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临走之前,永熙帝仿佛看见了他这位极为赏识的爱卿的悲惨下场。
然而事实看上去却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顾央央眼带恶意的跟着靖白的脚步,等走到微微偏远一点的拐角处之后,她大步走上前来,拦住了靖白。
被永熙帝派来给靖白带路的小太监也是太监总管顺安的徒弟,他对于启妃娘娘这鬼性子自是多有了解,此刻见着顾央央拦住了他们,愁得脸上一团苦意。
顾央央眼角微微上挑,余光斜了一眼那带路的小太监,高冷又矜持的道:“你去前边等着。”
那小太监苦着一张脸,原本要开口的话在顾央央冷漠的眼神里咽下了喉咙,他咬牙闭了闭眼,干脆低着头对身边的靖白道:“靖公子,奴才去前边等你了。”
说完仿佛屁股后头有团火在烧一般,不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顾央央说是让他去前面等着,实际上这位小太监也知道,启妃娘娘要糟蹋人了,他最好别看见或者是听见什么,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这宫里的一抹枯骨。
待那小太监离开之后,顾央央眼底的嚣张跋扈便毫无踪迹了,跟在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她自己的人,且有两个也会武,自是不需要什么防备。
她眼神淡漠的看着靖白,那目光似乎透过他看见了当年陌上花开之时,扶扇而笑的优雅公子,阳光下如一块碧玉般耀眼,而她微微遮了刺眼的阳光,自陌下伸出手,那公子便回头而望,紧紧握住她的掌心,力道有些大,却没有弄痛她,他温柔在她耳边道:“此生不负白头。”
当年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是了,她当年沉溺在优雅公子眼中醉人的温柔里,想也没想,只是随口附和他道:“好。”
好。
于她不过是随口一句,或许连漫不经心都算不上,但于他而言,却是此生最重的承诺了。
而后的恋慕,喜爱,情浓,直至后来的分开,决绝,冷漠,作为结局的只是那一捧染红了青石板的血迹。
此后,人各天涯。
再没有见过。
又直至今日。
靖白温和有礼,行事举止进退有度,又兼之才华出众,一如当年满目风华的百里今。
可现在顾央央只看见他眼底的疏离,唇角扬起的冷笑,仿佛一抹洗不去的血色凝固在他眼睛里。
她静静看着靖白半响,身旁丫鬟皆垂着头,靖白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仿佛成了一张面具一般,片刻间的沉默竟让人有些感到窒息。
顾央央终于平静的开口。
“你来做什么?”
靖白依旧挂着温文儒雅的笑,仿佛真如臣子面见君王嫔妃一般,他缓缓的、又一字一句的慢慢说着:“臣丢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在娘娘身边,臣得将它找回来。”
顾央央募得从眉梢眼角透出一丝冷意来,但她唇角分明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没什么温度。
“你丢了什么?”
她淡淡的问着,满不在乎。
靖白却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了顾央央几分,在顾央央的贴身丫鬟出来阻挡他靠近之前,又突兀的停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刚刚好,既不显得过于亲密,却能让顾央央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臣丢了一颗心。”
那份温柔仿佛随着话语在他眉宇间晕染开来,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更温柔的情意,但他下一刻却又硬生生的勾出一抹巨大笑意,弯起弧度的唇角仿佛被僵住的木偶,在他脸上的温柔里掺进了几丝杂色。
他直直的看着顾央央,眼里的温柔仿佛啐了毒-药。
“臣一直想将那颗心找回来,可是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能达成所愿,若是这一次无法找回臣的心,那便和娘娘的心一起同归如何?娘娘不知道吗?人没了心可是会死的。”
顾央央脸上的神色愈加冰冷。
靖白却笑开了几分,无端端的大笑,连眼泪都流下几滴,说不出是悲苍还是什么。
顾央央静静看着他大笑,看着他明明大笑却流下眼泪,什么话也没说,又或许,她想说的话都在那一日的公主阁里说完了,总归不过是些分开的语句。
君若无情我便休,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如何休?
