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悦娘,世家旁枝子弟与庶女所生,在地方上耽搁到年纪一大把还没说亲的老姑娘,才貌都平平,又没有显赫家世,凭什么就让云阳侯的世子看上了?这比秦含真嫁给肃宁郡王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秦锦仪不停地深呼吸着,但心里的怨忿还是难以平息。看着姐妹们与卢悦娘相谈甚欢的模样,她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她的丫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丫头有些眼生,秦含真并不认得,想必是秦锦仪从庄子上回来后新添的。不过这丫头身高手长,看着是个挺健壮有力的小姑娘,而且还挺机灵,会被安排到秦锦仪身边的原因,也不难推测出来。
秦锦仪估计是烦了这丫头,几次想要甩开她出门,都被她或拦或拉或劝,阻止了。动作大了,正与妯娌们聊得兴起的小薛氏就留意到了,连忙扬声问:“仪姐儿,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外头冷,快回屋里坐好。”
秦锦仪忿忿地转身就要掀帘子出屋,冷不妨被妹妹秦锦春一把抓住,扯了回来。秦锦仪瞪大了一双眼就要开骂,秦锦春却压低了声音道:“你该不会是见蔡世子在那边屋里与叔伯们说话,就想过去勾搭人吧?你不要脸,我们家还要呢!若你不老实回去坐着,当心我回家就跟祖母说,你想要给表姐夫做二房,看祖母怎么治你!”
薛氏一直看不上秦幼珍,奈何秦幼珍的夫婿升了三品官,女儿还嫁进了云阳侯府,早已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了。她心里妒忌得要死,不许家里人提起卢家人,直接当秦幼珍一家子是透明的。连秦伯复一心想要借着妹妹和外甥女的关系,攀上云阳侯府,她也看不惯。若是秦锦仪当真生出嫁给蔡世子做妾的念头,叫秦幼珍的女儿一辈子压在头上,薛氏恐怕能狠狠打大孙女儿一顿,绝不会有半点儿怜惜。她一辈子都想要借着孙女的联姻,重新做回风风光光的贵妇人,对于任何破坏她这盘算的人,即使是一向偏宠的孙女,也不会有半点容情的。
秦锦仪心里清楚这一点,听到妹妹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随即她就生气地反驳:“休要胡说!我几时有这样的想法了?!”天地良心,她是真没看上过蔡世子!如果他还未娶妻,兴许她会去碰碰运气,但现在他都跟卢悦娘做了夫妻,还有她什么事儿?就算是咒死了卢悦娘,有机会给蔡世子做填房,那还不是要一辈子被卢悦娘压在头上?!
秦锦春却只是冷笑:“要是真没有,你就老实在屋里坐着。不然,你要怎么解释出去的理由?你当你的名声很清白么?这一屋子的长辈、姐妹们,谁不疑心你呢?”
秦锦仪又羞又气,猛地推开妹妹,便转回屋里坐下,独自生气了闷气。若换了是往日,说不定还有好心人上前去开解她,但今日真真是无人搭理。就连好心肠的秦锦华与一向和气守礼的卢悦娘都没动。方才秦锦春说话的声量不大,但在屋里,并不是没人听见的。众人看向秦锦仪的视线,早就添上了警惕。这位可是有前科的呀……
大年初二这一天的家族聚会,就在所有人都欢喜尽兴,只有秦锦仪一人郁闷的情况下结束了。秦含真随着家人回到永嘉侯府时,小冯氏还向婆婆牛氏汇报她与妯娌们聊天的成果呢:“大嫂子正为四姑娘的婚事犯愁。四姑娘与东宫郡主处得很好,在外头名声也不错,又是秦家嫡女,按理可以说一门不错的亲事,高门大户也是有希望的。可大姑娘的名声不怎么样,又至今还未出嫁,拦在了前头,四姑娘的婚事就不好提了。听说二太太还坚持先给大姑娘说亲,但略次一点儿的人家都不肯考虑。大嫂子生怕四姑娘给耽搁了,正在烦恼呢。”
牛氏哂道:“大丫头还出嫁做什么?留在家里养着也不错,好歹不会有人饿着她。若真要出嫁,就别太心高了,差不多的人家嫁过去就成,最要紧的是寻个厚道点儿的婆家,省得锦仪丫头嫁过去后受气。偏二房那婆子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到这会子了,还把她大孙女儿当成天仙儿呢?还要挑剔孙女婿的门第,已经把一个孙女儿拖成了老姑娘,再拖下去,另一个孙女儿也要成老姑娘了。我就不明白了,一样是嫡出的孙女,不过就是差着几岁,明明小的那个更有出息些,怎么就她认了死理,只一心捧着大的那一个呢?”
