岁,又生的高壮,他哪里打得过?初时占了先机,不过片刻便情势反转,挨了好几下。
梁明明是梁员外的独子,家中又有亲戚在朝为官,在钱塘颇有权势,这些小孩平日便对他十分巴结。
而李仕林之父不过是个小小捕头,平日又因学业出众屡屡被夫子夸赞,他们早就看他不顺眼,此时见梁明明把李仕林揍倒在地,也不上前帮忙,只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喝彩大笑。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见一个穿着短褂的小男孩跑过来道,“不好了,李碧莲来了!”
这小孩是特意在路口放哨的。
众小孩闻言望去,只见远远走来一个淡绿色的娇小身影,顿时一惊,那李碧莲可是会武功的,上次他们当中有人偷偷对李仕林下手,便被李碧莲狠狠教训了一顿,至今听到她的名字都还两股战战。
也不知为什么,这李碧莲明明比他们还小些,一身气势却委实吓人,每每见了总觉得比夫子还可怕,众人对视一眼,哗啦一下便都跑了。
树下便只留下李仕林一个人,急忙整理干净衣裳,见迎面走来的妹妹,结巴道:“碧莲,你怎么来了?”
俞青看了眼他衣袖上的污渍,不禁皱眉,“我去给王大娘家送了些草药,听说你们学堂放学了,谁知等了半天不见你人,便过来看看。
方才我看到梁明明他们跑过去,是不是那帮混小子又欺负你了?”
李仕林低头看去,急忙把泥土拍干净,“没什么,跟他们闹着玩的。”
俞青却不信,掀开他的衣袖,只见手上青青紫紫一大块,手肘处更是破了一大块皮,肿的老高,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仕林慌忙放下袖子,咧了咧嘴,“没事,不过不小心磕的,过两天就好了。”
俞青闻言,面色一冷,沉声道:“是不是梁家那小胖子动的手?”
李仕林见她神色,生怕她去找梁明明算账,心中一慌,忙道:“真的没事,我也揍了他好几拳,都是你上次教我的那几个地方,他可没占到便宜。”
俞青垂眸不语,李公甫不过是个捕头,对小老百姓而言勉强算是个官,在那些大户人家眼里却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现在打架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一旦家长参与进来那性质便不同了,只是梁家那个小胖子……
李仕林见她面色淡淡的,忙讨好笑道:“好碧莲,一会娘问起来的时候你可千万要帮忙瞒着,不然她知道我跟人打架,我又要挨鸡毛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