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是她活了两辈子的感悟。她总觉得沈颂身上有故事,不一般。可无论如何,也该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老成的样子让沈颂嗤笑了一声,说:“夏老师,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尽给我惹麻烦。”
“是吗?”夏初霁突然问,“可我并没有在你脸上看到厌恶。”
沈颂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口是心非。”夏初霁笑了,笑得很温柔,好像夏天刺眼的阳光中仅剩的温柔全都进了她的眼睛。
“啰嗦。”
坐在车里,手臂搭在车窗上的苏承律看着这一幕,眉毛挑得更高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就对我冷得跟冰块儿似的?”
司机和副官看了眼,默契地选择不回答。
坐上车后,夏初霁发现苏承律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危险,再一看他的表情,眉毛微微皱起、眉头向下、呈西洋钟上“十点十分”的样子,嘴唇紧闭、下巴微微紧绷。
这些都代表着愤怒。
苏大公子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夏初霁仔细想了想,自己应当没有得罪他,恐怕是他心情本就不好。想到他恶劣、张扬的性格,她担心自己被殃及,便又往车门边坐了坐,想拉开距离。
苏承律看到她的小动作,一句脏话硬是憋在了心里。强硬一点儿怕她生气,脏话骂出来又怕吓着她这样规规矩矩的人,他发现自己舍不得。
从绿杨镇到平城,普通的车还需要将近两个小时,苏承律的车,一个半小时足够了。
外面的风灌入飞驰的车里,驱散了暑气,很凉爽。
距离平城大学开学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夏初霁还不着急搬去校舍。
车到紫藤的旗袍店门口,夏初霁准备下车的时候,苏承律说:“没想到夏小姐调职来平城了。”天气很热,他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口被卷到了手肘上,领口的三颗纽扣没有扣上,没个正形的样子透着痞气,但他身上又带着公子哥的雍容。
嘴上说“没想到”,可是夏初霁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惊讶。
她也没有想太多。
“多谢大公子。”说完后,她下了车。车上的男性气息一如既往地让她觉得不安。
看着她提着箱子走向旗袍店,苏承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以后见面的机会有很多。
“走吧。”车子开动后,他对副官说,“让人去查查她今天遇到的人是谁指使的,另外,再查查那个学生来历。那学生身上的气质很特别,而且还能一个打四个,我总觉得不是什么普通人。”
夏初霁到了后,紫藤先跟她说起了那座小洋楼的事。
现在平城的小洋楼很好卖,更不要说是繁华地段的了,可是那座小洋楼始终谈不到一个合适的价钱,这很奇怪。
夏初霁倒也不是很缺钱,所以不着急,打算放着慢慢卖。
把行李放在紫藤这里后,她第二天去了临城,在那里陪着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直到快开学才回来。
夏初霁去平城大学办入职这天,接待她的是副校长,姓蔡。
蔡校长是她祖父的学生,也是最早一批出国留学的人,曾数度前往德意志、法兰西考察,在南方教育界很有名望。
“我们学校新学期刚开设了西洋史的课程,往后夏老师就是平城大学老师中的一员了。”
“多谢蔡校长,叫我初霁就好了。”
蔡校长点了点头,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地说:“你身上有几分你祖父的影子。现在女人也能走出门教书、工作了,做好该做的,不要给你祖父丢脸。至于别人说的话,都不要放在心上。”
“我会记住的。”夏初霁总觉得蔡校长是话里有话,像是在提醒她。
很快,她就明白蔡校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平城大学给每个在职老师都安排了校舍,但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会住。他们有的是平城本地人,有的则因为家境好,在这里买了房。
学校给夏初霁安排的这间校舍不大,但是很干净,光线也很好。
她把行李放起来,铺好床,准备去拜访一下左右“邻居”的时候,回头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正朝里面张望。
这个小男孩眼睛很大,脸圆圆肉肉的,因为天热,两颊泛红,可爱得让人心里发软。
夏初霁很久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了,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不让我跟你说话。”三四岁的孩子口齿还有些不清,说话奶声奶气的。
夏初霁有些意外,问:“为什么?”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不是好人。”
他话刚刚说完,一个年轻女人出现,把他抱了起来,训斥了一句“胡说什么”然后看向夏初霁,尴尬地笑了笑说:“你是夏老师吧?孩子童言无忌,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姓孙,是教务处的,就住在你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夏初霁心里疑惑小男孩为什么说她不是好人,不过孙老师的表情中并没有敌意。她笑了笑说:“原来是孙老师。你好,我是夏初霁。我刚收拾好这里,正打算去拜访你呢。这是你儿子吧?真可爱。”
“他叫小辰。”
夏初霁拿出准备拜访邻居的糕点讨好他,谁知小辰把头扭了过去。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孙老师尴尬得脸都红了,伸手替他接过糕点说,“夏老师你太客气了,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
夏初霁笑了笑说:“我还没收拾完,等以后再去吧。”
送他们母子出去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高瘦的男人。
“爸爸!”