秦含真问小冯氏:“我好象听到伯娘与婶娘们说了一嘴,提到几个人家,给大伯娘做参考是不是?”
小冯氏笑道:“是呢,都是亲友家的子弟,知根知底的,清楚四姑娘的性情人品,不会轻易因为大姑娘的名声就嫌弃四姑娘了。大嫂子十分感激,已经记下了,说要回去与大伯子商量过,才能决定。”
牛氏问:“都是哪些人家的孩子?说来给我听听,兴许我见过呢?”
小冯氏就说了几个,有姚家、闵家的子弟,还有一个蔡家的旁支子弟,是姚氏与蔡家女眷聊天的时候偶然听说的,觉得可以纳入考虑。另外还有一人,有些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居然是裴国公府的小少爷裴程,乃是秦锦华闺密裴茵的哥哥。
秦含真讶然:“怎么说到裴家去了?他家又不是我们秦家的亲友,裴程也不常来吧?”
小冯氏道:“去年往东府里走动得多些,常护着他母亲和妹妹过来与二嫂子说话,时间长了,也就混熟了。他母亲常常为他们兄妹的婚事忧心,就请二嫂子帮着留意。我们秦家如今在外头走动得多,人脉比裴家要广,看人也更方便些。”
裴家子孙官位不高,又要忙着侍疾,确实交游不算广阔。而裴国公府明显是要走下坡路了,子孙后继无人,只等裴国公一咽气,便要败落。他家儿女的婚事,若是有点儿追求的,肯定会很为难。秦含真记得曾听见裴茵与她母亲的对话,记得裴茵对蔡世子有点儿意思,裴大奶奶却更希望她能嫁给秦简……这根本就是一笔乱账,姚氏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想法?知不知道裴大奶奶托她帮一双儿女留意婚配,是打了什么主意?怎么就起了让秦锦春嫁给裴程的念头了?
不过这门亲事如果真能做成,估计秦简与裴茵之间就完全没有可能了吧?就算秦锦春嫁得亏了,又能碍长房什么事呢?
秦含真挑挑眉,觉得二伯娘姚氏的画风,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第四百零四章 不快
牛氏是见过裴茵的,心里有些不大看得上,姚氏给小薛氏介绍的几户人家里头,就数这位裴国公府的小少爷身份最高,但牛氏也最不看好。
“裴家人行事不敞亮。”牛氏这么说,“二丫头往日交好的几个姑娘,我都见过几回了,当中就数蔡家大姑娘与余家那姑娘最好。蔡家大姑娘大气,说话行事都爽快,余家那姑娘虽说有些清高了,但人品礼数都是没说的,还有学问。剩下的姑娘里头,唐家的丫头有点缺心眼儿,张家丫头有点小心眼儿,但都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就只有裴家那个茵姐儿,嘴里爱说好话,常摆着个清高的架子,其实心里不知打什么小九九呢。这心口不一的模样,我可看不上。她娘跟她是一个性子,只不过比她会说话罢了。我看这裴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痛快人。锦春丫头不管她老子娘如何,性情还是爽快的,人也机灵、明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将来就算是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当家少奶奶,那也是撑得住事儿的。她跟裴家就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到一块儿,那是糟蹋了锦春丫头呢!”
