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擦了擦眼,吸了吸鼻子:“问就问吧,反正要是将来真的决定把谦哥儿过继出去了,这嗣父母该选谁,我也要仔细挑一挑的。只要他们能真心对我的谦哥儿好,我把谦哥儿接回京城来的时候,也愿意带上他们。咱们家里人口少,安哥成天在军营里,平哥公事又忙,你年纪大了,就算几个管家都很能干,也不是事事都能靠他们去操持的。若有个同族的后辈帮着打点,我们都能轻省许多。带揳谁不是一样的呢?肥水当然不能流了外人田。”
秦柏有些无奈:“这事儿我们再慢慢商议吧。”
秦柏与牛氏夫妻俩的这番商讨,秦含真自然是不知情的。得知继母怀孕,父亲后继有人,将来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弟妹出生,让娘家更加热闹兴旺起来,她心情便一直维持在欢喜的状态。她与赵陌本来就是新婚,小两口心情都好了,相处起来,自然越发甜蜜腻人了。
秦含真虽说是有些羞涩的性子,不过毕竟本性与古人不一样,过了新婚伊始的那个羞涩劲儿,后来慢慢放得开了,与赵陌便越发恩爱。她还会时不时给赵陌一些小惊喜,比如给他书房送一瓶亲手插的花,亲自下厨给他做饭熬汤,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针线活,让他时刻穿戴着,随时随地都能想起他来,甚至还利用自己学得的一些香道方面的皮毛,亲自给他配了一款香,供他在书房或卧室里燃点欣赏。
赵陌原以为自己对新婚妻子足够了解,却发现自己每日都能遇到新的惊喜,每一天都能发现她的新优点,只觉得怎么爱她都不足够。作为回报,他也经常会回赠秦含真一些惊喜的小礼物,天天想法子讨她的欢喜。小夫妻俩恩爱甜蜜,无论是宫中还是秦家、宗室、皇亲,甚至是外臣们,都能明显感受到被虐狗了。
他们很想拒绝。
第六百零五章 嚼舌
被新婚小夫妻虐狗的宗室中人,反应不一。
有的是长辈,年纪也大了,为人宽厚,看到人家小夫妻恩爱,只有高兴的,夸了又夸,还拿赵陌与秦含真做例子,劝自家儿孙们夫妻间好好相处。至于他们的儿孙们是怎么想,那就是另说了。
有的是心生羡慕,回头看看自己的妻子,多年感情也很深厚了,哪怕日常时不时会有些小口角,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不容易,自己理当多休贴一下的,便对妻子温柔体贴了许多,还从赵陌那里学会了给妻子送惊喜小礼物的招数。他们的妻子无论是喜欢这些小礼物,还是对礼物的种类哭笑不得,嫌丈夫乱花钱,基本上对丈夫的态度转变还是挺受用的。
这一类人,自然是成功地转变成为虐狗的源头,改而虐起了别人。
也有的男人觉得这种事太过伤眼,也很无趣。新婚嘛,谁不是甜甜蜜蜜的?等日子长了,赵陌就该觉得无趣了,然后还不是该吵架的吵架,该藏私房钱的藏私房钱,该纳妾的纳妾?又谈何送礼物给妻子?做妻子的也会开始在公中账目上做手脚,中饱私囊,不从丈夫身上刮一层油下来都算是好的了,还谈什么给丈夫准备小惊喜?
