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皇母后还在帝都盼着自己,符鹤等人被沙暴冲散、不知生死,她心中愧疚又痛苦。
假如当初就听了庄公子的话,及时返回帝都,该有多好?
可又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明知前方有千难万险,也要继续前行?
是对大祁和至亲的不舍!
所以她要假扮富商之女,用自己毕生的积蓄前来贩卖丝绸、茶叶、瓷器和药材,去充盈国库,哪怕自己力量微小!
还要从西疆诸国,带回最彪烈的千里马、偷运最精良的铠甲,回帝都为父皇组建最强大的军队!
更要去找到那个被称作“阿达西”的年轻人,令他成为大祁最能征善战的名将!
如果自己做不到这些,那么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但既然庄公子有办法逃出去,自己为什么要两手空空回帝都去?!
她缓缓睁开眼:“不,出去后,我只会向西,绝不回头。”
庄中月简直痛心疾首,沉默良久,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挣嫁妆……你知道的啊……嫁妆越多,嫁得就越好……”她随口扯谎,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庄中月接近崩溃,一扫文雅,一脚踹在面前的一堆黄金上,吼道:“钱钱钱!那我们离开时我求他们送你几箱黄金好了!”
唐月柔低下头去,无法接话。
一大片阴影忽然将她的视线遮满。
抬头看见了年近四十、相貌狂野、穿金戴银的沙盗首领,身后跟着数名凶神恶煞般的沙盗。
唐月柔惊惧欲死——这一世,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脑海中闪过上一世的那场祸乱,自己已经经历过生死,又何须惧怕它!
她强自镇定,洪声说道:“你要我的命还是要钱?给个痛快话!你我都忙得很,没时间磨叽!”
天狼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胡服少女。
是个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尤物!
性子还挺烈!都知道越好的马越烈,女人也是一样!
喜欢!喜欢到心痒痒!
唐月柔看出天狼眼中的一抹喜色,知道自己性命无忧,然而皱起眉——臭!真臭!这些会武的人,都不洗澡的么?
不好了又想吐了!不能吐!一吐就没有气势,无法压制这恶贼了!
不觉间屏住了呼吸,但天狼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只是含笑看着她,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
坚持住……坚持住……这一回,千万不能被熏死……
“我要你的人!”天狼忽然大吼一声。
这个晴天霹雳炸落下来,唐月柔不可控制地晕倒过去。
天狼怕她撞坏脑袋,忙扶住她轻轻靠在胡杨树干上,含笑欣赏着她精致艳丽的脸,脑中闪过几百个令他浑身发热的画面。
“天狼!你背信弃义!说好的把她吓唬回去就好了,你说那些干什么?!”庄中月勃然大怒,背后的双手开始试图挣开绳索。
天狼哈哈大笑,脸上的刀疤跳跃起来。“别挣扎了,我给你用的是特制的绳子!我试过了,我不吃不喝,用了整整十八天才能解开!”
“你可真够闲的!”庄中月狠狠说道,“你快放了云姑娘!你对天神发过誓,绝对不会伤害她!”
“嗯,我说过不伤害她,但我没说不娶她……庄阁主,算起来,我答应帮你吓唬这小丫头,是你欠我人情,你说我抢到了她的宝物,就算是你的谢礼。但是我们在云中城外失手了,还死了许多兄弟!后来我打算抓她向你要赎金,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为了感谢你给我和这个美人牵线,赎金我就不要了!”天狼大手一挥,心情舒畅,“我请你喝我们的喜酒!但是要等我们礼成了,我才能解开你的绳子,要不然你会来破坏我们的春宵!哈哈哈哈!”
庄中月怒极反笑:“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我天狼,天不怕地不怕,怕她一个小丫头?!她就是天女我也要娶!”
“就怕你无福消受。”庄中月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他居然站起身,将右手按在了天狼肩上。
天狼的笑容僵住:“你、你挣开了绳子?!”随即又哈哈大笑:“你的两个仆人在我手中,我看庄阁主还是不要太激动的好!”
