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到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隔的还有些距离。而且虽然到处都张挂了灯笼,但夜风渐渐的大了起来,吹的廊檐下的烛火晃晃悠悠的,各人的相貌就看得很不真切。
崔季陵就看到走在右手侧最外面的那个人身形纤细,走路的姿态跟他印象中一模一样。便以为这肯定是姜清婉无疑,连忙大踏步的迎了过去。
胸腔里的一颗心快的都要跳出嗓子眼来了,手心里也紧张的汗湿一片。
除了紧张和激动,他发现这会儿他心里其实没有半点的愤怒和埋怨。
只要她好好的在这里,能时时刻刻的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其他的事,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婉婉。”
他忍不住的叫出声,然后伸手就想要去拉姜清婉的手。不过在看清姜清婉的的相貌之后,他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认出来这是他见过一次的那位永昌伯府的姑娘。和他的婉婉同名同姓,耳旁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小黑痣。当时他就错将这位姑娘认成他的婉婉,心情很激动。不过她们两个人相貌是一点儿都不像的。
现在他又将这位姑娘错认成了婉婉......
她过来做什么?自己并没有叫她过来。
心中快速的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收回手,漆黑如黑夜的双眸迅速的看着姜清婉旁边的几个人。
何夫人,刚刚进去传话的那个丫鬟,还有一个他不认得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他的婉婉在哪里?
崔季陵的目光渐渐的带上了寒意,一双眸子也渐渐的黑沉了下去。
何夫人看到崔季陵在这里,就对他屈膝行礼,笑着叫了一声:“侯爷。”
心中有点奇怪。
不是说是周指挥使叫赵夫人和姜清婉过来说话?怎么侯爷也在这里。而且看侯爷现在的样子......
他口中叫的婉婉,又是谁?不会是这位姜姑娘吧?难道他们两个人认识?
就目光狐疑的望着姜清婉。
姜清婉还震惊在原地。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正面看到崔季陵,更没有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婉婉这两个字。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崔季陵就一直叫她婉婉。各种各样的语气都叫过。
满含柔情的,宠溺的,畅快的,也有生气无奈的时候。刚刚的那一声婉婉,声音发颤,含着期待......
心中忍不住的发酸起来,眼角也有些发热。竟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但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
崔季陵这是在叫谁婉婉?她?难道他认出她来了?
心中不由的就紧张起来,交叉垂在小腹前的双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
不过崔季陵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见这里没有婉婉,他就转过头问何夫人:“婉婉在哪里?”
语气中难掩躁动和急切。
难道她又悄无声息的跑了?不过周宅附近他都已经布置下人手了,她就算想跑,那也肯定跑不掉。
何夫人有些发懵。
婉婉?什么婉婉?姜清婉不就站在这里?怎么崔季陵还要问婉婉在哪里?
正想要说话,就看到周辉走过来,问道:“何夫人,请问哪一位是工部右侍郎的夫人?”
其实他刚刚在旁边已经看过了。见姜清婉梳着姑娘家的发髻,那肯定不是大都督要找的人。另外一个则是梳了妇人的发髻,手中也牵着一个小女孩。想必这应该就是卞玉成的夫人吧?但是看大都督的样子,显然又不是这位妇人。
大都督向来冷静克制,也只有在遇到他夫人的事上才会这样的不冷静。
听他们说到自己,赵夫人就开口说话:“妾身的夫君便是工部右侍郎。两位可是有话要对妾身说?”
刚刚在前厅观礼的时候她见过周辉。而且现在周辉身上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无疑这位就是新郎官,周指挥使了。他身边的那位男子倒不知是谁。不过地位肯定是很高的。刚刚何夫人称呼他为侯爷,而且周指挥使对他的态度也很恭敬。
“你是卞玉成的夫人?”
崔季陵的目光一下子就望了过来。锐利如鹰隼一般,只看的赵夫人心生凉意,想要回答的话都梗在了喉中。
姜清婉也是一惊。
卞玉成的夫人?
她目光看着赵夫人,然后又看向赵玉婉。
难怪先前她就觉得赵玉婉眉眼间有几分像卞玉成,原来竟然是他的女儿。
而且,听周辉和赵夫人的意思,卞玉成现在已经是工部右侍郎了么?
意外得知故人的消息,还是对自己很好的故人,姜清婉心中也难掩激动,目光一直看着赵夫人和赵玉婉。
这是卞玉成的夫人和女儿。原来他都已经成了亲,女儿也这样大了。
心中很为他高兴。但忽然又担心起来,崔季陵找赵夫人做什么?难道他想对卞玉成不利?
