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仁亦看向了长子,贺兰晨淡声道:“这本就是一场豪赌,父亲何不将堵住押在自家人身上,春娘身上流着我贺兰家的血,她总不会作出兔尽狗烹之事。”
贺兰仁沉吟了许久,方点了下头,话锋一转,道:“我已与季卿交换过信物,此时再提诸多要求怕是会惹他心生不悦,这封信该如何写,你们兄弟心中可有了章程?”
贺兰晨微笑着,眼底却透出了几分讥讽:“心生不悦又能如何,要我说此事也是您做的太过心急了,才会叫他占了上风。”
贺兰仁心中已生悔意,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皱眉道:“说这些又有何用,紧要的是如今这桩事该如何了结,春娘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若有恭帝赐了封号,她也可与中山王妃一较长短,将来生下子嗣身份亦要比其它庶子尊贵许多。”
贺兰晨淡淡笑道:“我且问一句,父亲觉得季卿可中意春娘?”
贺兰晨到底是长辈,问出这话已是有些不尊重,可贺兰仁知他这个长子不会说无用之话,蹙眉想了想,眼中忍不住露出自得之色,道:“自是中意的。”
“那便还办,父亲只管修书一封与他,告诉他春娘害了病,联姻之人怕是要换了人选。”贺兰晨沉声道,他是男人自是晓得男人的心思,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贺兰仁一时间未能弄明白贺兰晨的意思:“这岂不是有悔婚之嫌。”
“父亲只管这般去写就是,只说春娘患的是心病。”贺兰晨微笑说道,眸光幽冷,若季卿连这点事都看不透,也不值贺兰家赔上这一辈最出色的女娘了。
“罢了,就按你的意思去做。”贺兰仁叹了一声,只恨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否则也不会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贺兰仁修书一封送往了京城,因送信之人是连夜快马加鞭,是以三日便将信送到了季卿的手中,他展信一阅,不觉得挑眉,唇边勾出了玩味的笑。
“贺兰家想让本王奏请圣人为贺兰春请封。”季卿与幕僚袁国良道,将信递了过去。
袁国良躬身接过信笺一览,随即抚着长须笑道:“王爷以为九娘子的心病是真是假?”
季卿想着贺兰春那张娇媚的脸,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来:“那小娘子一看便是性子娇纵,怕是觉得委身做妾委屈了,这才闹了害病一说。”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倒未露出怒色,反倒眼中带了几分兴味。
“袁先生且替本王修书给贺兰仁,告诉他让九娘子安心养病,本王回幽州之时会前去探望九娘子,至于这更换人选一事,且不必再提了。”
袁国良笑道:“只怕这一封信不足以让九娘子的病痊愈。”
季卿一双秀长的凤目似笑非笑,瞥了袁国良一眼后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若随了贺兰家的意给了贺兰春一份体面,他们怕是想要求的更多了。”
袁国良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属下以为王爷应是对九娘子很有些另眼相看才是。”
季卿哈哈笑道:“袁先生倒是猜中了本王的心思,那贺兰氏委实是……”季卿摇了摇头,倒是不想与旁人谈论她的相貌。
“王爷既对九娘子有意,何不成全了她,卖贺兰家一个好,也可叫他们对您更加尽心。”袁国良温声说道:“属下以为趁着这个机会不妨递了话给圣人,求得一道封赏的圣旨,也是抬举了贺兰家。”袁国良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可见中山王府对皇权是何等的不放在心上。
季卿摇头笑道:“这个好虽要卖,却也得叫九娘子自己领情才是,否则不甘不愿的嫁进府里怕是会闹得满府都不安生。”季卿话说带了几分宠溺之色。
袁国良闻言不觉一怔,他从未见过季卿对一个女娘这般费过心思,细细一思量,便笑道:“那属下祝王爷抱得美人归了。”
季卿朗声笑道:“抱得美人归,这句话本王爱听。”
季卿此番进京不过是为了恭贺新帝登基,因此只在京中逗留了三日便带人离开了京城,恭帝对此并无二话,他巴不得季卿能赶紧回封地,他留在京中一日,京郊外季卿带来的驻军便叫他一日不得安心。
季卿回幽州时又一次在洛邑停留,因已与贺兰家交换过信物,两家已算是姻亲之家,他自以晚辈的身份进府拜访贺兰仁,一番交谈过后,贺兰仁便叫人带了季卿去了贺兰春所住的庭知山房。
贺兰春已知季卿过府,更对祖父让她装病一事不以为然,且不说这般手段实是上不得台面,她又不是那等争宠的妾侍,用这样的手段尚嫌早了些。
贺兰春并不是安静的性子,也不会因季卿过府便改了性情,她照旧带了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跳打竹舞玩乐。
贺兰春穿着一件窄袖胡服,因天气燥热,渐变的胡服采用了轻罗裁剪,她跟着鼓点的节奏在交叉的竹竿中轻盈的跳跃着,单脚巧妙的落在地上,未等竹竿合拢一脚踮起,灵巧的跳到了另一边,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像一只姿态轻盈,在园林中穿梭往来的美丽凤蝶。
