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喻言时
时间:2018-09-04 08:44:08

  她想留足时间给他考虑,可内心焦急难耐,等不住,总想立刻知道答案。所以这才试探他。
  她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兰姨看在眼里。
  兰姨问:“他没回复么?”
  霍初雪有些泄气,“没呢,估计还没看到。”
  兰姨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都五点半了,照理他也该下班了,我这就去给他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她便退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片刻以后兰姨握着手机回来,“路上堵车,他说晚点到。”
  霍初雪听完这才松一口气,把心放下了。
  知道贺清时要来家里,贵叔特地烧了他爱吃的油焖大虾。
  贺清时到得及时,贵叔刚把饭烧好,他便到了。
  雨大,他停个车的功夫,身上就被淋湿了。白衬衫上斑驳陆离。
  兰姨忙给他去拿干毛巾,“这么大雨,怎么都不晓得拿把伞,看看衣服都淋湿了,快擦擦。”
  霍初雪迎面就问:“外面雨很大吗?”
  完全是没话找话。雨不大,他能淋湿衣服么?
  贺清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嗯。”
  疏离寡淡,一点都不热络。
  贺清时手里拿着毛巾囫囵往身上擦了两下,将毛巾挂在一边。
  兰姨见他擦好了,忙招呼大家,“来来来,快坐下吃饭吧。”
  霍初雪摆好碗筷,直接取了毛巾替贺清时擦头发,“头发还是湿的,都不知道擦干。”
  贺清时:“……”
  毛巾盖上头顶,她刚搓了两下,就被贺清时捏住手腕,“我自己来。”
  冷冷清清的声音,语气近乎生硬。
  霍初雪的手顿时僵住,心头一紧,正欲松手,却听见兰姨说:“清时,你让霍医生帮你擦,女孩子心细,擦得更干净。”
  贺清时:“……”
  兰姨这是什么说法?他还不能给自己擦头发了?
  有了兰姨做后盾,霍初雪的底气瞬间蹭蹭蹭往上涨。说话都硬气了许多,“头发淋湿了要赶紧擦干,不然容易感冒。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老了有你受的。”
  贺清时:“……”
  完全就是医生在教育病人的口气。
  兰姨和贵叔看到贺清时吃瘪,想反抗又无从反抗的样子,忍俊不禁,觉得莫名有喜感。
  一顿饭吃得很是和谐温馨。霍初雪很健谈,和老两口说这说那,各种话题都能接得上,逗得两人笑不停。
  小晴天窝在兰姨怀里,咬着奶嘴,一双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打转。
  他好像也能听得懂大人讲话。霍初雪讲到开心处,他也会跟着大家伙哈哈大笑。
  贺清时静静看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每顿饭都是这种温馨的氛围。
  苏缈走后一晃十年,他有十年没吃过一顿这么温馨的晚饭了。
  知道霍初雪今晚在这里,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来,所以连短信都没回复。可兰姨后面给他打电话,死活都要他来家里,好说歹说,他实在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倒真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
  ——
  吃完饭,霍初雪在和小晴天玩耍。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为了不和霍初雪大眼瞪小眼徒增尴尬,贺清时故意退到厨房帮贵叔洗碗。
  贵叔哪里肯让他动手,一个碗都不让他碰。他只能在一旁干站着。
  厨房本就狭窄,巴掌那么大点地方。站一个人还好,两个人自然拥挤。贵叔忙赶他出去,比划手势,“姑爷,你出去和霍医生一起看看电视,这里我忙得过来。”
  贺清时不为所动,自顾站着。
  贵叔见叫不动他,只能作罢,埋头洗碗。
  水龙头水流不断,水声澜澜。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从客厅传来霍初雪的说话声。
  “晴天笑一个,挥挥手……”
  “拉拉手,好朋友,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我们晴天真棒呐!”
  ……
  贵叔洗完碗,贺清时替他把那些碗碟逐一放进碗橱。
  贵叔擦干净手,靠在厨台旁,冲他比划,“霍医生很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贺清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人家实诚,性子直,很少听到他夸人。哪怕他很欣赏一个人,他也不会说出来。这次倒是破天荒当着他面夸奖霍初雪。
  他不禁莞尔,“怎么好了?”
