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手机,开心地笑了。
——
贺清时的牙疼还没好,自然只能喝粥。两人去的依旧是一粥一饭那家老字号粥店。
市中心熙熙攘攘,车流不断。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早春微凉的风迎面拂来,带来丝丝春天的气息。
道路两旁梧桐树枝叶葱绿,阳光射向树梢,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光斑。一脚踩上去,光斑跳到白色鞋面上,灵动跳跃。
霍初雪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事儿,一路都专挑那些光斑踩。
贺清时注意到她的动作,觉得有些孩子气。
可惜那顿饭最后还是没有吃成。因为同事临时一个电话打过来,霍初雪就必须赶回医院了。因为她负责的病人术后出现了不良反应,她要回去处理。
两人都已经到粥店了,可老天爷却偏偏不让她吃这顿饭。其实她心里是很暴躁的,但奈何人命关天,医生的职责所在,她不敢耽搁。
挂完同事的电话,她歉意地对贺清时说:“抱歉贺先生,有个病人情况不太乐观,我现在必须赶回医院处理一下。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咱们改天再约吧。”
贺清时对医生的这一职业很理解,病人大于天,“病人要紧,霍医生先去忙,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
霍初雪看了眼粥店鎏金的招牌,对他说:“那你自便,我先回医院了。”
“好的。”
她拔腿就跑,黑色马尾垂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身上那件墨绿色的长款风衣也随着她紧凑矫健的步伐簌簌摆动。
她是真的跑得很急,一路上都有些横冲直撞。想来应该是她的病人情况不容乐观,不然她也不会跑得那么急。
贺清时走进那家老字号粥店。
***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霍初雪处理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没吃午饭,肚子空荡荡,胃难受得厉害。她揉了揉扁平的小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办公室走。
路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林瑶及时喊住她:“等等霍医生,有人给你送了吃的过来。”
“吃的?”她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林瑶把外卖袋推到她面前,冲她眨巴两下眼睛,眼神暧昧,“是一个帅哥让我转交给你的哦!”
她看到外卖袋上“一粥一饭”的标识,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呵,没想到那人还挺细心!
“霍医生你老是交代是不是有情况啊?”林瑶歪着脑袋,一副八卦兮兮的模样。
“谢辣!” 她接过外卖袋子,抿嘴一笑,“无可奉告!”
林瑶:“……”
呵……还挺神秘!
提着外卖袋回到办公室,她赶紧拆开包装,清香浓郁的馨香顿时扑面而来。她闻到了菠菜和鸡肉味儿。
竟然是她喜欢的菠菜鸡丝粥!
看来那天他就记住了她的喜好。
肚子正大闹空城计,馋虫一下子就被彻底勾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鸡肉酥软,米粒粘稠,味蕾瞬间被取悦。她眼睛眯成一条线,表情格外享受。
那碗粥一下子就被她解决了。吃完,收拾干净桌子,她这才从抽屉里翻出手机。她要给贺清时打个电话,好好感谢一下他。对于饥饿劳累的人来说,这份菠菜鸡丝粥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手机刚刚进来了两条短信。
贺清时:「谢谢霍医生,改天答谢。」
贺清时:「给你打包了一份粥,放在护士站了,你记得去取。」
一条在三个小时以前,一条在两个小时以前。
这人编辑短信的内容还真是和他的为人一样,中规中矩,一丝不苟,显得古板生硬。
霍初雪不喜欢发短信,她嫌麻烦。她直接给他打电话。
“喂,霍医生?”电话接通后,男人沉重的鼻音透过电流传过来。
“贺先生你到家了吗?”
“已经到了,有点困,正打算午睡一下。”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手不自觉在揉捏病例本的页脚,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谢谢你给我打包的粥,我很喜欢。”
贺清时的音色很清淡,“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我最近一直在麻烦霍医生。”
霍初雪说:“都是小事,贺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相互客套着,礼貌又疏离。
“你中午喝了什么粥?”霍初雪继续问。
“青菜南瓜粥。”
“味道怎么样?”
