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楚妤细品这话的意思,她便觉身子失重般被人带着轻轻跃起!只是这回比先前那次要略高些,她脚再次着‘地’时,伴着的是一声由心而发的尖叫。
“啊!陆九卿你疯了么……”恐惧已令她分不清孰尊孰卑,因为当她睁开眼往脚下看去时,竟发现已身处离地面数丈之远的半空!脚下踩着的,是一根看起来有些纤弱的树杈。
“这回要我,还是要死?”陆九卿将她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逼,不由分说的就将脸贴了过去。
背后的树干刚硬且粗砺,将楚妤的脊背硌的生疼。特别是陆九卿将整个身子欺上来后,她更是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口中禁不住发出哼哼唧唧的痛吟。那些凄切的声音宛如弱小动物发出的苦哀,阻挡不了枭狼的侵袭,反倒成为引其越发放肆的招唤……
月色如钩,空中百花争相绽艳,一片绮丽之色。乌黑的粗枝桠上一拢白氅将倚在树干上的女子紧紧兜裹。先前的一阵挣扎过后,女子在大氅里抽泣起来。
“陆九卿!你一次次这样,到底拿我当什么?”她终是将这压抑在心底的话问出了口。
若说之前,她当他是贵人、是恩人!那时他便是举止轻佻些,她也只当是报答恩典了,毕竟自己声名早已狼藉,又拘着那些礼数做什么。他有心逗弄,她能躲便躲,躲不得便受着。
可如今,或许过份的不是陆九卿的举止,而是她的心。她的心变得越发贪婪了,已不甘于当他闲时的一个玩物……
他捧着她的脸蛋儿将头轻抵在树干上,然后将自己的额头也凑了上去,与她相触。口中的声音带着温柔缱绻,又带着贪婪的占有欲:“拿你当我的人。”
“什么是你的人?”楚妤眼中水光点点,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却是一片朦胧。
陆九卿腾出一只手在她眼角轻抹了几下,凝着她,眼中淬满了星辰:“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只有我的人。”
楚妤唇角淡出一抹苦笑,心中哀道,那不还是个玩物么。
她将手无力的垂下,不再抵抗,泪眼迷蒙的看似认命道:“世子爷,您不只救过楚妤的命,还救过楚妤的朋友,亲人。若是您当楚妤是个物件儿,想要便拿去吧,物件儿怎么会敢反抗呢。”
“呵,”陆九卿轻笑,夹着几分嘲讽,“你认为本世子是吃得下你激将法之人?”
楚妤见已被他识破了意图,便垂着眼睑闷不作声。
陆九卿继续道:“物件儿?物件儿需要本世子天天变换着花样哄吃哄喝?”
哄吃哄喝?楚妤心下思忖着,难怪自打出了临安城,每日的吃食不仅不比在临安时差,反倒格外的讲究。
来了太守府后就不必说了,路上几日所停靠的皆是些当地有名的食肆,特色菜肴不绝于口。原本她还以为陆九卿与她一样是个喜好美食之人,可每次却发现他只夹一两筷子就不吃了。似乎他对美食的欲望还不如书册。
难道一路上这般赶却还如此尽心安排,竟完全是为了她?
这一刻,她骤然明白所谓吃人嘴短的奇妙意境了……
“世子爷,楚妤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拂,只是难道您做那些就是为了让楚妤受之有愧,然后任您摆布?”
她本以为自己这话已说的够煞风景,足以让心高气傲的陆九卿扔下她拂袖离去。却不料他脸色阴沉了片刻后,无赖般的轻吐了句:“不然呢?”
楚妤怔住,这是油盐不进呐。难怪醉花阁的姑娘们时常会说一句话:男人们发情时都是一样的贪婪,分不出个高低贵贱来的。
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被身下的不远处所吸引。那一排排层叠的屋檐翘角下原本早已熄了灯烛,这会儿却又接而亮起……
紧接着自各院儿传来大人小孩儿的呼喊声!
“娘亲,天上有闪电!”
“天呐,这是哪里失火了吧?”
……
楚妤看向眼前的陆九卿,担忧道:“世子爷,您的火树银花已然引发骚乱了。”
“那又怎样?”陆九卿的脸上毫无波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楚妤望着下面的那些屋舍,咂了咂嘴:“这好歹是在别人府里,总不太好吧……”
陆九卿也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面上是睥睨万物的神情,口中冷笑一声道:“哼,季家的人,不知还能在这太守府里住多少时日。”
楚妤并不知科举舞弊的事情,只知世子此次来宿城是要查一件凉国公很重视的案子。心中便猜想,难不成这案子是牵扯上季家了?