这一类人,大概是认定自己做不成的事,别人也做不到,思想悲观。而他们的妻子则是另有想法,觉得自家日子过得不好,完全是丈夫的错,然后便有了指责丈夫的新理由,日常重复着句式:“你看看人家赵陌,就不象你这样,你什么时候也能跟人家学一学……”
但还有一类人,不会因为别人家的事,反思到自己身上,只会拿别家八卦当作谈资,兴致勃勃地嚼起了舌头。
在一场宗室女眷小圈子里举行的小型茶会上,休宁王妃正与湘王妃聊着两人从赵陌与秦含真小夫妻处得来的谢礼,前者得了一对精致绝伦的点翠喜鹊登梅步摇簪,后者收到的也是精雕细琢的鹤鹿同春玉雕手镯,都觉得这谢礼极合自己心意,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奖秦含真这个新侄孙媳妇细心又贴心呢,便听得随湘王妃同来的两个孙子媳妇自以为风趣地闲谈起来。
一个说:“喜宴那日我也在场,见了新娘子,实在惊艳!平日里见得少,谁知道永嘉侯的长孙女儿竟是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往日那些传言,竟没一句能信的!只是这样的佳人配了肃宁郡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愿肃宁郡王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另一个捧哏:“嫂子这话怎么说?肃宁郡王与郡王妃如今正恩爱呢,满京城谁不知道呢?”
前者叹道:“他们这一支,只怕风水不好,也不是没有过恩爱的夫妻,但总会变成怨偶,不得白头偕老。从前益阳郡王还是辽王时,与元妃唐氏,不就是有名的怨偶么?唐娘娘去世后,辽王象是恨不能没娶过她似的,对嫡长子根本不放在心上,继妃差点儿没把唐娘娘所出的嫡长子逼死,他都不吭一声,可见他对唐娘娘是有多恨哪!他的嫡长子硕大爷,就是肃宁郡王的亲生父亲,与原配温氏也是恩爱了许多年,结果一朝进京遇见了王家女,就立刻变心了。温氏病逝后,硕大爷直接把嫡长子送走了,眼不见为净。肃宁郡王后来跟着永嘉侯一家进京的时候,连家门都没能进去呢!弟妹你瞧,肃宁郡王的祖父、生父,不都是与妻子成怨偶的结果么?就连硕大爷后娶的小王氏,也是和离的下场。”
后者惊道:“果然如此!唉,肃宁郡王的命也真苦。长辈们做过的事,他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吃过苦头,应该不会仿效,让自己的儿女也受同样的罪吧?”
前者嗤笑:“难道硕大爷受后娘的苦时,没有恨过益阳王妃?后来他还不是一样叫自个儿后娶的媳妇折腾嫡长子么?男人呐,在女人的事情上哪里是靠得住的?”
这时候,有别家女眷听到她们的议论,也凑过来聊上一份:“说得是呢。前辽王这一系,只怕都有夫妻不和的坏毛病。如今听闻连益阳郡王也与益阳王妃闹起了别扭,几十年都没纳过妾的,却新纳了一个益阳当地士绅献上来的美人,还十分宠爱,与益阳王妃多年的情义,好象都是假的一般,气得益阳王妃搬到庵堂里清修去了。不正是应了这一说么?”
有人吃了一惊:“什么?益阳郡王竟然纳妾了?!”不管益阳郡王对长子长孙是如何刻薄惹人非议,他与继妃的多年恩爱不是假的,在宗室里头,也有不少人为此羡慕前辽王继妃呢。没想到她的独宠地位也并非天长地久,所谓专情的丈夫,也有宠妾灭妻的一日。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么?
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女眷,就给她释疑了:“我听说益阳王妃确实是跑到庵堂里清修去了,却不是为了益阳郡王纳妾的事儿。益阳王妃所出的次子赵砡不是娶了王家的嫡长孙女么?当初闹得要死要活的,哪怕王氏女是二嫁,他也不嫌弃,千辛万苦求得宫里下旨赐婚,把他母亲气得半死才如了愿,结果成亲才几个月?就闹起来了,成天吵闹不休,竟是没一日安宁的!益阳郡王很是着恼。相反的是,三子赵研新娶了益阳名门之女为妻,却意外地恩爱和美,如今也渐渐历练出来了,越发精干。益阳郡王便打算把王府事务交给小儿子打理,将来这郡王长子之位,应当也是赵研的了。益阳王妃却不答应,她偏爱赵砡,觉得赵砡才该继承郡王府,嫌小儿子不成器,这才跟益阳郡王闹起来的。为了逼益阳郡王让步,她还跑到庵堂里去了,张扬得益阳上下无人不知,还叫人在外头散播流言,责怪益阳郡王废长立幼!”