牛氏对姚氏有些不满意:“怎么就给锦春丫头说了这么一户人家?二房最想要攀高的,听见是国公府,还不上赶着去呀?”
秦含真忙笑道:“裴国公府就是个空架子,名义上听着好听罢了。二房里大伯父是精明人,大伯娘也是一心为孩子着想的,哪儿还能委屈了四妹妹?再说,虽然是二伯娘好意,见裴大奶奶托她留意儿女婚配,就给四妹妹提了这么一门亲事,但人家裴家怎么也是国公府,再落魄也有位正儿八经的国公在呢,想要给嫡长孙娶妻,什么样人家的千金说不来,非要看上四妹妹呢?何况四妹妹还未及笄呢,根本就不急着马上嫁人,裴国公府的嫡长孙却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不是她小看了二房,实在是如今二房的当家人秦伯复正处于冠带闲住的阶段,勉强能说是个六品官家,分家之后,后族的名头也不如从前名正言顺了。裴国公府如果是已经彻底落败了,裴国公也早就去世,兴许还有可能会接受秦家二房这么一个听起来还有点家世与来头的姻亲,就图跟秦家国舅府第攀上关系。但如今裴国公尚在,他家的嫡长孙要求再低,也不至于跟秦家二房结亲。满京城里四五品官那么多,往上挣一挣,三品的人家也不是够不着的,怎么都比六品闲官的嫡女要体面。
裴程裴茵兄妹俩的婚事之所以难为,不过是因为裴家人想要他们能有更好的亲事而已,就比如裴茵本人看上了云阳侯府的世子,而她母亲则盯上了承恩侯府的嫡长孙。
裴大奶奶在姚氏面前感叹儿女难说婚事,只是想让姚氏接她的话茬,好将女儿推荐给姚氏罢了。哪里想到,姚氏会想要把秦锦春嫁给她的儿子呢?
秦含真甚至觉得,阴险一点想的话,裴国公府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怕是接下来,裴大奶奶也不好再提把女儿许给秦简的话了。姚氏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个难缠的求亲人家给打发了,顶多只是牺牲掉二房秦锦春的一点儿名声罢了。她或许还觉得,只要事后给秦锦春补做一回媒,说上一门不错的亲事,这事儿就算是抹过去了。反正秦锦春与她女儿秦锦华交好,若是说不到好亲事,女儿肯定也会求到她面前。她在京城寻个四五品的官宦人家,也就能对付过去,根本没觉得委屈了谁。
姚氏如果有这种想法,不难理解,但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自私就是了。
牛氏就说:“锦春丫头好好的孩子,哪里就配不上裴家的少爷了呢?我也不是没见过那个哥儿,还觉得他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比不上你几个兄弟呢。他们家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四丫头?都是你二伯娘惹来的事儿,好好的女孩儿,无缘无故就要被人挑剔。”牛氏如今对姚氏意见大得很。
小冯氏连忙说了几句好话哄她老人家。牛氏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二房的事务,其实她也没多大兴趣去管,只不过见得秦锦春多了,还挺喜欢这个侄孙女儿,才会有些为她担忧而已。
至于二房将来到底会给秦锦春说什么人家,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二房那边暂时没有下文,也不知秦伯复与小薛氏会给小女儿说什么亲。大年初三这一日,因是“赤口”,永嘉侯府上下都留在自个儿家里待着,并未寻亲访友,也没有亲友上门来拜年。倒是赵陌不见外,觉得自己已经与秦家三房是自己人了,跑过来陪未婚妻一家吃饭,顺便拍拍岳父的马屁。
秦含真昨日没见他,只知道他不曾进宫,便问他是如何打发时间的。赵陌答道:“到城外一个庄子上去了。温家有些老伙计如今就住在那儿,我过去陪他们吃了顿年饭,只当是陪母亲见了娘家人。午后我回了城,直接去了我父亲那儿。”他顿了顿,“我出城前把赵祁给送了过去,想着大年夜他就没与父亲团聚,初二补上也好,谁知父亲连饭都没让他吃,直接派人把他送回我宅子里去了。赵祁可能是受了气,天还没黑就病了,今儿还没起来呢。我让人给他喂了些丸药,如果今天还不好,明儿就得请大夫了。”
秦含真有些吃惊,看出赵陌有些不大高兴,便问他:“祁哥儿是吹风受了汗,还是心里积郁成疾?你给他吃了什么丸药呀?对症吗?”