陆九卿见她眼中满是疑惑与猜度,便将那大氅往她身上一裹,轻道一声:“回去吧。”抱着她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
第53章
翌日一早, 季阳舒便颠颠儿来舒雅阁赔罪了。赔的哪门子罪?自然是昨夜有不明人士在府中放炮,惊扰了世子爷的休息。
其实这些日子里陆九卿在外与王巡抚走访主考官和房官, 季阳舒心里也是清楚的。明知是来查他的,却也只能赔着笑脸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每日心中也是苦闷非常。只求尾巴收的紧,别让人给揪住了。
他进到世子的外屋时,世子刚盥洗完自里屋走出。他迎上前几步神色紧张的关切道:“世子昨晚睡的可好?”
“呵, 还好。有劳季大人惦念了。”陆九卿随口敷衍着。
季阳舒虽然放下心来, 但又皱眉奇道:“世子昨晚竟没被爆竹声扰到?”
陆九卿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神情, 反问道:“怎么,昨日可是什么日子?”
“噢,那倒不是。只是昨日有身份不明的人放了几声炮竹, 将全府的人皆惊醒了。本官是担心世子也受了惊扰, 既然没有那自然是最好。”季大人面色微窘,有些想不通。按说这舒雅阁可是离昨晚响炮的地方最近……
“嗯。”陆九卿只哼应了声。他自然不会告诉季阳舒, 那炮竹只是因着他白日发了不该发的脾气,晚上拿来给人家姑娘道歉用的。
季阳舒见世子跟他说话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本想找个理由告辞了, 但又突然想到了另一桩事。既然来了,就提一嘴探探口风吧。
“噢对了, 本官还有一件私事想要听听世子的看法。”季阳舒的笑意中夹着几分谄媚和羞涩。
若自己生的是儿子, 那出去提这种事自然不会尴尬。可偏偏是个闺女,主动提及此事就显得有些上赶着恨嫁的意思了。可是一想到陆九卿此行的关键性,便觉得若能促成这门亲事, 所有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陆九卿听他这话音儿,便知会是件令自己头疼的事。他疏懒的笑笑,说道:“季大人有事直说便是。”
季阳舒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不知世子对小女季柔的看法如何?”
那日他托京城的亲戚打探了世子后院儿里的情形,得知并无妻妾,甚至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洁身自好的很。这样更让他笃信陆九卿会是个绝好的托付,将女儿交付给这种人,他是一百个称心!
季阳舒这话一出,陆九卿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是以便连弯子也没绕,径直推拒道:“季大人,我对令千金并无任何看法。”
季阳舒脸上略露窘色,颇觉不甘的追问了句:“难道是世子觉得小女貌乏葑菲,不堪匹配?”
陆九卿不经意的浅笑,既而言道:“季大人也无需妄自菲薄,只是我心中已有中意的女子了,是以才觉得其它女子无法入眼。”
“噢……世子中意的女子,可就是那位楚姑娘?”
这话问出口,季阳舒才突然有些后悔了。说亲这种事最忌讳提及三方,不仅显得小家子气,还有几分攀比的意思。
陆九卿脸上也显露出几分不悦,变向逐客道:“季大人可要留在舒雅阁一同用早飧?”
“呃……谢过世子的好意,本官就不打扰世子与楚姑娘用早飧了。况且夫人与小女亦在偏堂等候。”
“既然如此,那季大人还请慢走。”
季阳舒出了舒雅阁,不由得叹息一声。哎,这可真是客大欺主啊。
回了偏堂后,季柔急急迎了上来,一脸的期待之色:“爹爹,您可给世子爷提了?”
季夫人自背后暗暗白了季柔一眼,心道明眼儿的谁看不出陆世子心里中意的是楚姑娘,也就她个蠢不自知的上赶着往上贴。人家陆世子从来时就称楚姑娘为‘内子’了,纵是当真如打探来的消息那样没娶,也可见深情与决心了。
季大人心疼的拍了拍宝贝女儿的肩膀,劝慰道:“乖女啊,陆世子虽没娶那个楚姑娘,但心意已很明确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京城里好男儿多的是,爹定会找个能让你满意的!”
这些话哪能劝进季柔的心里。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从来是第一眼看中了什么便非要得到不可,哪有中退让她退出的道理!
“爹,柔儿没胃口了,您自己吃吧。”说罢她便带着丫鬟往外走去。
“哎……”季大人看着女儿落寞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还是他头一回没能满足女儿的愿望。
季夫人假意劝了两句,见老爷也听不进去,便无心思再说那些违心的话了。来季家的十年,是她一生中过的最累的十年。每日都要演戏,每日都要猜疑!
