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你们再这么啰嗦下去可就晚了。”
他对着老人补充了一句, “你儿子的情况可比你严重多了。”
他虽然脸嫩,可当摆出面无表情的模样时,身上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男人干咽了一下, 磕巴道:“我、我……我?我怎么了?”
牧川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的脸, 许久才缓慢道:“你脸色发白,唇干裂, 体表温度降低, 忍不住发抖,身体虚弱, 喉咙开始疼痛……”
男人:“对啊,你真的是医生!”
男人面露喜色。
老人听了牧川方才的话后,像是被吓住了, 他猛地往前一扑,双手揪着牧川的衣袖道:“你……你快说,我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牧川不紧不慢说:“先去车子里再说吧, 外面太冷,容易……变得更加严重。”
方才还在推三阻四死不上车的老头一听这话,立刻推搡着男人的后背,忙道:“快,快,快上车去。”
没防备的男人被老人推了一个踉跄,直接一头栽进了车里。
几人上车之后,冬苗先是看了一眼牧川,开口问:“咱们去医院?”
牧川看向老人,“您说呢?”
老人一挥手,“去去去,必须要去。”
男人懵了,随即笑道:“您同意了就好,就是去医院看看而已,有我陪着,您还担心什么。”
老人却忧心忡忡地扒着车座对牧川说:“小伙子啊,你别怪我,刚刚我火气太大了。”
牧川微微颔首。
冬苗咳嗽了一声。
牧川想了想,才缓缓道:“没事,我不放在心上。”
老人脸上的褶子扯出一个笑,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儿子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还没等牧川回答,老人就抱怨说:“是不是因为他熬夜?这小子就知道熬夜工作,熬坏了身体也不管不顾的,我早就说让他回老家来,他偏偏不停,挣钱挣钱,挣钱能有身体重要吗?”
冬苗笑了,“您这话说的在理。”
老人狠狠一拍椅背,“就是这么说啊,现在连我们这些老人都知道你现在熬夜,将来是要生大病的,这叫什么……啊,前半生用命换钱,后半生花钱换命!”
男人忙拦住老人,朝冬苗和牧川抱歉的笑了笑,转头对老人说:“那有您说的这么严重?我还年轻,不趁着年轻拼一拼怎么行?”
老人怒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男人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眼中却尽是柔软。
牧川忍不住去抓冬苗的手,冬苗没有躲开。
寒冬腊月是最需要一个人体温的季节,冬苗发现她并不讨厌他的温度。
冬苗要抽回手,牧川却不肯放了。
冬苗无奈地反手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软声说:“我还要开车呢。”
男人:“对对对,我指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再往左边岔路口拐一段距离就进了县里,县里有家医院。”
老人发怒说:“县医院能顶什么用,往前开,去前面市里,我老头儿有钱,我出钱!”
男人安抚他爸说:“不是钱的事儿,我这不是怕您疼的受不来。”
老人梗了一下,虚着声音说:“能受得了,能受得了,你别管我了。”
男人看向牧川。
牧川眨了一下眼睛,反而转过头,对着冬苗认真问:“现在可以了吗?”
男人和老人一脸迷茫。
冬苗却明白他想要做些什么。
她看了看后面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牧川转过脸,对着两人道歉:“对不起。”
男人和老人一愣,两人同时摇手。
男人:“不不,没事,不过,是为了什么事道歉?”
牧川冷淡说:“我想医院就不用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问:“什么意思!”
牧川歪着脑袋,慢悠悠说:“你们两个都没有病,为什么要去医院?”
“哎?”
“什么?”
男人与他父亲对视一眼。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爸,您该不会为了不让我去工作才故意装病的吧?”
老人缩着肩膀,靠在车背上,小声说:“怎、怎么能说是装病,我只是好了……”
他越说越有了底气,忍不住挺起脊背道:“对,我是病好了!”
男人看了牧川一眼。
牧川解释说:“你拦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你冲着车跑过来的时候,假装疼痛的他突然站了一下,似乎想要拦住你,但见你没事,他便又蹲了下去。”
老人赤红着脸,“胡说八道,我根本没站起来。”
话刚一说完,老人就愣住了。
男人抹了一把脸,笑了起来,“爸,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咳咳……你个不听话的。”老人嘟囔着。
“不对,小伙子你方才说我儿子生病难道也是假的?”老人急切地询问。
牧川慢吞吞说:“这倒不是。”
老人瞪圆了眼睛,怒了,“那还不去医院!”
冬苗叹了口气,顺手递了一瓶水过去,笑容温婉,“您别生气,听他慢慢说。”
老人看着冬苗,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又对牧川说:“小伙子,你都说吧,我老爷子能承受得住。”
牧川神情平静,“他穿这么少不冷吗?”
男人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牧川点了点头,“人一冷,不就会有那些表现嘛,嗯,没毛病。”
男人:“……”
老人:“……”
冬苗抹了一把脸,无奈说:“弟弟啊,你有一天若是被人揍了,一定是因为你太不会说话了。”
男人回过神来,捏着手指,笑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您。”
他看向老人。
老人连连叹气,皱着眉说:“行了,你回去工作就回去工作吧,连过年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摇了摇头,“爸,我不回去了。”
老人:“算了算了,你别骗我了,你们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不让你回去,年……我一个人过也一样。”
车外天气阴暗,那片阴翳遮盖住老人的脸,显得他格外失落。
等他转过头,却对男人笑了起来,“我没事,你的工作更重要。”
男人抿住唇,神情难受。
牧川突兀地说了一句:“快要下雪了。”
男人终于下定决心,他握住老人的手,攥了一下,“爸,我不走了。”
老人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小心试探:“你这小子就别哄我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男人笑了起来,“是是是,您吃的多。”
他顿了顿,目光放柔,轻声说:“即便是公司也不能勉强职员不和家人在一起吧?”
