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给他爹续上茶水,“她舅家也没人了吗?”
“这倒是不清楚。”魏老太爷想了想,“当初他们非要陈萱她娘改嫁,两家撕破了脸,听说不大来往的。”
魏年吓一跳,“啥?爸爸,我媳妇她娘不是死了吗?”
“陈家那么说,我听你何老叔说,不是死了,是出门子走了。”魏老太爷问二儿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事儿,就是遇着一位南京高官的夫人,待我媳妇特别好,多奇怪,我都以为是我媳妇失散多年的亲戚。”魏年道。魏老太爷,“不可能的。就是阿萱亲娘还活着,也就是三乡五里的寻个婆家,南京那老远的地界儿,绝不可能。还什么高官夫人,你想哪儿去了,兴许是你媳妇投人家夫人太太的眼缘儿吧。”
“也是。”魏年就没再多问,心底越发认定闻夫人肯定是与他媳妇有一种极亲密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待他媳妇这么好。
魏年一向机伶,他没找闻夫人打听,直接找到智商不够的闻雅英喝咖啡。
闻雅英见着魏年就是一顿夹枪带棒,“怎么,这么迫不及待了?”
魏年一听闻雅英这话便知话中有话,结合一下闻雅英的智商,魏年慢慢的喝了口咖啡,心下拿定主意,面儿上不露声色,而是顺着闻雅英的话,露出一副略带得意的笑脸来,“您这可真见外,咱又不是外人,这样可不好?”
然后,闻雅英就给魏年这句攀龙附凤的话给刺激的爆发了,怒指魏年道,“你们也配!少跟我攀亲带故的!我告诉你,就算她是那女人生的,她可不姓闻!你也不是闻家的女婿!我劝你还是收起这一套钻营的本事吧!没的叫人恶心!”
魏年曾经猜测过,毕竟陈萱说过,闻夫人先前过的很不容易,出身微末,全靠自己才有了今天。可魏年一直不敢确定,因为,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怎么可能呢!哪怕闻雅英这蠢女人几乎是将话挑明,魏年都忍不住再试探一句,“恶心什么,要论关系,我还得叫您一声大姐哪。”
闻雅英险没给他这句恶心吐了,直接往地上啐一口,起身走人。
闻雅英怒不可遏的走人,魏年心头狂跳,天哪,便是他想破头都不敢想闻夫人竟然是他媳妇的亲娘,他的岳母!吓死了简直!唉哟,怪不得他一见那女人就怵,原来是冥冥中有这层关系!哎,那女人不知道我以前对媳妇不大好的事吧?!
想到媳妇说过今天要去闻夫人那里还首饰,魏年立刻叫了黄包车去闻公馆。陈萱正在同闻夫人说话,闻夫人说起过几日她这里要举行晚宴,闻夫人道,“雅英事情多,不能提前过来。你要有空,早上便过来帮我一起酬备吧。”
“好啊。”闻夫人待她这样好,陈萱当然愿意过来帮忙,陈萱一口应下,“就是我也不大懂准备宴会的事,您指点着我些,我应该还学得来。有多少人,要是晚宴,中午我叫人送些草莓过来,不要早上送过来,早上摘了,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
闻夫人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俩人正说着话,魏年就飞来了,闻夫人笑望魏年一眼,“阿年来的正好,到时你一起过来帮着老闻招呼客人。”
魏年简直一肚子的机密想同他媳妇说,结果,一见到闻夫人,魏年一肚子的话立刻咽了回去,换出一副好奇的笑脸,坐在陈萱身畔,“在说什么呢?”