原来是小辰的爸爸。
孙老师介绍说:“这是我丈夫,姓钱,也在这里教书,是教文学的。”
“钱老师你好。”
钱老师淡淡地说了句“你好”,抱着小辰离开了。
孙老师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解释说:“他平时话很少。”
刚刚那一瞥是敌对和不满的标志。不过夏初霁没有说穿,只是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紫藤不放心,又带了许多生活用品过来帮她整理校舍。
看着她操心的样子,夏初霁好笑地说:“我在不列颠四年都是自己生活的,现在只是住个校舍而已。”
紫藤想想心疼了起来,说:“你以前哪里会这些?”
夏初霁不觉得现在这样可以独立生活有什么不好。怕紫藤又唠叨,她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隔壁的邻居。
紫藤听完气愤地说:“小姐,你是不是忘了金清曼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过年前你把他们一家赶出去,他们到处说你坏话呢!”
听她这么一说,夏初霁才彻底明白蔡校长的提醒,还有那个钱老师的态度。钱老师是教文学的,应该是在替金清曼不平。
“金清曼在学校可是很有名的,估计这里的老师和学生都向着她。要我说你也不要去给别的邻居送糕点了,省得碰上人家的冷脸。”紫藤越说越生气。
夏初霁在明白了原因之后,跟她想得一样。
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能预见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在平城大学任教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日久见人心,往后她会把自己的名声挽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平城地图肯定是两个人增进感情的地方啦~后面情感戏对手戏都会很多,多到怕你们腻哈哈哈~
第48章 开学
农历七月底,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平城大学开学的第一天,举办了新学年的开学典礼。所有的老师和学生聚集在学校新建的礼堂里,听校长和副校长讲话。
一个假期没见, 学生们都有些兴奋。
“你们看到了吗?前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伙男学生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推了推另外几个, 示意他们看过去。
平城大学的学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很活泼、很青春。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又有个这么漂亮的了?”
“她坐在老师那排, 难道是新来的老师?”
几个男生小声讨论得很热烈,根本没听到校长在说什么。
“大概是老师里最漂亮的了吧?放在学生里比……大概也是第一。”
另一个男生立即反驳说:“这个的老师五官太明艳了,还是金清曼那样清清冷冷的好看, 那些诗和文章里写的都是她那样的女神。”
这几个男学生就到底谁最好看讨论了好一会儿,后排一个人拍了拍他们提醒说:“这个新来的老师姓夏, 就是那个夏初霁。”
“原来是她!”
“光有好看的皮囊有什么用,她的灵魂是丑陋的。”
原先讨论得很积极的男生们脸上纷纷露出了不屑和讨厌。
坐在他们后面一排最边上的是几个女学生,其中那个五官素淡、眉间凝着一抹若有似无、叫人挂心的愁色、气质出众的就是金清曼。
她此时正抿着唇。
“也不知道校长们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她来当老师。”
“清曼你放心, 她要是在学校欺负你, 我们肯定都帮你。”
说话的这两个是金清曼的好朋友,她跟谢熙结婚的时候这两人都去当了伴娘。
金清曼不在意的语气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来归她来好了, 我学我的。”
“清曼!你就是太不在意这些了, 才让她越来越嚣张, 竟然大过年的还去找你麻烦。”
“你这样是要吃亏的!”