老人浑浊的目光一动,脸上的皱纹快要开出了花儿。
男人:“咱们先回去吧。”
老人忙道:“对,等会儿下雪就不好了,你穿的这么少。”
他准备脱下羽绒服给男人,男人忙按住他。
“爸,真不用,我年轻身体好。”
两人撕扯了一阵,男人好不容易把父亲哄住,让他回家。
老人下了车,却等在路边没走。
男人叹了口气,转过头,加快语气对牧川和冬苗说:“不好意思,耽搁你们两个时间了。”
他的手探进裤兜里,似乎想要掏出什么。
牧川淡淡瞟了一眼,“你如果是想要掏钱就不必了。”
还没等男人说话,牧川又补充说:“最好也把塞在车座下的钱拿走。”
“啊?”男人迟疑地翻了一下父亲方才坐的车座,果然找到了一张红票票。
冬苗温声说:“不用给钱,我们其实也不着急上路的。”
牧川看了她一眼。
男人被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掏钱,值得不住道谢。
他笑着问:“那我可不可以得到你的手机号,以后你若是到我工作的城市来,我请你吃饭。”
冬苗“哦”了一声,正准备报出电话号码,却被牧川毫不留情地打断。
牧川冷淡说:“我想就不必了吧,姐姐是有男朋友的。”
冬苗抿紧唇,又瞥了牧川一眼。
牧川抱着手,仿佛有些气鼓鼓的模样。
男人明显露出失落的神色。
“哦,哦,这样啊,那好吧。”他喃喃自语。
牧川催促:“赶紧下车吧,老人可不能在冷风中站久了。”
男人立刻推门下车,跟冬苗道了声谢。
牧川和冬苗看着男人走向老人身边,老人看了车子一眼,手比划着似乎在说什么。
男人挠了挠脸颊,又羞涩又尴尬地摇了摇头。
牧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冬苗瞥向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牧川抱着自己,冷静抱怨:“他竟然敢肖想你!”
冬苗:“哦,难道你就不是在肖想我了吗?”
牧川被她的话噎住了,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第18章
看到他羞成这副样子,冬苗自己也有些慌张。
她轻声咳嗽了一下, “你不说……我不是, 我没有了吗?”
牧川冷白的脸上晕开浅浅的红, 他如同逐水桃花的眼神千回百转, 绕着她旋开。
“我就是这么想着,何必遮遮掩掩。”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渴望, “小姐姐, 我就是在肖想你啊。”
他居然又说出来了!
冬苗假装认真开车, 权当听不到。
牧川苦恼说:“姐姐不让我撩,也不撩我,我说的话不是被打断, 就是被无视。”
冬苗直接说:“谁让你喜欢了。”
她扬了扬下巴, 白皙的脖颈磨蹭过黑衬衫衣领, 金色的耳坠轻轻扫过她的肌肤。
“自作主张,还擅自喜欢我,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牧川一脸乖巧, “姐姐什么时候来算账?”
冬苗瞟了他一眼,“这么期待?”
牧川朝她张开双臂, “躺平任你算。”
冬苗一时口快,“那你干什么?胀吗?”
牧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明白过来, 他的脸一下子红的彻底。
“你……你……”他根本就没在书本上看过这接下来怎么说啊!
冬苗莞尔一笑,“弟弟,你不行啊。”
牧川抿紧唇, 面色难看。
不行?
他直接伸出手撩起大衣,开始解皮带。
“哎!哎哎!你做什么!”冬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耍流氓的话,我就叫警察了啊!”
牧川的手在皮带扣上轻轻划了一下,“我以为姐姐想要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冬苗:“……”
牧川:“姐姐真不要吗?”
冬苗:“对不起,此地禁止开车!”
牧川委屈又可惜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刮的冬苗头皮发麻。
合着你还委屈上了?
你未免成长的也太快了吧?快把我的纯洁可爱牧小川还回来啊!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中午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冬苗感慨:“这个天气就应该窝在被窝里猫冬的。”
牧川温声一笑,“我也想陪姐姐猫猫冬,一个被窝……”
冬苗瞪他,“你再说,我就报警了啊。”
牧川:“需要我告诉姐姐我的电话号码吗?”
对哦,他不就是警察嘛。
冬苗:“不需要,再见!”
她将车停在一家面馆门口,直接开门下车,“嘭”的一声,把门拍上。
牧川亦步亦趋下车,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她的小尾巴。
这一幕真是该死的熟悉。
即便冬苗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幻觉,可是头脑总是会自作主张。
突然,她耳朵一热。
冬苗莫名其妙地看向牧川。
他站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中,眉眼带笑,将搓的发热的手掌扣在她的耳朵上。
他的眼睛清晨无比,可以倒映出她茫然的身影。
他压低声音,可怜兮兮说:“你不让我陪你猫冬,那我做你的小棉袄好不好?不做小棉袄,那做你的耳暖好不好?”
他冲着她讨好笑着,就像是刚刚舔完牛奶,冲着她喵喵叫的小奶猫。
她的心口又中了一记猫猫拳。
冬苗努力摆出最冷酷无情的模样,朝他伸出了手。
他想了想,将扣在她耳朵上的一只手放下,搭在她的掌心。
他并不尖锐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划了几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唤她:“苗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