靖白眼底沉着浓黑墨色大笑了一场,随后收敛起自己眼中的情绪,又理了理衣摆,优雅温和的朝顾央央行了个礼,语气是一贯的儒雅。
“愿娘娘如九天之凰,一飞冲天,我不过是娘娘路途中随手掀起的帘子里看见的一抹微不足道的风景而已,时间过了,便也倦了,可于那道风景而言,他却是不甘心的。”
他放下行礼的手,语气平静的接着道:“他便也想着,若是今后看见的风景都是他便好了,又或者······让她再也看不见别人风景,没了眼睛,是不是就只记得当初的那道风景了。”
平静的话语透出几丝毛骨悚然来,但靖白仍是温和笑着的,看不到一点别的情绪,仿佛果真只是与顾央央话了几句家常,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而顾央央这一次没有拦着他。
性子好的人若是入了魔只会更加执着,因为他们的人生难得执着一回。
顾央央看着靖白的眼睛,便知道她无力阻挡。
当初春风里的一回顾,却没想到顾出这么多事情来。
说来想要的是她,想分开的也是她,这样想着她似乎是挺缺德的。
等靖白走远了,顾央央还站在原地发呆,半响,她才扭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白微白叶疑惑的问她们:“我是不是很坏?”
“当然没有!殿下一向心怀天下,博爱众生。”
“殿下的大道,那些人怎么会懂?他们能为殿下献力是他们的荣幸。”
白微和白叶这两个侍女眼中绽放出极为狂热的光芒,仿佛信仰了某个神袛一般,满心满意的觉得自家公主殿下什么都好。
百里今算什么?
从古至今,哪一个成就大业的不是踏着无数血骨走上来的,区区一个男人,怎能束缚得了殿下?
顾央央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问她们算是白问了,想了想,她也没回寝宫,而是自个儿去了御花园。
她上次拔了御花园的桃花,全都种上了杜鹃,今日她心情不太好,便决定再来拔几棵树,等到皇宫里都种上了杜鹃花的时候,顾央央想着自己也该有个结果了。
于是既桃林之后,旁边的梨园也难逃她手,在宫人们的动作之下,全部被快速推平了,还都种上了绿油油还未开花的杜鹃。
顾央央闲着无事,搬了把软榻坐在边上,看那些宫人们把一簇簇移植过来的杜鹃种在土里,又小心翼翼的浇水,就怕有什么地方惹得她这位大神不开心。
可惜顾央央心思并没有在他们的动作上,只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半响,她眉眼微弯,手指点在腮边,指尖染了火鸢的颜色,衬着雪白肌肤,端得是美人如玉般无暇。
“杜鹃啊杜鹃······还是啼血的时候最好看了。”
微微的话语消融在她唇齿间,隐隐约约,没有人听见。
而目光所及,不远处还有之前未打扫干净落下来的梨花瓣,顾央央从软榻上起身,走过去随手捡起了一片花瓣。
那娇嫩的花瓣没了树的养料很快就显出枯萎的痕迹,她指缝微松,那片花瓣便从她手上落下,顾央央抬头遥望天际,那一片碧蓝色格外好看,她不知想到什么,突兀的笑了笑,随后慢条斯理的道:“回宫。”
那片落下的梨花瓣便被踩在脚下,陷进了泥土里。
第246章 爱上你,杀死你(九)
夜晚, 永熙帝果然又来了元华宫, 在一众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顾央央随手挥退左右, 把他迎了进去。
永熙帝仔细的看了眼她, 发现她面带着微微笑容, 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微微思索, 他饶有兴趣的问:“今日你可是又折腾了靖白?”
“没有啊。”
顾央央笑颜如花的回答他,一点儿心虚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颇有些理直气壮。
“陛下明察, 我可是只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又没对他做什么,不信你问那带路的小太监,可曾看见他身上受了什么伤?”
永熙帝颇为怀疑的看了看她,终是放弃了对这件事的探究,无奈的摇头叹道:“你这小心眼可怎么得了?”
“小心眼?我哪里小心眼了?”
顾央央拂开他的手臂, 径直坐在他腿上。
“你又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 只看着我不好吗?”
