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得不重罚,就如当年她再是不愿,潘志文也得杀、元宵也得撤。
下属犯错,如果上司不担重责,上司就永远不会警醒。
朝堂上企业里疏忽,或许尚可弥补;然而军队里但有侥幸,死伤无数。
在虎贲军的上升期,带着污点转入地方,郭守彪很难再有建树。
也正是因为他前途尽毁,才能使得警钟长鸣,令全军紧要的部门岗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郭守彪的哭声从无到有,越来越大。
他再站不住,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入伍十几年,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外面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想离开军营!恨意在他心中疯狂的滋长,他兢兢业业半辈子,全毁在了叛徒身上!姜老德,他妈的老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陆观颐被郭守彪哭的难受,语带哽咽的道:“民生、教育皆是大事,我们且等着你往军中输送人才。”
郭守彪听不进去,仇恨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猛的起身,用袖子抹掉脸上的鼻涕道:“将军,我不怪你,可你得给我报仇!”
管平波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她起身走到郭守彪眼前,略微抬头,一字一句的道:“我会的。
便是你不恨,我也会恨。
恨他们逼我不得不撤你的职,恨将来不知多少袍泽死于他们的无耻。
里通外国,罪无可赦!”“将军……”郭守彪突然就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好半晌才勉强道,“我舍不得将军。”
舍不得把我从豪强庄园里解救出来的你,舍不得手把手教我读书识字的你……管平波眼中泪光闪过,却是笑着拍了拍郭守彪的胳膊道:“有过便罚,有功便赏。
我没判你罪,你就还得为我虎贲军效命。
基层工作不好做,望来日我能在优秀考评里,看到你的名字。”
话说到此,郭守彪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
他亦是做管理的,知道管平波的无奈。
深深看了管平波一眼,终究是感激站了上峰。
既然曾暗自发誓可为她去死,受点委屈又何足挂齿?慢慢的站直了身体,缓缓的抬手,而后加快速度,像此前千百次一样,利落的朝管平波行了个军礼,大声应道:“是!”
管平波郑重回礼。
对不起,我只有做最无情的那个人,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世间并没有空手套白狼,唯有百倍付出方有机会能获得些许回报的残酷。
所谓战无不胜,不止需要敌人的鲜血浇灌,很多时候,还需踏着自己人的尸骨向前。
我知道难免有牺牲,但还是对不起。
火器研发人员本就是从人丁兴旺的家族中选出,九个人的三族,形成了庞大的队伍。
即便是姜老德,也不可能把亲眷带走。
其幼妹便因生育,没去“奔丧”,故而连同才出生的孩儿,一并关押。
从个人角度上来讲,管平波非常不喜欢株连。
罪止自身,是她深入骨髓的教养。
但在这个没有高科技手段监控的时代,她只能采用如此残暴的方式。
囚笼一辆辆从街道上走过,被亲属牵连的囚犯哀戚的哭声,在愤怒的谩骂下,显的异常的微弱。
街上围观之人,见到囚笼中好几个孩童,纷纷露出不忍之色,有人低声道:“长辈有罪杀无赦,然牵连稚子,实在有些过了。”
旁边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冷冷道:“叛徒家的稚子可怜,那些因叛徒而战死沙场之人家的稚子便不可怜了么?”
街上的人道:“烈士遗孤皆有抚恤,虽痛失父亲,却称不上可怜吧?他们考试还加分呢!”
少年冷笑:“他们老子叔伯都不可怜他,犯的着你来可怜?将军只流不杀已是客气,他们父兄不是觉得姜戎好么?滚去姜戎做子民,岂不是遂了心愿?”街上的人急道:“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般幼小的孩子,去了姜戎还有活路么?诛九族的大罪还未必赶尽杀绝呢!”
另一个围观的人解围道:“都少说两句。
带着枪炮技术叛逃,与谋反无异,牵连三族不足为奇。”
又对少年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事,我看你筋骨强健,将来怕也是想当兵的。
待到日后你做了大将,有了战功,天下又太平了,便劝着将军些吧。
牵连到孩子,终究不是仁政。
行王道,方可天下归心!”