陈萱笑,“夫人说过几天举行宴会的事,咱们早些过来帮忙。”
魏年心下愈发确定,这要不是丈母娘,真不能这样提携他们夫妻,魏年眼神都没敢同闻夫人对视。看他媳妇与闻夫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条长沙发上,魏年便坐一畔的单人圆沙发,腰身都不自觉拔的笔直,“好啊。夫人有差谴,尽管吩咐。”天哪,现在一想到闻夫人竟然是他丈母娘,魏年都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乱抖,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家说会儿话,陈萱就去书房挑书了,陈萱还想叫着阿年哥一起去挑几本。闻夫人笑,“宴会的事我还要同阿年再说一说,你先去吧。”
陈萱就自己去了,陈萱一走,闻夫人温柔的神色渐渐淡了些,打量一下浑身紧张到僵硬的魏年,魏年忍不住问,“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闻夫人不动声色。
魏年,“你是我媳妇的亲妈?”
闻夫人唇角微抿,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破魏年心肝脾肺,良久,闻夫人方道,“雅英一向存不住事,心又窄,对我有成见,容易嫉妒,还很愚蠢。你要从她那里突破,打听出什么也不意外。”
竟然都给人猜中了!魏年也不否认,只是压低声音,“您这是要做什么呀?”这么总跟我媳妇在一处,又不肯表明身份的。
闻夫人道,“不做什么。阿萱是可就之才,没理由不引导她,不拉她一把。”
“那您这……您不是要跟我媳妇相认啊?”
“我有什么资格与她相认呢?开始是没办法,陈家老二太恶心了,阿萱她爹死后,我带着她就是想守寡也守不清静。我想带着她改嫁,陈家老二怕我把嫁妆带走,我说不要嫁妆带走她,他又怕人戳脊梁骨贪寡嫂的嫁妆,他死都不肯撒手阿萱,非说这是他陈家的骨血。我后来回了娘家,没嫁妆的日子更难过,不得不离开家外出寻一条生路。后来,我日子好过了,也想起过她,最终并没有去找她。听说她小时候吃了很多苦,若我当初境况好后去找她,给她一些帮助,她就会是另一种人生了,起码,不会吃那许多苦吧。”闻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很快恢复镇定,淡淡道,“我没走那一步,已经错过了。她现在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与你的日子过的也不错,待以后她出国念书,一样是成功的人生。这就够了。”
魏年也不一定是要他媳妇认娘,他这岳母一看就很可怕,魏年都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他提醒闻夫人一声,“我倒是可以不跟我媳妇说,闻小姐那里,您可留心吧。她现在跟个火药桶似的,都快炸了。”
第157章 晚宴
待陈萱挑好书, 因年下事多,还有家里小丫头要回去喂奶, 陈萱魏年就先告辞了。路上陈萱递了本法文书给魏年,与他道,“给阿年哥你挑的。”
魏年虽然承诺闻夫人, 不把闻夫人是他媳妇亲娘的事告诉他媳妇, 可这心里装这么大一桩事。饶是魏年也不能立刻恢复平静, 不过, 看陈萱两眼晶晶亮的给他看书的模样,魏年笑,“唉呀, 见了书也没忘了阿年哥啊。”
“说什么呐,我一直记着哪。”陈萱感慨,“夫人和容先生一样, 都是极厉害的人。她会很多洋文,同那些大使馆的大使先生们说起话来溜儿的不行, 特别高级有档次。”
魏年问陈萱, “萱儿,你想不想成为闻夫人那样的人?”
“我是要做学问家的。”陈萱道,“夫人有夫人的本事,我还是想做学问。我主要是比较羡慕夫人那样自信又渊博的模样。我觉着阿年哥你倒是可以试试。”
“我还差得远。”
“怕什么呀,阿年哥你也是那种很聪明的人啊。”
陈萱兴致勃勃的同阿年哥说着话, 又说到过两天帮闻夫人酬备宴会的事, 陈萱道, “那天咱们早些过去,夫人待咱们这样好,咱们可得尽心尽力的才好。”
魏年自然称是。
其实,即便知道这等惊天秘密,除了魏年心里就揣十五只兔子一般,人家陈萱还是日子照过。平时就是照顾小丫头,去店里做事,顺带跟秦殊打听一下宴会要怎么准备。秦殊听说是闻公馆的宴会,跟陈萱商量,“到时我跟二嫂你一起去成不成?”