  贵叔憨厚一笑,言简意赅,“人好。”
  贺清时:“……”
  这还真是个熨帖的答案!
  谁都知道霍初雪好,他又何尝不知。这么一个明媚绚烂的女子,永远都充满力量,乐观向上,仿佛是一团烈火,轻易就能点燃他人。
  就是因为太好,他才不敢耽误她。
  贵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姑爷,缈缈已经离开十年了,您不能守着那棵枇杷树过一辈子。”
  十年了,真的太久了!久到人身体里的细胞早就已经更换了一遍。而他那颗心也已经沉寂了十年。
  他以为他会永远这么荒芜贫瘠下去。殊不知第十年,荒漠现绿洲,枯木又逢春。
  贺清时不自觉握紧拳头,扭头看向贵叔,喉头发紧,“您想说什么?”
  贵叔比划手语,一语道破,“姑爷,我了解你的性子,你不是那种会留陌生人在家里吃饭的人。所以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错了。”
 
 
第38章 第37棵树
  在兰姨家一直待到晚上八点, 两人才回去。霍初雪没开车过来, 自然由贺清时送她回家。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一场夏雨最是能消暑。雨后空气显得格外清冽, 沁人心脾。
  一走出单元楼,扑面而来清凉的夜风, 霍初雪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一时间清爽的气流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整个人都舒畅了。
  夜风这么一吹,这一晚上的忐忑不安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贺清时开了车过来, 透过挡风玻璃就看到霍初雪在做吐纳的动作。身侧路灯的暖光直直照过来,身上的红裙越发惹人注目。
  和苏缈完全不同,这姑娘总是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服,红红绿绿, 张扬热烈。大概是性格使然,和她这个人一样鲜活而炙热,富有冲劲。
  车子平稳停在脚边,霍初雪迅速拧开车门上车。
  小车驶离小区,一路畅行。
  霍初雪心情大好,突发奇想,对贺清时说:“我们去堰山看星星吧。”
  贺清时:“……”
  他下意识拒绝,“今天都这么晚了, 下次吧。”
  霍初雪抬手看看手表, 不以为然,“这才八点,还很早啊!”
  贺清时:“……”
  “我有点累了, 想早点回去休息。”贺清时捏捏太阳穴,淡声说。
  霍初雪很失望,知道他是有意拒绝,但也不好发作。细想,其实这两天的行为她已经在逼他了,逼他快速做出选择。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不能逼得太紧,得给他时间缓缓。不然依到这人的尿性,又该缩到龟壳里去了。
  她转头看外面徐徐略过的行道树,“那就回去吧。”
  自从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的关系变得越发微妙,很尴尬,尤其是独处的时候。
  车子匀速往前开,车厢里静谧无声,气氛很不对劲,甚至充满了压抑。
  霍初雪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索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掏出手机玩起了小游戏。
  她开了外音,星星破裂的声响不断传来。车厢里总归是不那么安静了。
  几局消灭星星结束,她再一抬头,发现外面的景致很陌生,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
  那是一条很僻静的小路,来往车辆见不到几辆,行人更是少的可怜,大半天才经过一个。
  路两侧都是成排挺拔的树木,枝叶茂盛,长条大把大把垂落下来,有一些直接扫到地上。这些枝条自然地形成一个圆弧形状,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上面,光影模糊,变成硕大无比的光圈。
  刚下过雨,夜间起了薄雾,轻轻笼罩下来,更添几分朦胧感。整条小路俨然成为一条时光隧道,车子徐徐穿梭。
  “是不是开错路了?”霍初雪收回目光,一脸不解地问贺清时。
  贺清时目视前方,淡声说:“没开错,这是小路。”
  霍初雪:“……”
  贺清时是故意抄小路的,为了不和霍初雪待在一起太久。
  “停车!”她冷声道。他那点小九九,她心知肚明。
  “做什么?”
  “透下气。”
  贺清时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狐疑道:“你不舒服吗?”