少年脸上霎时爬满了愤怒,还待说什么,母亲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炳瑞,街上人多,仔细撞着,快过来。”
名唤徐炳瑞的少年只得往母亲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小段,刚才激动的情绪冷却了下来,牵起母亲的手,默默往回走。
没走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囚车的末尾刚好驶离了他的视线。
徐炳瑞眼睛发酸,咬了咬牙道:“妈妈,我想去参军。”
徐母怔怔的看着儿子,良久,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妈妈不让你去,只是你过不了虎贲军的政审的。”
徐炳瑞突然大叫道:“我阿爷才不是叛军,他才没有叛逃!他定是烈士,定是当年的人漏登了他的名字。
我徐家没有孬种!没有叛徒!”说毕,想起方才那路人说的“大将军”的话,绝望的嚎啕大哭。
徐母含着泪,拖住哭泣的儿子,慢慢的走向了自家的豆腐摊。
天上飘来乌云,亮堂的天空霎时阴了。
徐母抬头看着天,她亦不信好不容易从奴籍中挣脱的丈夫,会心甘情愿的跟随潘志文叛出虎贲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天让他分去做了潘志文的部下,天让他没被统计在烈士名单里。
这都是天命,凡人违逆不得。
她太懂儿子对叛徒的憎恨,如果没有叛徒,他们母子依旧舒舒服服的生活在邬堡里,生病了有大夫;农忙了有人帮插秧;孩子不必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落得个大字不识的下场;更有无限风光的前程摆在眼前,想做文职便做文职,想当战兵便当战兵,而不像如今,前路茫茫。
可世间没有如果,天堂到地狱,不过一瞬间。
孤儿寡母、举目无亲,生存何等艰难?可他们还是活下来了。
囚笼里最后的哭声消失在风里,在万千被牵连的无辜面前,流放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不是么?
第260章 宫务
第57章 宫务
以对姜老德等人的家眷从重处置始,以中军为中心, 虎贲军开始对各部门进行逐级彻查。
敢于叛变的定然没几个, 但贪污腐败的不会少。
具体的事宜交给了稽查部长李玉娇, 管平波便撒开了手。
此时她正缓缓的走在营中, 亲自为郭守彪送行。
武备司由原火炮二组组长陆建勋接手, 因武备司内各色数据笔记齐全,没费多少功夫便交接完毕。
郭守彪的步履沉重,强忍着回头的欲望, 跟在管平波身后,沉默的走出了军营。
军令如山, 正是管平波一次又一次的铁面无情, 才奠定了稽查部令人闻风丧胆的威信。
道理都懂,然而落到自己头上了, 总是难以释怀。
走到江边, 郭守彪轻声道:“将军请留步。”
管平波拍拍郭守彪的肩:“我没有放弃你,你不要放弃自己。”
经得几日, 郭守彪早已想通。
虎贲军依旧是缺人才的, 他去到地方,未必不是出路。
被迫上了这么多年学, 不至于连宦海沉浮都不知道。
再则, 管平波本就因姜老德之事心情不好,他也的确有领导责任。
事已至此, 与其撒泼打滚,不如让管平波记住对他的这份愧疚, 以图将来。
遂,郭守彪扯出个笑脸道:“将军放心,我都知道的。
前日因激动,在将军面前失态,还请将军见谅。”
管平波笑笑:“无事。
哪个退伍的都要哭的,你算冷静的了。”
说着,转头看向郭守彪身后的男孩子,他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生的虎头虎脑,是郭守彪的长子。
他提着个藤箱,似个小大人般神情严肃,煞是可爱。
管平波伸手揉了揉小郭的板寸头,笑道,“好生练武,将来好参军。”
小郭显然被管平波惊到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郭守彪不好意思的道:“臭小子上不得台面,叫将军看笑话。”