众人听得议论纷纷,都觉得长了见识。
就算益阳郡王将来打算让小儿子继承郡王府,这小儿子赵研难道就不是益阳王妃亲生的?这亲娘怎么还偏心到了这种地步?更何况,废长立幼的理由找得可不高明,益阳郡王真正的长子是赵硕,可不是赵砡。赵硕如今好好地在肃宁县待着呢,难道益阳王妃是希望他过去夺自个儿亲生儿子的权?
一时间,堂上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提起了赵砡在京城的两回黑历史,也有人挖出了赵研当年坑了同胞亲兄长的过往,又有人提起赵硕的种种不靠谱事迹,这么一对比,益阳郡王真是后继无人哪!难不成是对嫡长子太过刻薄了,教子无方,才会落得这样的报应么?
眼看着话题渐渐偏移,最早提出“赵陌有可能会对新婚妻子变心,如今的甜蜜不过是假象”这一观点的那位湘王府少奶奶,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她与赵陌夫妻俩并没有什么恩怨,却对与赵陌交好的湘王府子弟赵邛很看不顺眼。她的丈夫与赵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丈夫是嫡长子,一事无成,赵邛是庶出,却仗着与赵陌交好,不但在京中交游广阔,还做起了毛皮和药材生意,赚得盆满砵满,并因此得到公爹的赞赏,就连湘王都对这个孙子另眼相看。她对小叔子无可奈何,也不敢公然为难,就只能在暗地里说些赵陌的坏话了。她打从心眼里盼着赵陌不能好,如今眼见着众人讨论起了益阳郡王府的八卦,却不再关心赵陌夫妻俩,还有其他消息灵通的宗室妯娌们抢她的风头,她怎会高兴得起来?
她给同为湘王府嫡子嫡孙媳妇的妯娌使了个眼色,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所以我说呀,益阳郡王这一支,夫妻失和真真是老毛病了,人人都逃不了!就算那研三爷如今与新婚妻子看着挺和睦的,谁又能说他不是为了讨益阳郡王欢心,故意装出来的呢?瞧,那砡二爷夫妻不和,益阳郡王见了不喜。研三爷夫妻恩爱,益阳郡王就想将继承权交到小儿子手上,可见那研三爷的算盘打得有多精了!我呀,是真的替肃宁郡王妃担心。她是小小年纪就被定给了肃宁郡王,根本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将来万一肃宁郡王辜负了她,她该有多伤心哪!”
她妯娌跟着应和:“是呀,那样一个可人儿,才貌双全,性情又讨喜,若是落得她太婆婆和亲婆婆的下场,可就太让人惋惜了!”
妯娌俩一唱一和地,终于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了。不过立刻就有人质疑:“不至于吧?肃宁郡王夫妇是青梅竹马,情份比起长辈们都要深得多了,不象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再说,人家才新婚没几日,肃宁郡王也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嫂子何必早早就替人家操心起来?”