“我挺喜欢的。”
“他们家的招牌是香菇鸡丝粥和血糯米粥,等你牙疼好了,可以尝尝看。”
“好,我下次试试。”
“霍医生我现在需要睡一会儿,困得厉害。”
“那好,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再见。”那边利索地挂断电话。
霍初雪听到手机传来的一阵忙音,心房像是塌陷了一角,纷然崩塌。
***
贺清时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再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卧室空荡,人心也空荡,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
都说午睡不能睡得太久,不然醒过来的那刻人是最孤独的。
他下床,推开窗户,外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雨了。
暗淡天光下,斜雨潇潇,空气被雨水浸润,几株稀薄老树摇晃着叶子。
这雨下得突然,他晒在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
踩着拖鞋不紧不慢去了阳台,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他收进屋里,挂在晾衣架上,也没打算重新洗一遍,任由它去。
他还饿着肚子。
自从兰姨怀孕以后,老两口搬出贺家,在外面租了房子。他的一日三餐就越发没有规律了。想起来吃点,想不起就过去了。
十年前,这个家所有人都在。后面苏缈走了,媛媛走了,父母走了。兰姨和贵叔也搬离了贺家。十年后的今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在网上定了份外卖。
等外卖的过程中,他的处理了几份邮件。
给3班布置的作业,学习委员江暖已经统一收好发到他邮箱了。
他是A大特聘教授,只带了两个班。3班是一个,还有隔壁2班。
只有两个班的作业,批改起来倒也快。
外卖十五分钟后到。
同样一份玉米火腿瘦肉粥,却是连“一粥一饭”一半的味道都不及。粥很咸,还有一股浓郁的肉腥味儿。他尝了两口,胃里直犯恶心,转手就给扔进了垃圾桶。
嘴里味道重,他去厨房刷牙。绕过茶几,他险些被一箱东西拌倒。
低头一看,原来是贵叔前几天给他送来的那箱枇杷。
满满一大箱,足足有十多斤。他分给几个亲戚和同事,现如今还有三分之一。
他怕酸,不喜欢吃枇杷。这箱枇杷他扔在家里好几天压根儿没动过。
家里干燥,温度也不高,枇杷不容易坏。鲜黄的果子,个头硕大,看上去还很新鲜。
他去厨房刷完牙出来。倒了杯凉水,隔着玻璃,透明的液体清澈见底。
他喝了半杯才解渴。
看着这些枇杷,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之前霍初雪说的话。
他从储物间翻出一只干净的纸袋,将那些枇杷装进去,摆在茶几正中间显眼的位置。
这些枇杷送给霍初雪,就当还她人情吧。贺清时如是想。
第11章 10棵树
贺清时打算把那袋枇杷送给霍初雪。可周末霍初雪轮休,他愣是没见到人。
又是一个周一,贺清时下午有课。怕自己忘记,他特地将那袋枇杷带去了教室。
一节九十分钟的大课很快便结束了。
江暖来到讲台桌上,轻声说:“贺老师,找您说件事。”
贺清时埋头拔投影仪线,神情专注,没抬头,音色淡淡的,“你说。”
江暖的声音细而轻,咬字清晰,“是这样的,我们辅导员下周离职。这个周末我们班同学打算给他办个欢送会,想邀请您前来参加。”
贺清时微微抬起头,“别的任课老师去吗?”
“都要去的。”
“在哪儿?”