想着秦殊和闻夫人也一直很好,陈萱以前也常跟秦殊一起参加酒会,她就应下了,“这怎么不成?我不大懂这种宴会要怎么准备,阿殊你可得教我。”
“这没什么难的,其实现在的宴会多是西式自助酒会那种,就是大家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准备几样西点酒水就行了。”秦殊以前常参加这种场合,她自己家里也会有宴会,就把各种中式、西式宴会的准备都同陈萱细说一回,秦殊道,“二嫂咱家不是有草莓么,现在的宴会都要有水果,现在的水果像桔子、梨、苹果的不新鲜,把咱们的草莓带些去,新鲜摘的,又好吃,又好看。”
“我也这么说。”
陈萱做事一向公道,她跟秦殊商量着,闻夫人既是在自己家举办的宴会,想来只是请一些比较熟的朋友,陈萱提前看过草莓,跟大姑姐说好了,留出二十斤的来,这些草莓也不会让大姑姐吃亏,陈萱拿私房按市价买的。不过用私房钱的事就没叫魏金知道,魏金是个乍呼人,一点小事都爱嚷嚷出去,陈萱只说是别人出提前定的。
陈萱把秦殊带去也,闻夫人也挺高兴,笑道,“正好一起帮我的忙。”
闻夫人说是要陈萱帮忙,其实一样样的同陈萱讲宴会要如何酬备,要准备哪些饮食酒品,插花摆设要如何布置,介时现场可以放一些悠缓的音乐唱片。至于更私密的宴会,还有人家会请客人弹钢琴唱歌,这些在闻夫人这里是没有的。闻夫人道,“以前把唱戏的都叫戏子,视为下九流。现在明星歌星的地位与以前不同了,就是戏曲家也颇受追捧,不过,在一些大户人家还是极讲究这些,不愿意子弟在外弹琴歌唱。所以不要冒昧的请人演奏,如果有这种需要,宁可请歌星。”
陈萱点头记下。
秦殊道,“就像现在上海许多名媛都以会唱昆曲为荣,实际上就算肯登台,也多是为了公益酬款,没人肯真正上台卖艺的。”
闻夫人笑,“就是这个理。”
陈萱道,“现在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也没多少去唱歌唱戏的,我们老太太那么喜欢看梅兰芳马连良的戏,说起话也是一口一个戏子。”
闲聊一回,中午吃过午饭,陈萱回去摘草莓,还要给小丫头喂奶,然后再带着草莓过来。闻夫人让司机送陈萱过去,陈萱就一起把魏年带过去了。魏年现在每每见闻夫人总有些不自在,好在他是个撑得住的,还能里里外外的跟着忙一遭,然后到楼上跟闻先生打过招呼,私下跟闻夫人打听都有哪些客人过来。闻夫人很满意魏年的机伶,提前把客人的名单给魏年看过,魏年见都是北京城的名流,并不拘泥政商两界,只是名单比上次在市政厅舞会上的来人要简洁的多,可知必是闻氏夫妇关系极不错的。
魏年心中默默记下后,让陈萱也一起看一看,让陈萱心里能有个数。
闻夫人让阿芒打电话给闻雅英,让闻雅英有空最好能早些过来。结果,都找不到闻雅英的人。闻夫人无奈,“前天就让阿芒打电话同她讲了今天家里要办晚宴的事,她该早些过来。”
陈萱都觉着闻夫人这继母做的挺不容易,有用没用的也只有宽慰闻夫人,“闻小姐兴许是有事也说不定。”这话说的,陈萱都觉着假,她悄悄同闻夫人说,“夫人您每天这么忙,先做要紧事,这些事以后再说呗。”
闻夫人道,“也是。”