  “嗯,快被气炸了。”
  贺清时:“……”
  贺清时紧急刹车,车子停在路边。
  霍初雪推开车门下车。下车后发现实景更为漂亮。
  轻薄的雾气环绕,那条时光隧道更为朦胧,狭长深邃,直直通向远方。
  近距离看霍初雪这才发现这些树中掺有两棵枣树。
  这两棵枣树生得极为健硕,枝干粗壮,蓊蓊郁郁。今年的枣树长势很好,无数枣子挂满枝头,密密麻麻一大片,很多已经红了。
  枣子长得太多,有些枝条都被压弯了,直接垂到地上。
  南方地区多枣树,青陵郊区随处可见,很多人家里都种了。
  霍初雪伸手就从树上摘了几颗枣子,用手擦了下直接放进嘴里。
  细细嚼两下,还很甜呢!
  贺清时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觉得这姑娘还真是随便,碰到什么吃什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解了安全带下车。
  霍初雪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转了个身,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手心伸开,“尝尝?”
  贺清时摇头,他可不像她那么随便,看见什么吃什么。
  见他摇头,她什么话都不说,往前迈两步,直接将一颗枣子喂进他嘴里。
  贺清时:“……”
  一时间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霍初雪狡黠一笑,像只得意的黑狐狸,命令的口吻,“不许吐,必须吃下去。”
  贺清时:“……”
  贺清时嚼了两下,勉强吞进肚子,表情痛苦。
  “你都没洗。”他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语气听着着实委屈。
  霍初雪挑挑眉,“这又不脏,何况还刚下过雨。”
  贺清时:“……”
  一阵风过,枣树上落下滴滴雨水。
  雨水落在她身上,她突然起了玩心。抬脚就往树干上用力踢了两脚,踢完立马就跑开。
  下了一整天的雨,枝叶上蓄满了水。一瞬间树木受到重力,摇晃起来,万千雨水哗哗砸落下来,准确无误地砸在贺清时身上。
  贺清时:“……”
  “哈哈哈……”霍初雪哈哈大笑,就像是一个刚完成恶作剧,正享受成果的坏孩子。
  贺清时慌乱避开,衣服上却也掉了一身水。
  他隐忍不发,瞪了霍初雪一眼。
  总算是有点正常人的反应了。
  “很漂亮是不是?”霍初雪抬手指了指“时空隧道”这样问。
  “什么?”贺清时心不在焉,在弹衣服上的水珠。
  “看看前面。”
  贺清时微微抬头,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落入他眼中,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霍初雪站在“时光隧道”中央,光打在她身上,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贺清时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安静了一会儿她这样说。
  “好。”贺清时点点头,负手立于灯下,身姿颀长,狭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静谧如画。
  “我喜欢你,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下,所以我才选择告诉你。你大可不必这么避我如蛇蝎,抛开这些不说,我们好歹还是朋友。你可以好好考虑,我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霍医生,我们认识都不到半年,你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我了吗?我是个很无趣的男人,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朋友,活得很独。为人很古板,守旧,很闷,不懂风花雪月,给不了你任何浪漫。我结过婚,年长你十岁,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会有很多代沟。兴许你还不够了解我,一旦深入了解你会对我很失望。”
  “所以你要给我机会深入了解一下吗?”她挑挑眉,轻而易举就偷换概念了。
  贺清时:“……”
  “你年轻,漂亮,很优秀,工作和家境都很好,完全没必要耗在我身上。”他顿了顿,继续说:“最重要一点,我心里还有我太太,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她都不公平。”
  他说完,霍初雪兀自笑起来。
  他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霍初雪说:“我笑你口是心非。”
  贺清时:“……”
  “什么意思?”
  “你明明对我有感觉,可顾虑又这么多,给我列出这么多所谓的困难,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咱俩不合适,让我知难而退么?”霍初雪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黑亮有神,“你所谓的这些困难,这些不合适,在我眼里都不是事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并不指望你给我太多风花雪月和浪漫。生活又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浪漫,平凡也有平凡的好。我这人随性,向来不会被世俗的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就算你结过婚又怎么样,现在二婚比比皆是,不差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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