姜清婉知道,当年崔季陵对她和卞玉成之间一起长大的情分始终耿耿于怀。特别是后来后来两家人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差些儿就嫁给了卞玉成。
便是后来,她同家中决裂,嫁给崔季陵之后,卞玉成也来找过她好几次。见她过的清贫,还给了她银子,温和的说若往后她有任何困难,可随时去找他。他永远都会是她的成哥哥。
她一向是将卞玉成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待的,若崔季陵要对他不利,她绝对不会答应。
但崔季陵这会儿心中满是震惊。
卞玉成的夫人,竟然不是婉婉?那婉婉在哪里?
就猛的转过头看着何夫人,问道:“婉婉在不在里面?”
眉眼中满是焦急。
不过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何夫人是认得婉婉的。若她见过婉婉,她肯定会告诉他。但是现在她却没有说......
何夫人这会儿也约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崔季陵要找的是他的夫人,而不是这位永昌伯府的姑娘。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您要找的是,崔夫人?”
见崔季陵点头,她就回道:“我并没有见到尊夫人。尊夫人不是一直在外地修养么?怎么,现在她回京了?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几时她有空闲,我好过去拜见一番。”
姜清婉冷眼站在一旁听他们两个说话。
听这意思,怎么,原来不是周辉要找她和赵夫人说话,而是崔季陵?而且崔季陵是要找她?难道他不知道她早就已经死了的事?只怕过了这六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什么了。
还有,听何夫人的这意思,原来崔季陵这些年还给她保留着崔夫人的这个名头?
姜清婉只觉得可笑。
都已经同孙映萱做出了那样的事出来。不论后来他们两个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在一起,但何必还要惺惺作态的给她保留着崔夫人的名头。而且可是孙兴平亲口告诉她的,将她作为贡女送入京就是崔季陵指使的。若不然,他们这几个小小的王府侍卫,敢动王府长史的妻子?不要命了不成?
那他现在又要来装什么深情?
第55章 第一口血
崔季陵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大踏步的往回就走。
周辉就歉意的对何夫人点了点头,说道:“何夫人,烦劳您带这位夫人和这位姑娘先回去。”
说罢,也转过身,匆匆的追赶崔季陵去了。
何夫人和赵夫人都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姜清婉心中却是隐约的猜到,卞玉成只怕现在就在崔季陵的手中。
何夫人正在歉意的跟赵夫人说话:“......让您跑这一趟。我们现在就回去罢?戏台上这会儿应该唱到了您点的那出戏了呢。”
虽然是周宅请来的戏班子,但要唱的戏却是一应有身份的女眷点的。工部右侍郎是个正三品的官儿,地位也很高,赵夫□□凭夫贵,旁人自然要让着她。她推辞不过,就点了一出戏。
赵夫人也不知道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来这一出,更不知道卞玉成是谁。
其实刚刚她打算告诉崔季陵,她的夫君姓赵,名叫赵玉成,并不是卞玉成,只怕他是认错了。不过当时被崔季陵浑身森寒的气息所压迫,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就对何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这位侯爷想是认错了人,我夫君姓赵,不姓卞。不过也没有什么事,正好我刚刚坐的久了,也想要出来走一走呢。”
这样说话,彼此的面上都要好看些。
然后她牵着赵玉婉的手,低头跟她说话;“婉儿,我们回去听戏。”
赵玉婉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过看到姜清婉没有动,眼珠子转了转,就问道:‘姐姐,你不回去么?”
姜清婉现在确实不想回去。
她虽然不明白赵夫人为什么说她夫君不姓卞,而是姓赵,但是刚刚既然崔季陵那样说了,那总不会错。
而她担心崔季陵会对卞玉成不利,总想要过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安心。
不过这些话肯定不能对何夫人和赵夫人说。就找了个借口:“我腹内有些疼痛,想去净房。两位夫人请先行,我稍后便来。”
何夫人和赵夫人都不疑有他。何夫人还叫刚刚的那个丫鬟带姜清婉去净房。
姜清婉谢过了。待何夫人和赵夫人走后,她们主仆三人就跟着那个丫鬟往旁边走。
刚刚她暗暗的记住了崔季陵离开时的方向,见这会儿丫鬟领着她走的地方和崔季陵离开的方向很近。
很快的就到了净房,姜清婉就叫过红药来,轻声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红药在她身边伺候有些日子了,对她很忠心,也是个很伶俐的人。当下她点了点头,就走过去跟周宅的那个丫鬟攀话。又故意的拉着她走到旁边去看一丛还没有开的玉簪花,问她这是什么花。
姜清婉见她们背对着自己,就叫绿罗过来轻声的交代了几句,让她守在净房门口。自己则是往崔季陵先前离开的方向快步的追过去。
崔季陵这会儿正一脚踹开锁起来的槅扇门。用力之大,槅扇门的门轴都断裂了,向一边倒去。
然后他快步的走进屋里,看着一脸震惊的卞玉成,愤怒的逼问他:“婉婉在哪里?你将她怎么了?”