她坐在永熙帝的大腿上, 低下头, 捧住他的脸,目光朦朦胧胧,就这么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里,仿佛谁在平静湖面撩动了一下琴弦。
楚安帘心里募得一动。
“爱妃······”
“喊我的名字。”
顾央央就这么看着他, 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平静,语气也是趋于有些漠然的感觉,只是那种注视强烈得没有人能拒绝。
楚安帘唇角动了动,轻轻道:“央央······”
顾央央吻了上去,把他的尾音淹没在唇齿间。
她明明是坐在永熙帝怀里的,明明是那么依附的姿态,但动作却显得有些霸道,她捧着永熙帝的脸,就像是不让他有半分逃避,永熙帝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从胸腔里捧住了一颗心,动弹不得,连性命都要掌握在那人手里。
他眸光渐暗,觉得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逐渐发热,仿佛不能分开哪怕那么一刻。
他原本环着顾央央的手掌渐渐抚向了她的背脊,仿佛在触碰着一块无暇的美玉,没有一丝毫的不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央央却离开了他的唇,她反手按住了抚摸在她背脊上的手掌。
永熙帝看见她眼里朦朦胧胧的光恢复成一片平静,如一面镜子一样,甚至可以清晰的倒影出他的模样来。
她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有些淡漠的说:“你不爱我。”
将他抚在自己背脊上的手拉下,她接着道:“所以不要碰我。”
永熙帝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你不是爱我吗?”
“我想要霸占你。”
顾央央仍旧是平静的语气,平静的目光,不起丝毫涟漪,连直直看着他的眼神也没有变过。
“可我想要你心甘情愿的被我霸占。”
她伸手摸了摸永熙帝的唇角,唇角微软,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在你没有心甘情愿的被我霸占之前,不要碰我。”
“哦?”
楚安帘微微挑了挑眉,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那若是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那么你身为朕的妃子,朕便一世都碰不得你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
顾央央不带半分波澜的语气仿佛笃定了他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被她霸占。
“我的生命中只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说法,要么我赢了,要么我死了,我永远不会败。”
楚安帘的目光猛得颤动了一下,但是他眼前的顾央央却是那么毫不犹豫,甚至没有丝毫转移,那种笃定的眼神,一如她从前十六年的人生。
要么赢,要么死。
她永不败。
若是楚安帘永远不会心甘情愿,那么她便会永远做着一意孤行的事情,将他喜欢的所有人都排开在外,直到他心甘情愿,或是终于忍受不了,然后杀了她。
他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有多固执。
所以她的任何情绪都那么真实,那么极端,讨厌就讨厌一切,喜欢就要独自霸占,她不与人分享,也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楚安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并且对于顾央央的认识一次比一次更多。
他其实很想怒斥于她,他乃帝王,怎么可能被她独自占有,但同时又有些不舍,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加纯粹的喜欢。
恐怕再也难有人能像她那样活得鲜明,一举一动都随心而定,她不在乎生死,不在乎一切,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拿到手里。
这样的人固然不能说是个好人,但又有多少人其实在暗暗的羡慕这样的人呢?
只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啊。
“你······”
他有些隐晦的难言之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顾央央却毫不在意,只是安安静静的捧着他的脸,瞧了好一阵子,最后俯首在他胸膛上,漫不经心的道:“虽然不允许陛下碰我,但是亲亲我还是可以的。”
说完还把脸露出来,微微嘟了嘟嘴,小声问他:“要亲吗?”
楚安帘一时之间心情复杂,看着她半响,终于糟心的把她嘟起的嘴连同她的脸蛋儿一起埋在自己胸前。
“不用了!”
连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很是不忍直视的语气。
还亲亲?
你以为一个男人亲起来还能控制的住吗?
“哦。”
顾央央在他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随后嘟嘟囔囔的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看来我还得努力。”
忍无可忍的楚安帘干脆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好好说话,就不能说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说的话吗?”
“什么话?”
顾央央再次好奇的从他怀里探出脸蛋儿来,眨了眨眼,她脸上浮现一抹欢快的笑来。
“陛下,我给你讲故事吧?”
楚安帘眉头又跳了跳,果断的拒绝了这个话题。
讲故事?
天天讲鬼故事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他其余的妃子哪个不是娇娇弱弱的,听这种故事没准都能吓哭,偏就一个顾央央,不仅能讲各种类型的鬼故事,还能讲的绘声绘色的,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听得他有时候都浑身汗毛直立,她却还笑嘻嘻的看着,甚至嘲笑他胆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