管平波又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道:“我看就挺好,别太拘束了,将来必成器的。”
郭守彪忙道:“谢将军吉言。”
太阳高悬,开船的时间快到了,郭守彪带着家人登上了开往岭东的船。
船只开动,郭守彪立在甲板上,再次对管平波行了个礼。
管平波笑着回礼,然后挥挥手,文臣武将皆肱骨,他们应该还能再见的。
三月十五,在军营里呆了半个月的管平波回到了太极宫。
短短几个月时间,宫中已是习惯了他们女主人的神出鬼没。
不过通常在初一十五两日,若无军中要事,她多半会回宫看看。
几个宫妃聚在坤宁殿的书房中,如同外臣那般,分工协作的处理着宫务。
管平波进门,众宫妃纷纷起身拜见。
她笑着叫起,携了郑荣妃与顾敏妃的手,往正殿落座。
郑顾二妃并几个新来的嫔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鲜嫩如花,看着极赏心悦目。
管平波问了一圈近况,听闻窦宏朗进来多歇在顾敏妃与吴昭容处,眼神在她们腹部扫过,笑眯眯的道:“等你们的好消息。”
那慈眉善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座的不是她老倌的小老婆,而是替她开枝散叶的儿媳妇。
顾敏妃和吴昭容当着众人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管平波又问郑荣妃:“前日听说贵太妃微恙,可是好些了?”郑荣妃忙道:“太医说是郁结于心,请平王妃带着侄儿侄女多走动了几回,已是好些了。”
管平波点头道:“既是如此,宫中到底不便,你明日去问问贵太妃,她若愿意,可去平王府小住。”
众妃嫔皆怔了怔,胡三娘忍不住道:“娘娘的决定,圣上知道么?”
管平波挑眉道:“怎么?宫里的事我做不得主?”
胡三娘嘟囔道:“没听过妃子能跑出宫去住的。”
此话明着说贵太妃黄雪兰,实则说的是住在军营的管平波。
依管平波的性子,是懒得跟胡三娘计较的。
不过现在二人的儿子“争太子”,架势总要摆出来。
胡三娘敢找茬,亦是在争夺话语权。
宫中长满眼睛和耳朵,每一次对话,传到外头都会有无数解读。
于是管平波很不客气的道:“太妃的事不消你多管,你的三百千学完了没有?”
胡三娘膝盖中了一箭,管平波以她不识字为由夺了她理事的资格,仗着有儿子,管平波又常不在宫中,找窦宏朗说了好几车的好话,才混进了理事的队伍。
她一把年纪,心里又不爽快,学的磕磕碰碰,进度远不如同样不识字的珊瑚。
管平波当日选妃,就有文化考试,考的不好的凭她生的再好,一律刷下去。
理由相当充分——纳妃本就为了皇家开枝散叶,岂可让愚妇为皇子生母?理直气壮的一句话,险些把胡三娘母子臊个半死。
正说话,窦宏朗走了来,挨着管平波坐下,笑问众妻妾:“你们聊什么呢?”管平波凉凉的道:“聊没文化真可怕。”
窦宏朗:“……”屋里没文化的就是胡三娘,无奈的看了胡三娘一眼,你不会说话,还不会装死么?
顾敏妃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是胡惠妃被管皇后压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在外臣眼中,胡惠妃无疑更适合做太后。
尤其是她父亲那等正统儒生,极反对后宫干政,看管平波一百个不顺眼。
管平波越强势,他们便越反感。
郑荣妃又是另一番想头,郑家只剩空架子,唯有孤注一掷,遂果断的站了管平波。
己方强势,她便乐的看戏,恨不得来盘瓜子。
剩下的几个嫔亦是各怀心事,统共七个妃嫔,倒是分了好有三四派。
殿中气氛有些诡异,管平波浑然不觉,兀自说道:“你把登基前临幸过的宫女名单给我,我好酌情给她们个名分。”
窦宏朗道:“我记不大真了,且得问问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