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到底三十岁的儿子,打不得,骂不得,真正吵起来,还怕污了他的名声。但叫康老夫人接受葛牙妹这样一个儿媳妇,她是死都不能情愿。
  康老夫人愁极,生怕儿子要走,也舍不下罗锦棠酿酒的生意,千般为难,愁的连晚饭都没吃。
  谷嬷嬷是她的陪嫁娘子,也是康老夫人生意上的得力助手,毕竟皆是扬州姑娘,打幼儿就是商场上摸爬滚打的,最擅些下作手段。
  她转念一想,罗锦棠所倚仗的,也不过是刚刚闯出牌子来的锦堂香酒而已,若是锦堂香酒败了,罗锦棠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恰正好儿,今夜陕甘学政张宝璐在秦州城的万花楼宴请客人吃饭,用的正是锦堂香酒,还正是从她们晋江酒楼来提货,既如此,于酒里做些手段,锦堂香酒不就败了?
  等锦堂香酒败了,罗家还有什么好硬气的?
  自家后院着火,葛牙妹也就没心思,再来勾她家少爷了吧?
  转身出来,谷嬷嬷找到春娇姑娘,耳语了一番,已然便是可以让锦堂香的名声坏了,也还让葛牙妹夺不走康维桢的一计好计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锦堂香酒从此,要声名大噪了。
 
 
第70章 以商养家
  罗家,楼下后院儿里,锦棠趁着夕阳,哼着小曲儿,正在翻晒前些日子治成的酒曲。
  这酒曲还得翻晒,至少一个月的功夫,才能真正成型,不过此时已经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了。
  康老夫人的反应,锦棠其实并不意外。
  不过,为了葛牙妹的体面,也为了她将来在康家能有份好日子过,将近上百斤的曲子,可把锦棠给忙瘫了。
  “姐,娘这俩月是去了那儿走亲戚,我瞧她回来之后,也不甚高兴的样子。”念堂忽而在身后说话,倒是吓了锦棠一跳。
  回过头来,她摸了把弟弟最近瘦脱了相的小脸儿,笑道:“念堂,娘不止是咱们的娘,她还是她自个儿,是个全囫囵的人,她的事情,不必事事告诉咱们小辈的。”
  念堂轻轻唔了一声。
  他其实方才就看见了,看见竹山书院向来高高在上,清高冷肃的山正康维桢,正艰难的从自家后面的大槐树上往下溜着。身上沾着树叶子,脸还蹭破了皮,瞧着格外的笨拙。
  自打看过祖母和大伯娘的丑态之后,念堂就对于整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他也不是头一次见康维桢在自家酒肆门外。
  他自然而然的也就想到,娘不在的这俩个月,只怕都是和康山正在一起。
  本来,念堂想说,无论娘是想留在酒肆里,还是想嫁人,他都能接受的。
  不过,总归这孩子心思绵密,又天性害羞,话在舌尖儿上徘徊了许久,还是吞了回去,回屋写他的作业了。
  *
  晚上,是刘娘子做饭。
  刘娘子曾经给孙福海管过帐,在从孙福海家出来之后,拿一万两银子入股,连人带自己所有的身家,就全投到了罗家酒肆,如今跟锦棠俩个相处的就跟家人一样。
  她还有一个心思,就是想自己干一番事业出来,与锦棠商量好了,准备等锦棠去河西的时候,就帮锦棠到河西去经营酒坊,是以,如今算是在罗家酒肆学酿酒的手法,与手艺了。
  因人多,饭也做的多,她总怕菜不够吃。见锦棠挎着只小篮子,里面全是纸钱儿,像是个要去上坟的样子,遂在厨房里高声唤道:“锦棠,记得揪一把乌龙头回来,醋蒜一氽,就着面吃最爽口的。”
  锦棠高高儿应了声好,行至厨房门上时,见一捋头发遗落在外,遂仔细的将它梳了回去,这才提着小挎篮儿便出门了。
  渭河畔新柳吐着絮儿,夕阳照着波光潾潾,一眼瞧过去便是透人心脾的朦胧绿意。
  “妹娃。”居然是葛青章,他背着铺盖,就站在酒肆的后门外。
  今儿考完了科考,按理,学生们都会有一个月的假期,这个叫作春种假,因为学生们基本都是附近的农户,得要回去播春种,种麦子。
  锦棠笑了笑,道:“可是在等大舅?”
  葛青章点了点头,道:“听我爹说,你们过些日子要去河西堡?”
