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问赵陌:“到底怎么了?你在宫里见到太子殿下了吗?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赵陌干巴巴地告诉她:“我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正遇见他身边的大太监问他,要不要将楚良媛昨夜留宿之事记录在册,太子殿下说不必,因为他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么说,太子殿下确实……”
赵陌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见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很清醒,气色也很好,根本没有宿醉的症状。殿下的身体虽然近年已经大有好转,但还是比一般人弱一些,平日里饮食起居都极为小心,不可能疏忽大意地贪杯醉酒的。况且,我记得太子殿下若是喝酒喝多了,身体就会有所不适,起码要花两三天的功夫,才能缓得过来。可太子殿下今日并无异状,昨儿晚上,我也记得他并未喝多,散席之后就回东宫了。我想,说不定太子殿下根本没喝多,只是声称如此罢了。”
秦含真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况且,他既然没喝醉,那又为什么宠幸楚良媛?还是说……他并没有宠幸楚良媛,只是声称这么做了,然后拿醉酒做借口,蒙混过关?”她顿了一顿,“太子殿下这是……在故意气太子妃娘娘吗?”
赵陌扯了扯嘴角,太子夫妻之间的事,他原也没资格去管,只是对秦含真说:“昨儿夜里,似乎是散席之后,楚良媛担心太子殿下喝多了,身体不适,亲手做了解酒汤送过去,却被太子殿下留下陪着喝酒,结果没喝两杯就醉过去了,然后她就留宿在太子殿下的房间内。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当时太子并未与她同在一室,太子是否宠幸了她,大概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清楚,但太子留她用早膳,又特地吩咐人将她送回了房,还让人给太子妃报了信,并让太子妃记得赏楚良媛东西,说楚良媛侍候得好……”
秦含真脸上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果然是在报复吧……”毕竟太子妃昨儿晚上在宫宴上实在是太不给太子留脸面了。太子索性就如了她的愿,“宠幸”了楚良媛,这下太子妃没话可说了吧?
但实际上,昨儿夜里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太子看重子嗣,是不可能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不必将楚良媛昨夜“承宠”一事记录在案的。万一楚良媛“有孕”,那可是要翻看记录,对上日期,她腹中的孩子才能确定出身清白的。在皇家,这绝对不是小事!
既然太子殿下并没有为美色所迷,真个宠幸了楚良媛,秦含真也就能放下心了。她感叹道:“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有糊涂,虽然人人都在说楚良媛的好话,但太子殿下始终没有上当。”
赵陌道:“太子殿下如今对楚良媛已经改观不少了,只是因为她的身世有异,太子妃与楚正方夫妻行事又令人不喜,他方才坚持不宠幸楚良媛罢了。如今他拿楚良媛做个借口,跟太子妃娘娘赌气,但私下里也赏了楚良媛许多东西,待她甚厚,免得她被太子妃为难,真个吃了亏。很难说太子殿下算不算是上当了,但好歹他如今还没吃过楚良媛献上来的汤水点心,也没碰过楚良媛,戒备心仍在,我们确实可以暂时放心一些。”
这么听来,似乎他们放心得有些早了?
秦含真问赵陌:“太子妃有跟楚良媛为难吗?她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
赵陌笑笑:“若是太子殿下换个日子,兴许太子妃会很高兴吧?但她如今真的很恼火。我在东宫前院,都能感受到宫人们的惊惶失措。听说楚良媛回房后就立刻梳洗换衣,然后到太子妃殿中去了,一直在殿前跪着请罪,太子妃竟也没有叫她起来,更别说让她进门了。我陪太子殿下用午膳时,就听到他吩咐内侍去见太子妃,叫太子妃不要太过分了,楚良媛曾经救他有功,也没犯什么错,不该受这般冷待。”
秦含真回想起昨夜宫宴时,太子妃的言论,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秦含真忍不住冷笑道:“太子妃真的生气了?就因为这日子不对?但一直催促太子殿下宠幸楚良媛的人,不正是她吗?如今她如愿了,倒开始为了些旁枝末节的小事计较起来了。这又有什么意思?”
赵陌扯了扯嘴角:“在她看来,估计是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她才感觉到不好受吧?”
赵陌猜得很准,太子妃就是在知道太子中秋夜没有来找自己,是因为宠幸了楚良媛的真相后,心里便开始难受无比了。
明明太子也不是没有别的妾室,其中一个已经生过儿子,另一个还怀着胎,可太子妃就是难受得很。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她亲手推到丈夫怀中,并且逼着他去宠幸的吧?
明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个女人是要为她孕育孩子的,可她心里的酸楚还是不停地往外冒着。偏偏她还有苦无处诉,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酿成的苦果!
