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暗撇嘴。心说这附近的哪个不知道你家疼孙子,都把人宠上天了。
这么一打岔,妇人家到了,都还没问邓婶子这是往哪里去。
邓婶子其实是去盈芳家。
盈芳送了她一包干海货,想不出回什么礼。正好,地里的西瓜熟了,挑了两个大的送来。
“天热,给娃整点西瓜汁润润口,喂多了容易拉肚子,少喂几口没事的。”
“谢谢婶子。”盈芳知道这是书记俩口子的一份心意,也没推脱。
“谢啥!婶子还要谢你呢!多亏你送的紫菜、虾皮,大夏天的,家里几个小鬼头照样能扒一碗饭。”邓婶子笑着说,转而逗了逗席子上爬着玩的三胞胎。
“孩子大了就好带了,这样放他们自个玩,不像以前,一步都挪不开脚。对了,前些天,蒋美华找老向,说愿意去联合小学任教。别的都谈妥了,就是上课地点,高年级都安排在原来的沿江小学上课。”
邓婶子想来也是郁闷了,难得大吐槽:“路是远了点,不过好在有宿舍,吃不消每天来回,上课期间住那里也行。蒋美华倒是点头同意了,偏偏大柱他娘跑来搅局,说她儿媳妇怀孕了,跑不了那么远上工,还骂我们存心不让她有孙子抱……你说说这是人话么!上头审批一通过联合小学的事,老向就开始琢磨教师人选了,压根不晓得蒋美华怀孕……”
“那现在搞定了吗?”盈芳问。
她开了一个西瓜,半个切开请邓婶子一块儿吃。半个拿勺子挖了几块肉,勺肚碾出汁水,舀给三胞胎喝。
三胞胎看来很喜欢。喂的稍微慢一点,就嗷嗷地催。几口下来,满嘴都是西瓜汁。
盈芳拿手绢给他们擦嘴,小家伙们还以为投喂结束,急得嗷嗷叫。
“好喝吗?西瓜汁?”
“瓜!”暖暖丫头干脆利落地蹦出一个字,“吃!”
“瓜瓜”大宝贝比妹妹多了一个字。
盈芳下意识地看小宝贝,会不会来个“瓜瓜瓜”?那不就成青蛙了。囧。
只见小宝贝的视线,从盈芳的手转移到席子上的小碗,趁盈芳还在给大宝贝擦嘴巴,不声不响爬了两步,待小胳膊能够到小碗就不再爬了,抓起勺柄就往嘴里送。
邓婶子听盈芳问了一句,正想接着吐槽,见状,哈哈笑道:“呀!晏晏咋能抓着勺子自己吃了?可真能干!”
盈芳一看也乐了:“晏晏这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大宝贝、二闺女见状,咻咻追上去,啪地打掉弟弟手里的勺子,自己上。
盈芳扶额:“友爱!友爱!有像你们这么残暴的哥哥、姐姐的么!”
邓婶子乐呵呵地说:“小孩子嘛,哪里懂这些。等大些就知道谦让了。到时候,仨孩子的感情啊,好的你们当爹妈的都挤不进来。”
被仨小混蛋一捣乱,装西瓜汁的小碗打翻了,撒了席子一角。
盈芳拿来毛巾擦干净,重新给他们压了点西瓜汁,这回不拿勺子舀了,灌奶瓶里,一人喝30ml,喝完睡觉。
等孩子们睡着,才感觉心情放松下来。三个娃只要醒着,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邓婶子继续说蒋美华那事:“昨儿老向回来说,和沿江公社交换了一个名额,咱们这边多一个低年级教师,他们那边多一个高年级教师。本来以为这事儿谈妥了,谁知道今儿早上,老向刚要出门,刘继红来了,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总之也想进联合小学当教师。这都定好了,临时哪来的名额给她啊。而且就算要找,也不该找老向啊。户籍都迁走了,哪里还算咱们公社的人。”
盈芳疑惑地问:“刘继红?她不是在县城的轧棉厂上班吗?工人工资比教师高,怎么想到要回来?”总不至于是馋一年两个假期吧?
“谁知道!”邓婶子一脸没好气,“老向赶着去县里交公粮,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应付她。我看啊,八成是犯了错挨领导批评或是辞退了。”
别说,邓婶子猜得还挺准的。可不就是挨批评并被换到了脏累差的装卸班么,受不了这个委屈也丢不起这个人,便想回来。
正好听村里都在传联合小学的事,还说上头近期对初级教育十分看重,教师待遇眼下虽不及工人,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不由心里一动,想着不如先从轧棉厂出来,到联合小学待一阵子。等确立了更好的目标,再跳出去也不迟。
反正轧棉厂那份工,说什么都不想干了。
累是一码事,主要是丢脸。竞选干部之前,她胸有成竹,放出风声说车间主任非她莫属。结果呢?被啪啪打脸。那之后,车间工人看到她,不是窃窃私语就是在背后嘲笑。继续待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大打出手。
谁知沿江公社的书记没等她说就否决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思来想去,找上了向荣新。既是两个公社联合开办的小学,可不是一个书记说的算。
哪知向荣新也不理她,推说名额满了。
刘继红能甘心么!