“那就给我备好房间,我等着喝你喜酒。”庄中月神情淡淡。
天狼被庄中月眼中的冷冽所震慑,不禁问道:“你是真瞎,还是装的?”
“我看不见,也能杀你,如果严家兄弟不在你手上的话。”手按在了剑上。
天狼兴味索然,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人来报——绿洲外缘着火了,大火快速向中间蔓延,只有南部有一个缺口!
“大首领,肯定是镇西大营的人,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冲出去啊!”天狼踹了部下一脚,正要去抱起唐月柔,却捞了个空。
他目瞪口呆,美人儿和庄瞎子,都不见了!
“庄阁主,记得抽空来领你的仆人!来晚了我们就把他们烤了吃了!”天狼气得大吼。
“大首领,我们自己有腿会走,不用你记挂了喂!”浓烟里传来严文的声音。
兄弟俩笑嘻嘻地将四条腿甩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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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炙烤着沙漠,天地仿佛都摇晃起来。
军人把长槊拄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已,就一口气将手中酒囊喝了个底朝天。
是他兵行险着,想出了用火攻的办法,才能毫不费力地将沙盗都逼出来。
但若是沙盗逃离前杀死人质,自己就罪孽深重了……
后悔已来不及。
只怪自己这几日沉迷往事,不吃不睡,连头发胡子都忘了整理,神思恍惚得厉害,这才想出这么个冒险的办法。
看见有人影冲出来,他一马当先飞奔过去,看见一个白衣佩剑的青年抱着个胡服少女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仆人。
“你们就是人质?!”他大声问。
庄中月一愣,本想把人带走,让她多吃些苦头,好打消了她行商的心,没想到撞上了营救的人。
军人低头,看见了他怀中的女子,浑身一震,纵使汗出如浆,他也甘之如饴,世界都温柔起来。
他弯腰揽过唐月柔,对部下道:“带这三名人质先撤退!”
唐月柔幽幽醒了过来,看见满脸胡子、头发散乱的武者,以为还在沙盗手中,作势又要晕过去。
军人将她面对自己放在了马背上,一手托住她就要后仰的头,心想“没事就好”,说出口的却是“没死就好”。
唐月柔差点气晕过去。
军人还没发觉自己的口误,温柔却坚定地说:“是我!”
唐月柔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喜出望外,但军人的相貌将她雷得外焦里嫩——
也不是没有想过救命恩人的容貌,或许会像庄中月那样干净俊雅,或许会像符鹤那样沉稳精练。
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到放浪形骸的人啊……
“是你?”她犹豫着问道。
应该是他……不一样的装束,却是同样的味道……汗味混着酒气,那酸爽……
她忍不住皱眉。
“不是你?”军人在同时脱口问道。
他看清了少女的容貌,乍看之下像是那日遇见的永宁公主,然而又似乎有那么多不同。
到底是不是她?
犹豫间,内心却被少女嫌弃而震惊的表情伤到——她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明明自己玉树临风,每次进云中城,都有不少女人夹道欢迎自己,有中原人也有胡人,很多时候都靠阿师那和菩提摩替自己开路!
“你、叫什么名字?”唐月柔问道,因为屏了会儿呼吸,气喘不上来,声音轻如蚊呐。
“你说什么?”军人俯下脸去,让耳朵离她更近,半边脸都被她的艳光烧热了。
唐月柔再次屏住呼吸,怕他听不见,索性一咬牙,玉手捧住军人的脸,手掌被他的胡子扎得又痛又痒,嘴唇靠在他的耳边。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军人听清楚了,大喜过望。看看,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然而不等他回答,沙盗们呐喊着追了出来。
“撤退!”军人高吼一声,抱紧怀中女子,顾不上剿匪的军功,全军毅然折向云中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男女主角总算正式相遇了!
接下来作者菌要绞尽乳汁,啊不,绞尽脑汁写两人互撩了!
求收藏!求评论,随机发那啥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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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男主:渣作者,说好的这一章老子至少一半戏份呢?
作者:一不小心又放飞自我了……不急,后面有你秀的!
男主:脱衣服!到老子床上来!老子和你商量商量!