  锦棠虽说为了葛牙妹,一直在和康老夫人较劲儿,迟迟不答应她去河西堡之事,但这角逐是个过程,只要目的达到了,河西堡她依旧是要去的。
  是以,她笑道:“恰是。大舅常年走河西,所以我想让他带我走条捷路,好能让此行能快一点儿到达河西堡。”
  葛青章是只要不读书的日子,就会跟着葛大顺一起跟驮队,走口外的。
  他此来,恰是要劝阻锦棠走捷道的。他道:“走捷道,就必须要从龙头山穿沙漠,沙漠里气侯多变,我爹年纪毕竟大了,我怕他带着你,走不了那样路。”
  锦棠道:“但徜若不走捷路,来回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那于我来说太久了,我得回来照料我的酒肆。否则,秦州的一摊子就得丢。”
  葛青章就站在垂柳下,背着叠的豆腐块儿似的,补满了补丁的铺盖,提着一只面缸儿,望着锦棠笑了半晌,道:“好,一月之内,河西堡一个来回,若是我带着你,当是可以的。”
  锦棠急着要去坟地里摘乌龙头,也未多想葛青章这句话,与他别过,转身便走。
  不过葛青章并没有离去,他于原地停了停,沿着原路,与锦棠相距着百步的距离,径自就尾随了过去。
  *
  因是被毒死的,属于暴亡,罗家祖坟里没有罗根旺的地方,他是被葬在河湾的一处山凹里的。其实倒是一处风水颇好的地方,背靠着山,前面便是水,山弯之中此时乌龙头已然发了嫩芽,一弯弯的盘簇着。
  锦棠跪到坟前,锦棠打了几番火石,引燃了一只只的小金元宝儿,便烧了起来。
  “爹,我这怕是一意孤行了,但我觉得,娘高兴,咱们大家就都该高兴的,您说对吗?”促成葛牙妹和康维桢,锦棠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父亲罗根旺,只是这种难过不能于明面上表露出来,也只能是在傍晚时,在他的坟头上哭上一回。
  “你当真以为,只要你肯贡出老酒,帮忙经营酒肆,康老夫人就会接纳你娘?”居然是陈淮安,摇着一只狗尾巴草儿,从山坡上几步跃了下来。
  显然,他日日叫锦棠拒于酒肆门外,进不去,这是瞅好了她经常要来坟头烧纸,特意在此等她了。
  锦棠白了陈淮安一眼,依旧跪在坟前,在烧自己的纸。
  陈淮安凑了过来,亦是跪到了坟前,替老丈人烧起纸来。他道:“糖糖,你真觉得,凭你一已之身,能把你的锦堂香酒做到风声水起?”
  锦棠如今因为酒酿的好,生意也源源不断,正欢实着呢,侧眸,勾唇一笑,狠狠儿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记得有当年在京城,有一回在碧水酒楼吃酒,黄爱莲曾说,得意什么,不过是倚丈着男人挣点零花银子的交际花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会经商似的。
  她是你的后任妻子,又与你之间有濯缨那般聪明俊秀一个儿子,我不好在你面前说她什么事非,但我总得证明,我不止是会倚仗着男人,挣点子零花银子的交际花儿,我能行商,做以商养自己,养家的。”
  陈淮安上辈子至死时,最在意的除了锦棠,便是他的儿子陈濯缨了。
  便他被流放到幽州后,每隔一个月,陈濯缨都要专门寄信一封,给他看自己做的功课有多好,夫子曾夸了他多少,而母亲又是何等的为他骄傲。
  提起儿子,陈淮安便有些声噎。他低声道:“黄爱莲那个妇人,我虽与她成了亲,但我并不了解她,因为我实在没有多看过她一眼。不过我了解你,锦棠,你是个直性子,凡事讲公平,讲道理,可这世间,有时候没道理可讲的。
  康老夫人不会放任你娘进她家的门,还准备于一夕之间,叫你的锦堂香酒名声败尽,无人问津。”
  须知,对于锦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罗家酒肆,锦堂香酒。
  要是康老夫人真行下三滥的手段,毁她锦堂香酒的名誉,锦棠必定会败,但她也从此都不会再看得起康老夫人。
  她相信人间自有正义,也相信就算为商,也必须按照既定的游戏规则来,随便行小人手段陷害,打击对手,要康老夫人真的会为了阻止葛牙妹进门而这样做,可就太不上道了,也枉锦棠一直以来尊着她,拿她当个正经商人了。
  “她想怎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锦棠唇角的笑凝在脸上,回过头来,耳侧翠绿色的滴珠耳珠打在细腻白嫩的面颊上,晃晃悠悠儿的颤着。
  要说,谷嬷嬷准备在在锦堂香酒里做手脚的事儿,能传到陈淮安这儿,也真真儿是个巧和。
  却原来,康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春娇,与齐高高也是沾着边儿的堂兄堂妹。虽说皆姓齐,但因为齐梅对于娘家这些穷亲戚不好,变着法子的欺压她们,深恨齐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转着弯子的,对锦棠就有些好感。
  今儿,谷嬷嬷给春娇交待事呢的时候,欺上瞒下,自然是说,事儿是康老夫人吩咐的。
  所以,春娇当然只得从命,就把酒给了谷嬷嬷。
  但她又担心罗家酒肆怕是要在康老夫人的打击下一厥不振,从此罗锦棠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一个好好儿的酒牌子就得毁掉,于是赶着谷嬷嬷去秦州办事的功夫悄悄儿溜出来,把此事告诉了齐高高。
  齐高高平生第一疼心肠,就是罗锦棠,虽说生的粗糟,大字不识几个,可他有颗怜香惜玉的心,最怕的,就是罗锦棠不开心,罗锦棠不高兴。
  所以,紧接着,他又把事儿告诉了陈淮安。
  陈淮安知道的也不详细,只道:“我只知道,她想在一夕之间,在秦州城里,用手段搞垮,并败坏了你锦堂香的名誉,别的,我也不知道。”
  搞臭一个酒的牌子,虽说只是商场上的竞争,人不会有什么损失,可这跟孙乾干和孙福海俩父子强奸并杀掉葛牙妹,还让她声名败尽,其本质是一样的。
  须知,锦堂香酒要是传出不好的名声来,罗家酒肆也就败了,从此之后,谁还会吃罗家的酒?