那么多初中文凭,随便撤个下来换她上不就行了?
更何况,蒋美华那小贱逼都能进,她却进不了,这不打她脸么。她男人还是县革委的小头头呢。
越想越气,跑回沿江公社又闹了一场。
沿江公社的人烦死她了,连带着瞧徐家不顺眼。
若不是徐建坤有两把刷子,得罪他等于得罪了县革委,早骂上门去了。
好在徐建坤还算拎得清,听说自己婆娘主动挑事儿,得罪了俩公社的书记,回家把她揍了一顿。
刘继红可不是那等嫁了人就以夫为天、老实挨男人打骂的人,跳起来打了回去。
夫妻俩大战三百回合,可惜不是在床上。据看到的邻居说场面老吓人了。
传到雁栖公社时,出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被打破头的,有说被打小产的。
附和人数最多的版本,是说打完后,刘继红被徐家休了,目前搬到了沿江公社的知青站,老老实实跟着新来的知青下地。
“这应该是真的!我娘家嫂子说,新来的知青因为刘继红的加入导致房间分配不均起内讧呢。”
“我听说啊,徐建坤的娘马上就给儿子物色起新对象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我听说是赵家那丫头,长得不算起眼,搁以前,哪入得了徐建坤的眼,这次八成是气着了,居然同意相看。这下把赵家人乐坏了,捡了个大便宜有木有!”
八卦妇们口里的赵家丫头便是赵茹,中意徐建坤好久了。原本以为这辈子没希望了,没成想老天开眼,来了个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家人见过赵茹后,虽然觉得长得确实不咋地,圆饼脸、黑皮肤,一看就是乡下妞,完全不敌刘继红。
但徐母特地瞅了眼她的屁股——很大很肥,一看就好生养。当即拍板,把亲事定了下来。
徐建坤忙着在领导面前刷好感、解决前妻惹出来的一桩桩倒霉事、争取新一批公房,哪有空关注新媳妇的长相,听爹妈一个劲地说这个好,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在他看来,女人除了传宗接代这个主要任务,再就是解决男人那方面的需求。长得漂亮不见得就能满足男人。譬如他前妻,长得是美、文化也高,婚前确实把他迷得不可开交。可在男女情事上,他并没有感到多满足。相反经常被她的作东作西,惹得***全无。还不如娶个啥也不懂、却以夫为天的女人。
第603章 为时已晚
于是,就在刘继红还在知青站做着徐建坤后悔离婚、好言好语来求她复婚的美梦中,徐建坤毫不恋旧地迎娶了第二任妻子。
直到徐家分来红蛋、红花生,她还不敢置信。
赵茹!那个小婊砸!徐建坤怎么会娶她?
可再不相信又如何?人家的的确确娶了,并且在新婚第三天,带着其貌不扬的赵茹搬去了县城。
县革委最新一轮公房下来了,徐建坤分到一套四十多平方的一居室。
虽比不上一二级干部的二居室、三居室,但也不错了。怎么说也是县里的房子。从此以后,他徐建坤就真真正正地成城里人了。
刘继红悔得牙根差点被她自己咬断。
县里的公房啊,她盼了多久啊,就这么便宜了姓赵的小婊砸……
“呜呜呜……”
这下是真的嚎啕大哭。
然而为时已晚。
话说回来,刘继红身为知青,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着实给今年新来的一批知青敲了敲筋骨。
刚来那阵子,女的娇滴滴、男的似弱鸡。
社员们腾出休息时间帮他们砌灶、建房,个个累得牙龈上火,他们倒好,除了个头最矮的那个小姑娘怯生生道了句谢,另外六个,屁都没放一个。
倒是自从刘继红的事情闹开后……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上一批知青的事不知被谁捅了出来、落到新来知青的耳朵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城里娃,恍惚明白了雁栖公社上到书记、下至普通社员之所以对他们冷淡的原因。
在矮个儿小姑娘的带头下,态度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可还是有几个到现在都没搞懂自己的立场,贫下中农再教育,哪是让他们来田间放风的。”每次一提到新来的这帮知青,向荣新就止不住叹气。
敲了敲烟斗起身道:“信送到了,我也该回了。明儿下午四点晒谷场分粮,分完粮烧篝火、学红歌,你们抱着孩子也来啊。”
“成,到时一定去。”盈芳送书记到院门口。
“我都熟得跟自家一样了,不用送不用送。”向荣新笑着摆摆手。
书记走后,盈芳回到堂屋。
姜心柔正好从里屋出来,眼眶有些红:“书记回去了?”