心腹岑嬷嬷劝她:“老奴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可这对娘娘而言,是一件好事儿。倘若楚良媛能有孕,娘娘往后就再也不必受这等委屈了!娘娘想想往后,即使心里难过,也暂且忍一忍吧!”
太子妃唐氏咬着牙,接受了岑嬷嬷的劝解:“也罢。我本来也没有生气,只是要惩罚楚良媛违了宫中的规矩罢了。既然她跪了这半日,已经知道错了,只要她担保不会再犯,就让她起来吧。”
不久后,楚良媛就在宫人的搀扶下,面色惨白、一瘸一拐地进了宫室,来到太子妃面前,又一次下跪了。
太子妃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往日对楚良媛的亲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地:“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往后你记得规矩,不要再犯就是了。虽然我一向偏着你,但你也不能仗着我的宠爱,便胡作非为。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你如此胡闹,一怒之下,要重罚于你,我也救你不得。”
这冠冕堂皇的话,楚良媛即使知道太子妃不是真心,也只能低头受教了。
然后太子妃又有吩咐:“回房好生歇着去吧,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些补身的药膳,再派两个知事的嬷嬷去侍候你。倘若你昨夜成功受孕,一旦有症状,嬷嬷们就会立刻来报给我知道的。你不要到处乱跑,老实待在屋里,也别随便见外人,免得你真的怀上了皇孙,却粗心大意地伤着了孩子。”
竟然连人身自由都受到约束了!
楚良媛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愁苦之色。
这可怎么办呢?太子明明没有宠幸她,却放出了这样的风声。虽说他可能只是在与太子妃赌气,可是宫里不明真相的人是会相信的!她该如何瞒过身边侍候的人,向自己的同伴说明真相?
若是蜀王世子那边不知实情,以为她真的侍候过太子了,便派人来联系她,照计划行事,会不会有危险?现在可不是联系的时候!要知道,她既没有成功勾搭上太子,也没让太子喝下她做的汤水,一切都还早着呢!
第六百一十二章 考验
虽然楚良媛战战兢兢,但她在东宫的处境,还是随着太子妃唐氏对她的态度变化,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太子妃唐氏其实也没对她怎么着,就是冷淡了些,不再象以前那样,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也没有再不停地向太子殿下推荐她了。似乎太子殿下已经“宠幸”过楚良媛一回,便是达成了太子妃的目的。在确定楚良媛并未怀孕之前,太子妃都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亲手再一次把别的女人推到丈夫怀里。楚良媛现在身边有一圈儿宫人围着,上哪儿去都有人随行,也没办法自由自在地在宫中串门,甚至是普通宫人想要来求见,都得先过她身边那两个太子妃新派来的嬷嬷的关。
这严重影响了楚良媛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她内心十分不安,为了避免同伙做出错误的判断,她试图从太子殿下那边下手,可怜兮兮地去探问太子谎称已经宠幸过自己的用意。当然,她不会直接这么说,只是小心地向太子请罪,表示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太子厌烦。
后面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就是:“为什么你不真正宠幸我,只是让我承受这个虚名?”
太子殿下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孤并没有厌烦你,也不是对你有何不满,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要你能一直忠心于孤,不做错事,孤自然不会辜负你。”
楚良媛心下跳了一跳,脸上还维持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殿下说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呢?”
太子殿下脸上淡淡地:“你也觉得楚正方夫妻行事有些不妥吧?孤从前曾对楚正方抱有厚望,可惜他让孤太失望了。从前孤只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才给楚正方留了脸,然而如今连太子妃都被他们夫妻蛊惑,行事越发糊涂起来。太子妃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楚正方夫妻才是首恶!连唐家人都不敢如此轻狂,他一个表亲,又怎么敢这般大胆?!孤就想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知错能改。在他们让孤满意之前,孤不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忘形的。”
这就是在说,楚良媛的存在,其实就是楚正方忘形的倚仗了。只当太子妃表兄弟的时候,楚正方就敢乱来,如果他做了皇孙的舅舅,又该嚣张到什么程度?太子殿下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就算楚良媛很无辜,也表现得处处跟楚正方夫妻不是同类人,但她的出身放在那里,又有隐瞒身世的前科在,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完全对她放心。
当楚良媛跪倒在地,一脸悲泣地替堂兄堂嫂向太子殿下赔罪时,太子道:“只要他们不犯下大错,孤还是会念一份旧情的。你也别劝他们什么,孤要的是他们真心悔改,而不是因为你通风报信,才为了欺骗孤做出来的假象。你一个弱女子,事事都不能自主,不过是听从他们摆布罢了,孤也不会责怪你。”他顿了一顿,再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只要你一直忠心于孤,孤便不会辜负你。”该有的东宫良媛的待遇,他也会给楚良媛的。当然,那是在确定楚良媛绝对清白可信之后。
太子心目中的标准,当然不仅仅是对楚良媛的所有调查结果都能证明她的无辜,还要求她能主动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世,不再对太子隐瞒任何事。
太子如今已经十分确认,她真的不是楚正方所声称的她父母的女儿了。楚家女眷入宫探望楚良媛时,她的“母亲”一直很冷淡,只跟她说几句套话而已,就连她的婶娘,对她的态度都显得更亲近殷勤一些。哪怕后者很可能只是想要巴结讨好,这母女俩的相处情形也足以让人生疑了。还有同行的楚正方夫人,有时候会要求与楚良媛单独说话。这种时候,楚良媛的“母亲”和婶娘都会毫无异议地离开屋子,半点儿不舍都没有,反倒是楚良媛的心腹侍女与楚正方夫人带来的侍女能留在屋中。这哪里是亲娘会有的待遇?