金清曼朝她们淡淡地笑了笑:“你们不要乱来。她背后可是有大公子的。”
她们交谈的声音周围的人也能听见,大家越听越气愤。
夏初霁并不知道这些。开学第一天,她只感觉到了平城老师们的冷淡, 不过好在有孙老师很照顾她。
开学第二天,正式上课。
夏初霁教的是西洋史和英文。
她的第一节课是西洋史。
平城大学是南方三城最好的大学,也是最早开设有关西方内容课程的学校之一。西洋史是这学期新开的课程,除此之外,还有整个油画专业都是今年新开设的。
选修西洋史的学生很少,三十来个人堪堪把一个小教室坐满。
夏初霁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姓夏,这学期教你们西洋史。”
她一句话说完,讲台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些学生一点都不配合她,甚至有些抵触。
不过有了在宁河夜校的经验,这个场面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跟宁河夜校的那群“问题”学生比,平城大学的学生个个都很乖了。
一节课的时间里,夏初霁几乎都在自己给自己圆场。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窘迫和尴尬。
临近下课,她问:“你们对西洋史有哪一段是特别感兴趣的吗?有感兴趣的我可以提前和着重讲。”
说完,她扫了下面的学生一眼。
正当她准备说“没有就按时间顺序讲”的时候,一个学生说:“文艺复兴。”
夏初霁看向他,其他学生也看向他。
这个学生坐在教室里不前不后的位置,是个体型微胖的男生。被大家这么看着,他表现出了局促和不安。
夏初霁朝他笑了笑说:“好的,我知道了。”
下课后,她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共六个老师。此时,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一个教油画的老师在,姓韩。
这个韩老师十分不一样。他的年纪也不大,大概二十七八岁。受新潮的影响,现在的男士大多是短发,他却留了及肩的长发,还扎了个小辫子,再加上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马甲,确实像是法兰西回来的艺术家。
他的脾气也很怪。
夏初霁上课回来走进办公室,礼貌地朝他打了声招呼,他却只当没看见。
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即使再不喜欢她,大部分面子上还都是过得去的。
教务处的孙老师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了办公室里略微僵硬的气氛。“韩老师。”她传达教务处安排说,“这周六油画专业的同学去平宁山采风,由你带队,夏老师协助。夏老师,辛苦你了。”
学校的安排,夏初霁当然不会有异议了。
“她?”
夏初霁挑了挑眉。她虽然客气但不代表会在这里逆来顺受。
她微笑着说:“韩老师,有意见你可以去跟学校提。”
韩老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向她。
夏初霁从他的动作里可以看出他真的要站起来去找领导了,不过她也不介意。
孙老师看情况不对,说:“夏老师,你还没熟悉学校吧?正好我这时候有空,带你去参观参观学校,顺便跟你讲讲学校的规章制度。”
夏初霁就这么被拉走了。
讲了些章程制度后,孙老师突然问:“听说夏老师是大公子调过来的,所以夏老师认识大公子?”
夏初霁一愣:“他调过来的?”
“我是听上面领导说的。”孙老师见她眼中的惊讶不像是假的,说,“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随后,她又说起了别的。
夏初霁心里却想着她的话。
自己突然被调职来平城确实处处透着奇怪,平城大学也不是非她不可的。难道真的是苏承律把她调来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傍晚回到校舍,夏初霁收到了一个礼盒,里面是燕窝,还有一份请柬。
看了请柬,她才知道这盒燕窝是平城秘书室秘书长送来的,请柬上先是对她的调任表示恭喜,随后邀请她这周六晚上去参加他们家的宴会。
“还有人给你送礼。”
门口蓦地传来低沉的声音,夏初霁抬头看过去,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