“嗯。”盈芳担忧地看了她娘一眼:“妈,谁来的信?”
“我堂兄,论起来,你该称一声大舅。”
“大舅来信说什么了?看你眼眶都红了。”
姜心柔闻言,拿擦汗的小方巾擦了擦眼角,泪里含笑说: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你姥姥、姥爷了。他们要是还在,知道你找着了,不知该多高兴。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大舅来信,是想托咱们照顾一下他小闺女,那孩子今年十五岁,也跟着大部队下乡了。本来你大舅家三个闺女,怎么都轮不到她。
可大的两个一个为逃避下乡掐着时间结婚了、一个不声不响找了份工作躲开了,只得让最小的闺女来。正好分到宁和县,你大舅还记得我在信里提过目前陪你住在宁和县,这不来信托咱们照顾几分。”
“那是应该的。”盈芳想了想说,“就是不知道具体分在哪个公社。宁和县下十几个公社呢。光咱们江北就有三个。要是分在江北就好了,以后往来多方便。”
“可不是么!明儿让你爸去县革委打听打听。”
娘俩个小声唠了几句。等三胞胎一醒,又恢复忙碌的带娃日常。
次日,萧三爷跑了趟县革委,回来时提了一斤雁栖江里的黄蚬。
“路过渔码头,碰到轧棉厂厂长在那儿挑江鲜,非要把这个塞给我。大庭广众的,推来推去不好看,我就给提回来了。大不了下次猎到野味再给他送点去。”
萧三爷到家把黄蚬倒进水盆里清洗,问盈芳怎么弄比较好吃。
盈芳也是听邓婶子几个说的,自己并没尝过。想着天热,酱爆红烧味儿重了点,便选了清蒸后撒葱花油泼。
福嫂着手准备起来。
姜心柔把丈夫拉到一边:“怎么样?问到了吗?春妹分在哪个公社?”
萧三爷擦着汗冲媳妇儿莞尔笑:“你猜?”
“谁有那闲工夫陪你猜!”姜心柔拧了他一把,“快说,分在江北还是南郊?”
“别拧了,再拧起乌青了,我说还不行么……春妹分在沿江公社。”
“啊?沿江?咋不是雁栖啊?反正都在江北了,是雁栖多好啊,照顾起来也方便。沿江的话,来回一趟少说也要个把钟头。”姜心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你知足吧!要是分在县南那些山旮旯,去一趟更麻烦。沿江的话,自行车一骑,半个小时就能打来回。”
“也对!忘了家里有自行车,出行还算方便。那行,今天晚饭早点吃,吃完你去一趟,给她捎点新鲜菜蔬。再看看那边缺啥,回头给她送去……还有啊,约个时间,请她来家里做客。”
“好好好。”萧三爷拿媳妇没辙,吃过饭,推出女婿那辆大三角,长腿一跨,咔噔咔噔去了沿江公社。
沿江公社的知青站比雁栖公社的要大一些,是以前的地主家,有点像京城四合院,中间一个大院子,四面都是房间。因此足够知青们分配了。
院子中央砌了道矮墙,墙头摆了几盆天葱。左边是女知青们的宿舍,右边是男知青们的宿舍。
不过地方有点偏,萧三爷推着自行车,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
“北戴河来的姜春妹是住这儿吗?我是她堂姑父,来给她送点东西。”
“你找姜春妹啊,等等,我帮你去叫。”编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转身跑进去,不会儿,陪着一名身材高挑、下巴削尖的姑娘出来了。
萧三爷对媳妇娘家的亲戚印象不深,除了刚结婚那几年去过,闺女失踪后,就再没正常地走亲戚了,因此并不认识堂舅子的闺女,见人出来,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
“春妹啊,这是你姑姑给你准备的,天热蔬菜不耐放,就没多带。下回去家里做客,再挑些你喜欢吃的带来。这边住着还习惯不?”
第604章 女大十八变?
“习、习惯。”
小姑娘咬着嘴唇怯怯地应了一句。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头一低,连五官都看不清。
萧三爷以为她怕生,心想这怎么成,下乡知青离乡背井的,要是胆子再这么小,搞不好被欺负得渣滓都不剩。
可这些话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想着媳妇儿不是还让他约个时间,请堂外甥女去家里做客么?到时再开导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