对症应该是对症的,赵祁是没来得及穿好大斗篷,就被赵硕命人抱着出屋送上了马车。那马车也不是肃宁郡王府的,而是赵陌随便叫人在街头雇的小车,单薄得很,赵祁坐了一路,途中就受了凉,回到家就有些撑不住了,所以吃的是治风寒的丸药。
秦含真的习惯,身边总是常备一些成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必动不动就请太医。太医人数有限,京城贵人却多,也不是时时都有空随叫随到的。更何况太医们的业务水平参差不齐,如果请来个妇科圣手治感冒,也未必管用,因此靠谱的成药很重要。赵陌受她影响,也养成了类似的习惯。不过他的情况稍好一些,因为郡王府里是有府医常驻的,只不过水平可能不算高,就是治治常见小病、跌打损伤什么的。只是眼下府医还在封地,不曾上京,说好年后就来报到,所以赵陌眼下才打算要给赵祁请外头的大夫。
不过,赵祁的病虽然是风寒引起的,心病估计也有就是了。赵硕曾经对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旧情都不讲,一点儿骨肉之情都不念,孩子心里一时间如何接受得了呢?
赵陌估计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待遇,觉得赵祁与自己有同病相怜的嫌疑,因此暗自感伤起来了吧?
秦含真也不多提这件事,只给赵陌推荐附近靠谱的大夫。她住在这里多年,对周边情况自然比赵陌更了解,提供的也是擅长风寒症状的大夫名单。赵陌点头记了下来。
秦含真见他情绪不高,想着他今日还要勉强提起精神上自家的门,也太为难他了,便劝他说:“我们家又不是外人,你要是家里有事,不必非得过来的。不过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就跟我说说。我未必能帮着出什么主意,但还能开解开解你。”
赵陌微微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家里有人照顾赵祁,不必我非得在场。更何况……他如今未必乐意见到我。我在他面前晃得多了,说不定他的病情还要加重呢。”
秦含真就不明白了:“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你父亲赶他出门,还是你收留的他,平时衣食住行也都安排周到。他有什么好怨你的?”
“自然是因为他的生母了。”赵陌面上淡淡地,显然有些不快,“兰姨娘没了。皇城密谍司那边才传过来的消息,让我父亲赶紧把人接走办后事呢。我父亲不想沾手,昨儿特地嘱咐我,帮他把这事儿办了。赵祁会忽然病倒,说不定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而父亲居然还要在这当口把他赶出门去,换了谁不生气、不埋怨呢?兰姨娘会落网,自然少不了我的算计。赵祁即便因此恨上了我,也是人之常情。”
秦含真皱眉道:“他还是个孩子,能懂得什么?你好好跟他讲明白道理,让他知道事情的是非曲直,不要钻了牛角尖。免得你好心帮了兄弟,还要落个埋怨。那就太让人郁闷了。”
没想到兰雪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她在密谍司那边到底招出了多少东西?逃走的三个北戎密谍头子还未落网吗?他们就躲得这样紧?到底是什么人在庇护他们?
赵陌叹道:“我也想过要跟赵祁讲道理的,但昨儿回去后,他见了我就扭头,跟他说话,他也不应,好象在躲着我似的。这还不是埋怨上我了么?也罢,本来我就是见他可怜无辜,才收留他在家里的,也没指望能得他的感激。家里那么多院子,他就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好好过日子吧。不想见我,我不见他就是了。丫头婆子那么多,我还怕他会饿着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