亦有旁人看出那始作俑者不安好心,冷笑道:“嫂子什么时候成了大仙儿?掐指一算,就知道人家小夫妻将来不能白头偕老了?嫂子既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也不先管好了自家男人?听说嫂子房里新添第四房小妾了?怪不得嫂子觉得肃宁郡王将来也会学坏呢,毕竟嫂子就没见过好男人。”
几句话说得湘王府的妯娌俩都拉长了脸。她们俩其实都没少为丈夫宠爱小妾烦恼着,而且她们的丈夫在纳妾一事上,多少有些出格,平日没少被长辈们教训的。
湘王妃早已拉长脸了,她只觉得孙子媳妇们丢尽了自己的脸面:“都给我闭嘴吧!婚姻之事,各人自有造化。你们连自个儿的日子都没过明白,替别人操什么心?!”两个孙媳妇顿时呐呐不敢多言。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有那机灵的年轻媳妇,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曾经恩爱后来又反目的夫妻,也不是益阳郡王一系独有的。我看蜀王世子与世子妃,也是很好的例子。”把话题转移到了蜀王世子身上。
众人知机,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说起来蜀王世子妃许久没露面了,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第六百零六章 议论
在座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蜀王世子夫妻目前是处于被变相圈禁的状态,蜀王世子妃是不可能象从前那般,自由出门交际的。但毕竟皇帝只是勒令蜀王世子在家读书而已,没有明旨罚他什么,理论上,蜀王世子妃也还是自由身,所以大家就在公众场合里就可以一起装傻,仿佛蜀王世子妃只是有事,才会有一段日子没出门与她们聚会玩乐一般,随口就问起她的近况来。
很快就有人把蜀王世子妃跟先前的话题联系起来了:“她也不容易,从前他们夫妻在蜀地时过得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进京之后,她就一直陪伴蜀王世子左右,不离不弃的。生了小县主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后来也没养起来,可即使如此,蜀王世子身边也没添人。那时候,我们谁说起蜀王世子妃,不是在感叹她苦尽甘来呢?虽说受了几年的苦,但有个知心的夫婿一辈子不离不弃,就比许多人都要有福气了。后来听说蜀王世子与小陈氏的传闻时,我还以为是别人在说笑呢,直到蜀王世子妃亲口承认了,我才知道那不是别人编排出来的。”
大家的心路历程都大同小异,纷纷道:“是呀是呀,我们也不敢相信呢。可见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从前蜀王世子生平无二色,其实只是因为没法有而已。等他能过上安乐日子了,可不就没法再老实下去了么?”
许多女眷都纷纷批判起了蜀王世子。其实宗室子弟纳妾的人也多,蜀王世子要纳就纳了,没什么稀奇的。可问题是,他先前宣扬自己的名声时,把他对妻子的专情与关心说得太多了,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温和知礼、爱妻爱子女,人品正直善良,只是受父亲与弟弟连累,才成了有罪之身的形象,结果如今人设崩了,之前因为他的人设而赞扬他的人有多少,后来粉转黑对他议论纷纷的人就有多少。在座的都是女眷,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能洗白的,差别只在于各人对蜀王世子妃的应对手段有不同的态度而已。
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很可怜,被丈夫坑了,自己病得七死八活的,孩子身体又不好,小女儿仍旧在宫中,为了女儿的身体不得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却不知道女儿能否有痊愈的希望。
也有人觉得蜀王世子妃太蠢,怎能因为丈夫几句甜言蜜语,就真个信了他?若是当初没有相信,后来就不会伤心失态了,更不至于病重,小陈氏没有空子可钻,也成不了蜀王世子的继室。若她只能做个妾,蜀王世子妃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还有人认为蜀王世子妃反应太过激了,就算蜀王世子心思不纯,她也该为了孩子坚强一点,只要她病情不加重,她活着一日,就没人能抢走她的正妻之位。蜀王世子喜欢小陈氏也没关系,本来也没别的女人能服侍丈夫,就算男人不开口,蜀王世子妃也该主动挑人的,这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小陈氏跟别的女子相比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让她进门做个妾又如何?蜀王世子妃守着一双儿女,将来爵位还是她儿子的,小陈氏不过是得几年宠爱而已。过几年再有新宠进门,小陈氏便再也不成气候。结果蜀王世子妃却闹得沸沸扬扬的,败坏了丈夫的名声,自己也没得好处,夫妻俩离了心,若是连累得儿子也被蜀王世子厌弃,将来爵位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呢。作为妻子,她太过天真;作为母亲,她又太过不理智了。应对手段完全就是个渣,云云。
在座的女眷们各有观点,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半天,就连湘王妃与休宁王妃也忍不住参与了一把,说起蜀王世子的近况,一直在家里读书,似乎还算老实。而蜀王世子府前些日子才发生的大火,把世子府的整个后院都烧光了,蜀王世子在书斋里抄的书,全都化为灰烬,据说他本来是打算万寿节时将这些书稿献给皇帝,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诚意,求皇帝开恩的,没想到如今一切都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