  罗锦棠仔仔细细儿烧干净了所有的元宝,拿烧火棍子拨熄了余烬,闭上眼稳了许久的心神,才不至于让愤怒显到脸上来。
  “你说,该怎么办?”她道。
  夕阳晕染着陈淮安根根分明,却又攒的紧致的两道浓眉,瞧着锦棠一张小脸儿气的冷白,两道浓眉随即笑成了深弯:“糖糖,总得有报酬,我才肯帮你。”
  ……
  “不要再提和离,陈家我也就不去了,能不能就跟容个长工一样,容我在酒肆里,给你打打杂儿,跑跑腿儿?
  陈濯缨那个孩子,今生不会再有的,我只守着你,也永远不会再让为了怀孩子,生孩子而吃那种苦头,咱们就这样守着彼此,好好的过完这多余出来的一生,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
  若仍按上辈子的路走,只要陈淮安想要,陈濯缨就会回来的。
  于一个男人来说,妻子是要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伴侣,而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未来的期望。
  上辈子陈淮安死的时候,陈濯缨都已经八岁了。
  八岁,有血有肉,每天一声声喊着父亲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舍弃的,所以陈淮安这誓言,真实而又沉重,说的时候,他喉头都在哽噎。
  但锦棠这辈子是永远也无法理解陈淮安这深沉而执著的痛苦了。
  她干干脆脆说道:“那你就滚,滚的远远儿的,我就不信离了张屠户,我还从此生吃带毛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么么,和表妹结伴一起去河西,想想都很美。
  林钦,磨拳擦掌好好表现,锦棠马上就要来啦。
  陈淮安:作者,我真是你亲生的吗(摔手跺脚)你看看他们,他们都比我强。
 
 
第71章 万花楼
  站了起来,锦棠转身便走。
  天青色的袄儿,纯白面的窄幅胡裙,她身姿高高高瘦瘦,疾步走起来,真真儿的英姿飚爽。
  陈淮安心头的悲伤还未散去,可惜这悲上是上辈子种的苦果,锦棠要怜他才怪。
  一前一后的,俩人就从坟地上走了。
  这俩夫妻走后不久,葛青章才从树后走了出来,跪到坟前,从怀里抽了些纸钱出来,点燃,给罗根旺烧了起来。
  他于私下听锦棠和陈淮安俩夫妻拌嘴,已经有些时日了。
  从一开始,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以为他们皆是疯了,到后来,渐渐儿的相信,这俩人怕是共同做过一个梦,梦到了将来的很多事情,比如陈淮安纳妾,还另有了孩子,而锦棠一世过的凄苦,最后不幸而亡,几乎算是摸了个透。
  闭上眼睛沉了片刻,葛青章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去。
  无论如何,他觉得,这趟河西堡之行,他得说服锦棠,与陈淮安和离了才行。
  至于他,他有一个极为刻薄的老娘需要孝敬。但徜若锦棠真的会凄惨而亡,葛青章觉得,便是冒着死与母亲脱离关系,他也势必,不能让锦棠再在陈淮安手中悲惨而亡。
  *
  遥遥见锦棠进了县城,陈淮安放步一阵疾追,不一会儿,就见她已经从骡马市上雇了匹小毛驴儿出来,这是准备要去秦州城了。
  初春的寒风仍还劲得得儿的。
  锦棠是先赶到罗家酒肆,提了两坛酒,原是准备把葛大顺叫来,一起到秦州城帮自己撑场面的,忽而回想起来,葛大顺今儿和葛青章两个一起回葛家庄了。
  她又想叫刘娘子,再转念一想,怕刘娘子知道此事之后,要把事情捅到葛牙妹哪儿去。毕竟老娘难得有第二春,锦棠又很能看得上康维桢的为人,要不让这事情坏了俩人的关系,就只能瞒着葛牙妹。
  所以赶着天黑之前,她是想一个人闯秦州城,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
  陈淮安雇了一匹高头大马,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秦州那般大,你都没去过几回,又不知道康老夫人准备做什么,就这样疾冲冲的跑了去,能做什么,就在城里头瞎逛,找人打一架?”陈淮安两辈子,就拎不过锦棠这倔脾气来,也是故意要沤她,逼着她给自己低头,求饶,才故意不告诉她康老夫人究竟要在哪儿搞臭锦堂香。
  就像每每吃醉了酒,缠着讨日那样,他非得沤着叫她求个饶。
  想一想她醉酒后的样子,陈淮安气的简直恨不能,她永远都不要醒来,天天都是醉后吃了春药的模样儿才好,多乖巧,多可爱,哪像现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简直一颗铜碗豆似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