楚良媛进宫时,只带了两个丫头随行,据说一个是在她身边侍候多年的,另一个则是楚正方夫人赠送的,其余侍候的宫人都是太子妃另行指派,又或是内务府那边派来的粗使仆从。这与陈良媛是同等待遇,只差在太子妃派来的侍女素质会更高一些罢了。但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他想要在自己的后院安排耳目,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因此,楚良媛屋里发生的事,但凡不是暗箱操作,基本都瞒不过他。就连楚良媛亲手熬煮的那些汤汤水水,其实他也知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入过口,都赏给底下的内侍了。
太子对赵陌十分信任,赵陌说楚良媛的身世有问题,太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如今亲眼发现了端倪,他就更加确信赵陌的话是真的,只是没有实证罢了。既然如此,哪怕楚良媛救过他,他也需要等到楚良媛亲口说清楚自己身世的秘密,才会真正相信对方。他在考验着楚正方,也同样是在考验楚良媛。如果楚良媛真的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么,他当然不会真的让一个清白无辜的年轻女子,遭受在后宫孤寂一生的命运,还是会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宫良媛的。
太子殿下认为自己已经暗示过楚良媛了。楚良媛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是。然而,楚良媛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秘密早已曝了光。她反而暗暗怨恨起了楚正方夫妻与太子妃。若不是前者行事猖狂,后者急躁失态惹恼了太子,如今她就不会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了!她完全就是被连累了好么?!这样的困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若不能真正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她想要救出自己的心上人,也没有底气呀!
楚良媛忧心忡忡地退下了,太子殿下有些惊讶她没有立刻坦白自己隐瞒的事,但想想,她可能有所顾忌,需要考虑得更周全些,只要她能早日想明白,主动向他坦白,也就够了,倒也不必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太子没有多说什么,仍旧维持着一种对楚良媛恩宠有加的假象。
太子妃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但还要在明面上做出大方贤妻的模样来,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太子见她这样,心里其实也不好过。可看到妻子到了这一步,仍旧还未觉悟,也没反省自己的过错,他心里也生气了,越发下定决心,定要给太子妃一个教训不可!
楚良媛成了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夹心饼干,那尴尬程度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太后太妃太嫔们,后宫妃嫔们,以及时常进宫的宗室皇亲女眷,对她都挺同情的。她又不敢说什么埋怨的话,无论埋怨的是太子还是太子妃,都会显得她很失礼,所以面对其他人关心或八卦的询问,她都只能一律苦笑带过,言辞间还得拼命说东宫两位主人的好话,说太子妃待她很好,太子也待她很好,太子与太子妃很恩爱之类的,人人都不相信,但人人都得说的套话。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由于楚良媛是已经被太子殿下“宠幸”过了的,还明显挺得宠,其他人再说起她,就不会再感叹什么“可惜”的话了。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宫嫔妾,哪儿说得上什么可惜?反而是有福气才对。大家顶多是私下说一句“太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或是“太子妃行事实在太过小气”之类的,然后安慰楚良媛几句,劝她想开些,迟早能云过天青的,云云。
这些话对楚良媛来说,一点儿安慰作用都没有。而且因为“关心”她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去慈宁宫的机会,却还是没有独处的机会,自然也未能见到她想见的人,把她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传递出去。
因此,当太子妃终于稍稍消了点儿气,允许楚正方夫人再一次进宫晋见时,楚良媛是松了口气的。前些日子,太子妃心里不好过,迁怒到了楚正方夫人身上,后者接连递了几次牌子进来,她都没有接见,楚良媛自然也就失去了与娘家人接触的机会。如今可好了,她“承宠”的消息肯定传到了楚家人耳中,楚正方夫人进宫,也定会把她的“娘家亲人”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