可想而知闻雅英过来后看到的场景吧,魏年就跟在闻先生身畔,招呼着过来的客人们。陈萱与闻夫人在宴会厅内招呼过来的客人,幸而闻雅英今日是与容扬一起过来的,她要爆也给容扬摁住了。容扬低声道,“别在这种场合出丑。”
闻雅英牙齿咬的咯咯响,过去后直接站在陈萱跟前,陈萱好在知道她大小姐脾气,想着闻夫人好意指点她,她不能叫闻夫人难做。陈萱连忙让开闻夫人身边的位置,高高兴兴的同容扬打招呼,“容先生,您来了,咱们里头说话。”这是在容公馆,闻雅英过来,陈萱就顺势和容扬屋里去了。
容扬都得庆幸陈萱是这样的好性子,容扬同闻先生打过招呼后,便同陈萱进去了。容扬道,“今天你们来的真早。”
“我一早就过来了,夫人说让我过来帮忙。”陈萱小声道,“我知道夫人是好意提携我。”
容扬认真道,“是你性子好,值得人如此相待。”
陈萱歪头笑笑,有些羞涩。
在容扬看来,陈萱真的是极富传统女性特点的女性了,只要是对她的夸奖,陈萱总是容易害羞的。容扬对来客自然更加熟悉,小声的同陈萱做着介绍,待客人与闻夫人打过招呼后,容扬再带着陈萱过去寒暄。秦殊也有自己的社交。
待客人来得差不多,容扬便让陈萱自己去学着与人交谈来往了,秦殊凑到容扬身边,拿个小甜饼咬一口,与容扬道,“闻姨打电话给大小姐好几次让她早些过来,都找不到她人,她自己要来这么晚,见二嫂和夫人在一起她又不痛快。她要是早些来,也轮不到别人了。“以为闻雅英是嫉妒陈萱站在闻夫人身畔沾闻家的光哪。就秦殊的观点,你自己不说早些来,这还你家宴会哪,别人过来你又不高兴,这叫什么脾气啊。
容扬道,“吃你的小甜饼去吧。”
秦殊皱皱鼻尖儿,摇摇头,过去找文太太说话去了。
陈萱一向与楚太太相熟,楚教授也是极熟的。楚太太又把陈萱介绍给了蒋太太靳太太认识,别看楚太太是旧式妇人,楚教授的地位在这儿摆着,楚太太圈子里都是文化界一流教授夫人。陈萱就爱与学识渊博的人相处,虽说各位太太有新有旧,陈萱也都能寒暄的说上几句。
陈萱就是有些意外又见到了陈女士,陈女士是与苗军长一起来的。今日苗军长穿的是便装,虽无十分儒雅,也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军人的飒爽之气。陈女士与闻雅英关系极佳,二人说话间,闻雅英脸上还带出些许笑意,总算不是刚刚那种人人欠她五十吊的样子了。
因为都是闻氏夫妇的朋友,大家彼此也没有那种政见相悖之人,熟与不熟,都是社交场里的人精,总是能一团和气。
陈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主要是魏年穿花蝴蝶似的碍了闻雅英的眼。这真怨不得魏年,魏年这样的精明人,岂会在这样的场合夺别人的风头,主要是魏年生得相貌英俊,饶是在一屋子显赫人士之中都是那种令人不能忽视的样貌。再加上魏年天生爱交际,闻雅英真是一抬头就能见到魏年在借着她爸爸和她表哥的东风与人攀关系,至于陈萱,闻雅英见她与些个旧式小脚太太们在一起,反是顺眼不少,认为陈萱就当在土鳖群儿里打转。
闻雅英平生最厌这等机巧钻营之人,再听到魏年竟然一口一个靳叔叔的称呼北京大学商学院的院长兼北平工商业协会会长,闻雅英端着一杯红酒,袅袅娜娜的上前搭了一句,“魏先生与靳叔叔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