“地点还没定。”
“那定好了告诉我。”这些年贺清时一直活得很独,不喜和人过多交流。可置身尘世,俗事纷扰,难以避免。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去应付。
江暖抿嘴一笑,眼睛亮了亮,“好的。”
一上完课贺清时便直奔医院。
上午下了一场牛毛小雨,天还有些阴郁。
然而贺清时的车子一开出A大,天立马就是放晴了,一扫之前的阴郁,流云飘浮。
刚下过雨,空气里湿漉漉的,像是有水拧出来。
昨天从医院回去用了药,那药非常见效,他的牙疼很快便得到缓解,不复之前那般疼痛难忍。
牙疼减轻,贺清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进入环城西路,车子遇到红灯,他适时停在路口。
车窗押了一条窄缝,早春微凉的风透过车窗飘进来,带来缕缕春天的气息。
他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葱绿,枝头绿意盎然。叶片上还挂着小水珠,太阳一照,晶莹剔透。
春生,这真是一个适合生命滋长的季节。
贺清时先去了兰姨的病房。他给兰姨带了好几样营养品。
兰姨笑着说:“姑爷,你别再买了,你看我这床头都堆满了,吃不了那么多。”
贺清时一边放营养品,一边说:“慢慢吃,又没让你一下子就吃掉。”
贵叔正在给孩子喂奶,动作有些生硬笨拙。可眉眼难盖兴奋和激动。
小晴天吮吸着奶嘴,小嘴一张一张,十分可爱。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他已经开始慢慢长开了。
他逗了逗孩子,问:“兰姨,看到霍医生了吗?我找她有点事情。”
兰姨说:“霍医生中午过来了一遍,后面就没来了。应该是在办公室,你去她办公室看看。”
贺清时直接去了霍初雪的办公室找她。
霍初雪还是个主治,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是和其他医生共用的。一个大办公室,分开四个区块,一人一个工位。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门缝。
他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可半天无人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发现办公室里很空荡。
贺清时去的时间点凑巧。同办公室的其他三个医生一个轮休,一个出门诊,一个上手术去了。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霍初雪一个人。
而她就缩在沙发上睡觉。
睡相嘛……
睡相还真是不敢恭维!
刺喇喇,横七竖八,像只大虾蜷缩成一团。白大褂套在身上,宽大松散,被压出一条条褶皱。
沙发靠窗,午后阳光被玻璃切割,照了一半进来,光影显得尤为整齐。室内半明半昧,空气里一线线光柱,有细小的尘埃悬浮。
一半阳光照在霍初雪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肤近乎透明。她那张素净的小脸上看不见一丝杂质,很干净,隐约可见细小的毛孔。
她睡得很熟,浑然未觉有人进来了。
她似乎总是这么没有防备心。就像上次在岑岭,她竟然那么大胆直接就闯进了家里。万幸他不是坏人。
这个女医生表面看上去纤弱,可内里却十分大胆。
贺清时不想打扰她睡觉,打算把那袋枇杷放在她办公桌上就悄然离开。
或许是他的脚步不够轻。他从她身旁经过,她似有所感应,像是听到了什么,翻了个身。
他呼吸一停,以为她马上就要醒了。
正忐忑间,却见她直接从沙发滚到了地板上。
“砰……”声响清脆。
贺清时:“……”
当下脚步顿住。
身体接触到冷冰冰的地板,霍初雪整个人猛地一震,从睡梦中惊醒。
刚醒来,睡眼惺忪。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直身体。手以来,视线变得开阔起来,眼前似乎有一道阴影。
什么鬼?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抬起头。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还有那张清俊、浑然天成的脸庞。
霍初雪:“……”
赶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以么?
——
上午连着两台剖宫产手术,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下手术后,霍初雪觉得有些累。关键是犯困,困意来袭,来势汹汹,根本招架不住。
春困果然不是盖的!
她到办公室去喝水。原本没想在办公室睡觉。可身体一沾到沙发,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霍初雪知道自己的睡相。借用好闺蜜乔圣晞的话就是:猪的睡相都比她好看。
所以,她那么难看的睡姿不仅被贺清时看到了。她滚下沙发的窘样也被他看进了眼里。
此时此刻霍医生觉得自己好想死!
她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整理头发和身上的白大褂,一边问:“那个……贺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贺清时手里提着那袋枇杷,一时间有些尴尬。他贸然闯入人家办公室,明显是打扰了人家休息。
“抱歉霍医生,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事!”霍初雪拼命扯平白大褂,讪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贺清时被她提醒这才想起正事。他把手里那袋枇杷往霍初雪跟前送了送,“你上次说伯母喜欢吃枇杷,我今天给你送过来。”
“伯母?”刚睡醒,霍医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一时间衔接不上,想不起贺清时口中的这个“伯母”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