作者:(捂脸遁走)
第9章 相识
军人的想法几度变幻,不能确定怀中人是否真的是永宁公主。
但胸腹部隔着铠甲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让他一怔——
两人都有在胸前藏馒头的奇怪习惯,这这这不是同一个人还能是什么?!
就默默含胸驼背,生怕将她身上的馒头蹭坏了,白白讨一顿打。
她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他一路默默傻笑着,飞驰进了云中城一家客栈中。
千余骑兵人高马大,全副武装,惹得沿途客商心生敬畏。
他勒住马,把唐月柔抱下来,小丫头轻得和羽毛似的,红着脸微笑着落在他面前。
这丫头,比秋猎那日瘦了许多。
军人有些轻飘飘的,说道:“你爹他们就在客栈里,快进去吧。”
特意让自己嗓音洪亮些,阳刚气十足,将小丫头衬得又娇又弱。
看她的样子,一定是被自己的神勇迷倒了吧?
他丝毫没发现,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是自己,否则肯定会疑惑堂堂大祁公主怎么会有一个当商人的爹。
“谢谢你!”唐月柔立即转身飞奔进客栈,深吸一口气,一路上憋出来的潮红才慢慢退去。
符鹤等人早就在客栈内翘首迎接,父女见面,场面甚是感人。
军人这才想起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低头闻见身上臭烘烘的,连忙带上骑兵闪避了。
不如先回去好好洗浴一番,再找机会告诉她,那样,往后她想起自己的时候,不至于是如今蓬头垢面的样子。
心里又暖又痒。
至于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他根本没有想到,只是为她的生还暗自庆幸。
“父亲!你们都还好吗?”唐月柔看看符鹤,又环顾四周,寻找仆人们的身影,只有寥寥几人。
“我们都没事。”符鹤含泪拍拍唐月柔脑袋,“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不会放过那小子!”
唐月柔疑惑,随即明白遭遇沙暴后,符鹤等人向军营求助,正好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救命恩人出于符鹤等人安全考虑,坚持没让他们前来营救,符鹤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展露身手,所以才会在客栈中焦急等待。
“父亲,我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您别生气啦。”她笑着安慰符鹤,同时为救命恩人开脱。
“好好好!”符鹤说着,带上唐月柔去看望受伤的仆婢们。
“对了,咱们的货物都找回来了吗?”
“都找回来了,听说还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前几天替我们劫回来的。”
唐月柔轻轻说了句:“可我们却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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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冯辟疆!”军人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提起水桶从头顶浇下,一桶一桶,畅快地笑着,不时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叫冯辟疆!冯大将军的冯,开辟疆土的辟疆!”
阿师那和菩提摩在屋中看着,对视一眼。
“又开始疯狂洗澡了啊……阿达西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阿师那不可思议地说道,“前几天还痛苦成那样,用中原话说那叫什么?”
“形销骨立?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菩提摩笑着拍拍阿师那的肩膀,“所以你用不着扮成女人去安慰阿达西了,快把胭脂水粉和镜子还给人家阿依木!”
“不还!”阿师那斩钉截铁拒绝,“她已经知道了我借东西的目的,现在还回去,她就能猜到是阿达西有了新欢,她会伤心的!”
菩提摩不满:“还不是你做的孽,你不去借东西,她就不会知道这些事!”
络腮胡子的冯辟疆大步进来,沉声问道:“你们两个,在为哪个姑娘争风吃醋?”他没有完全听懂两人之间的西疆话。
说着,找出件干净衣服穿上,比起永宁公主仆人的穿着来说,自己这一身实在有些寒酸……
但自己与她之间,又不可能发生什么,就不用在意这些啦……
他掏出小刀,从阿师那床上拿起铜镜,去屋外刮完了胡子。
进屋对两人道:“夸我!”
阿师那用西疆话说了句“这才有个人样”,然后竖起大拇指,用中原话说道:“帅!”
“我要听四个字的!”
菩提摩在心里笑翻过去,一本正经说道:“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道貌岸然。”
冯辟疆放下铜镜,说道:“你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我喜欢!”就朗声笑着出门去了。
“你去干什么?!”阿师那高声问。
“她想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