呵呵,想她在季府呆的十年间,唯一能说说贴心话的,竟然是来了才不过几日的楚妤。
……
季柔出了偏堂后便气呼呼的往后花园儿走去,丫鬟见她脸色不是一般的难堪,一路上连劝都不敢劝,只亦步亦趋的老实跟着。完全没注意到正躲在树后,密切注视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
楚妤昨晚睡下的晚,故而今日起的也略晚些,完全不知季大人一早来过舒雅阁的事。只是她刚一起来,就收到了雪春送来的一封信笺,而信里是空的。
她将信塞在枕头下,便匆匆洗漱完往后院儿去了。
显然这信是二哥给她的,当时说好这种方法只是在紧急时刻才用。如今二哥以此种方式通知她,不禁让她担忧起家人来。
不过待楚妤到了后院儿见到二哥,她便放心了,并非家中出事。
楚景同将昨晚在倚红院所遇到的稀奇事情,详细说与了楚妤听,之后故作神秘的问道:“妤儿,你猜那个小丫鬟是伺候谁的?”
楚妤自先前听二哥说起这段事时,心下就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敷衍着听听,不愿让二哥扫兴罢了。
其实这季府里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她也不想知道。她自己都是带着一身污浊名声的人,又何必盯着别人家里的那点儿事不放。
“二哥,其实季家的事与咱们无关,大可不必……”
“怎的无关!傻妤儿,方才二哥亲眼看到那个小丫鬟是季小姐屋里的!”
“季小姐?”楚妤心里也不由得一惊!她原想着这种东西大约会是季夫人用的,她知道季夫人一直以来着急孩子的事,又听说季大人近来不怎么去夫人的房里了。因此若是季夫人她倒是想得通,可怎么竟会是季柔?
“二哥,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季家小姐尚未婚配,买这种药来做什么。”
楚景同叹了一声,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神色,果然不管吃几回堑,他这傻妹妹还是长不了智。“妤儿啊,你怎么还没想明白?这整个太守府里有谁是值得季家小姐下那种药的!”
楚妤听出了二哥的意思,显然他指的是世子爷。她无奈的笑笑:“二哥,这怎么可能,季小姐就算对世子有意,她怎么敢?那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呐!”
“正因着那人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季小姐才会拼了命的往上凑!她凑上去可就成世子妃了!”楚景同显然急了起来。
“嘘!”楚妤慌张的竖了根食指在嘴前,做出禁声状。这种话若是被季家的下人听了去可就闹得难堪了。
“二哥,这事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她催道。
可楚景同还是一脸的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不着急商议个对策?“妤儿,你可想好怎么应对此事了?”
“我……”她哪里会想好,只随口搪塞道:“二哥放心,我会提醒世子爷近来入口的东西要多多留意的。”
这也算法子?楚景同无奈的挠了挠头,只好先走了。但他心下明白,这事儿是不能指望楚妤来平了,他必须亲自出马!绝不能让季家小姐成了第二个官凝青。
***
不知是案子查的差不多了,还是断了线索,陆九卿今日没再出去,留在舒雅阁与楚妤一同用了午飧。
午飧有些过于荤了,下人收拾完碗筷后又过来添了新茶给主子解腻。
陆九卿看楚妤一直不说话,知她还在为昨晚的事介怀,刚才的菜也没见她夹几筷子,他便有意找些别的话题来化解。
“对了,上回你问的季夫人的事……”他话才说至一半儿,就见楚妤果然圆瞪起眼看着他。呵,倒真是个操心别人的命。
“世子?”她见他开了个头便没了下文,禁不住催道。
陆九卿眼底流露笑意,眼下没什么比化解了她的不愉快更让他愉快的了,有些事总要给她些时间,一步一步来。
他便继续道:“若是所有大夫皆说季夫人身子无恙,那就应该从入口的东西上着手查查。”后面这句陆九卿声色幽沉,让人不能不往深处想。
楚妤凝眉看着他,难道言下之意是说有人会给季夫人下毒,让她怀不上孩子?旋即,她又自己否定了。
“可若真如世子所猜想的那般,大夫在诊脉时也会有所察觉吧?”
陆九卿摇了摇头,“大夫诊脉时所能察觉的是毒,而这种仅是用来避孕的药物,单靠脉诊是查不出来的。”
难道原因竟是在这里?楚妤虽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她还是要赶快提醒下季夫人去找大夫再细查一遍。
想到这儿,楚妤望着陆九卿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她想到二哥今早所说的事,或许也应该提醒下陆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