姜清婉当年明明留信说去找卞玉成,随后他也去云州寻找过。虽然卞家人不知所踪,但他问过,知道卞玉成离开的时候身边是有个美貌女子的。但是现在卞玉成的夫人竟然不是婉婉。
难道他竟然让婉婉做妾?或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婉婉已经嫁过他了,卞家的人也未必会再接纳她为卞玉成的正妻。
但是他的婉婉怎么能给人做妾?她那样娇气的一个人,就应该让人捧在手掌心里宠着才对。
看着卞玉成的目光就冷如冰锋,握起来的手手背上青筋都梗了起来。
卞玉成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婉婉是你的妻子,她不是在你的身边?你为何来问我她在哪里?”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严厉:“是不是婉婉发生了什么事?”
他比姜清婉大了五岁,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两家大人早年就提过他们两个人的这门亲事,他心中也一直将姜清婉当做自己的小妻子来看待,想等她及笄了就娶她过门。但是没有想到中途崔季陵会忽然冒出来。
但是听崔季陵这话里的意思,姜清婉竟然不见了?
就算卞玉成现在已经娶妻,生了孩子,但他对姜清婉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而且当年姜清婉嫁给崔季陵,他心中确实是很嫉恨的。
他是知州之子,云州城里也是有名的贵公子,可当时崔季陵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家中清贫。姜清婉竟然愿意抛却锦衣玉食的生活,一定要嫁给崔季陵!
但是现在,崔季陵竟然来问他婉婉在哪里。
当下心中不由的就恼火起来,一张清俊的脸上也有了怒意:“是不是你将婉婉怎么了?”
若非周辉在旁边拦阻,他都要过去揪着崔季陵的衣襟,狠狠的质问他。
崔季陵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厉声又急促的问卞玉成:“婉婉没有去找你?”
虽然那封信和那封休夫书都被撕了,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是刀子一样,深深的扎在他的心上。这些年每次想起来,都痛彻心扉。
他是不会记错的。姜清婉当时明明说要去找卞玉成......
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就冷笑:“你不用再装了。你若非是想要逃避我的寻找,怎么会改姓?念在你和婉婉自小相识的份上,只要你交出她,我饶你不死。”
卞玉成也冷笑:“早就听说朝中的大都督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但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不过即便是你,我也不怕你。我乃堂堂朝廷三品命官,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定我生死的?除了当今皇上,没有人有这样大的权利。”
“你尽可一试。”崔季陵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卞玉成的目光越发的锐利森冷起来,“我再问一遍,婉婉在哪里?”
崔季陵以前虽然只是个温润书生,但多年战场上的经历早就将他身上的那些温润洗净。当他这样微眯着双眼看人的时候,眉眼间的煞气足可让人心生寒意。
卞玉成对上他凛冽的目光,心中也觉发寒。不过还是气道:“你自己的妻子,倒要反过来问我她在哪里。天下间竟有这样的事?”
背在身后的双手猛然的紧握成拳,崔季陵面上猛然变色。心中也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开始弥漫开来。
卞玉成这是什么意思?婉婉没有去找他?可是当年的那封信......
再也忍不住,猛然的就伸手拽紧了卞玉成的衣襟。
崔季陵虽然看着清瘦,但手上的力气是很大的。个子也比卞玉成高,愤怒恐慌之下,差些儿就单手将卞玉成提了起来。
“你到底将婉婉藏在哪里?现在就将她交出来。”崔季陵的眼尾发红,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翻滚着说不出来的戾气,“若不然,定叫你死无全尸。”
有一次姜清婉做梦,他听到她说梦话,在叫成哥哥。还哭着说对不起。
明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姜清婉也对他说过,她对卞玉成只有兄妹之情,但是听着自己的妻子在睡梦中哭着叫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崔季陵还是妒火中烧。
只是为免姜清婉不高兴,他在她面前一直强压着罢了。其实他心里嫉恨卞玉成嫉恨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