季卿立在远处凝目眺望,唇边不觉露出笑意,待贺兰春发出一声娇娇的呼声,眼瞧着要被竹竿绊倒,他本能的伸出了手,想要接住这个妖娆娇嫩的少女,只是伸出的手落了空,让他不由自嘲一笑,何时他竟也会犯起傻来。
贺兰春并未被绊倒,她快速的旋转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跳跃到另一边竹竿的分合之间,口中溢出娇软的笑声,甚是得意。
“娘子,那边有人。”有眼尖的小丫鬟瞧见了季卿,忙到贺兰春身边提醒她。
贺兰春闻言顺着那小丫鬟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一眼可称之为轻描淡写,她轻轻哼了一声,轻巧旋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因她未曾吩咐,丝竹声亦不敢停下,只随着她的旋转的越来越快的身子不断的变换着节奏。
季卿并未因贺兰春的怠慢有所不悦,他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那双颊泛红的少女,他平素最厌的便是性子娇纵的女娘,可这贺兰春一看便知是被人宠坏了,不管是神态还是气质都毫不掩饰的透着娇骄二字,偏偏让人觉得理应如此,思及自己这番心思,季卿不觉皱眉,淡淡的笑意也掩在了迫人眸下,只是目光依旧牢牢的锁在贺兰春的身上,直到她倚倒在了丫鬟的身上,他才从拱门处走了过来。
☆、第10章 第 10 章
贺兰家的丫鬟规矩显然被讠周教的极好,瞧见季卿虽有惊慌却未曾失了礼数,她们只将贺兰春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穿着水粉色绛绡窄袖襦裙,髻上插着一支嵌了猫眼石银簪的丫鬟走了过来,她屈膝一福见了礼。
“郎君,娘子请您进厅堂说话。”她说完,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季卿进了明亮宽敞的正厅。
贺兰春去换了一身暗云纹的鹅黄色交领罗衫,微露香肩,细腰一束之下越发显得裹在翠色诃子中酥月匈圆润丰盈,几欲呼之欲出。
季卿目光落在贺兰春的身上,发现她走路的姿态很是轻盈婀娜,若非他耳力极佳极难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目光中带了几分欣赏之色,贺兰家也是经历过三朝的世家,教养出的女娘果然不凡,也难怪贺兰止进献妻女给前朝太子后还能将女儿嫁给武帝,想来那昭帝姿容必是不凡,才能叫戾太子临死前还使人将她送出宫去。
“王爷可是觉得这茶不合口味?”贺兰春瞄了一眼季卿手边未动过的茶盏,展颜一笑,艳光照人。
季卿将惊艳的目光敛在眼底,微微一笑:“非也,不过是主人家不在,我这客人怎有闲情逸致独自品茶。”
有的美人初见叫人惊艳,细品之下便失的味道,也有的美人初见觉得姿容不过尔尔,却极是耐看,季卿府中这两种美人都有,却独独缺了贺兰春这种,她之美好似花开艳阳,容光灼灼,以一种声势浩大之势席卷而来,初见叫人惊其浓艳,细品叫人撼其媚态。
贺兰春闻言娇声笑了起来,她歪坐在宽倚中,坐姿并不端庄,却叫人不觉轻浮,只觉得她透着一种娇媚入骨的慵懒之态。
“王爷可真会说话哄人开心。”贺兰春说,脆声唤了上了新茶来。
“老爷子说你害了病,如今可是将养好了?”季卿呷了口茶后温声问道,目光在贺兰春艳色惊人的娇媚粉面上扫过,观她气色倒与他想的一般极佳。
贺兰春撇了下红唇,不过也不会傻到在季卿的面前拆了自己祖父的台,她唇角弯弯,身子微微往前一探,白嫩的肌肤露出了大片,隐隐可见玉峰滟滟。
“王爷觉得我可是好了?”贺兰春手托香腮问道。
“面若桃花。”季卿笑赞一声。
贺兰春挑了下眉,轻轻的抚了下娇嫩的脸庞,之后倚回了椅子中,丰盈肉颤,颠颠之下夺人魂魄。
“既如此王爷又何须多此一问。”贺兰春娇声说道,秀长的眸子透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季卿闻言露出一抹淡笑,他目光落在贺兰春支在下颌的手指上,那五指纤纤,比葱白还要水灵,叫人忍不住心生遐想。
季卿不语,贺兰春比他还能沉得住气,她自持美貌,素来高高在上,哪怕面对是权势煊赫的中山王亦不会折弯腰身,反倒是季卿对上那双似盈满了水雾的眸子心下一软,想着贺兰春不过还是一小女娘,且容色潋滟,自有娇纵的资本,他有何须与她计较长短,想到这,季卿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轻声道:“既身子骨已养好,日后须得小心保养才是,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贺兰春发出一声嗤笑:“王爷这话说的有趣,还是您最为擅长的便是自欺欺人。”她意指季卿装傻充愣,明知她未生病,还虚情假意一番。
季卿渐渐敛了笑,他面色肃穆之时显出一种冷然来,然贺兰春却是不惧,她最擅揣摩人心,从季卿的目光中已知他犯了男人惯有的贪病,这世上的男人大多如此,面对美人总是会多了几许怜惜之心。
“春娘可是不愿进中山王府?”季卿直言问道,他总不能叫一个女娘小看了,说他盗钟掩耳。
贺兰春不答反问:“如果王爷是我可愿意进中山王府?”她未等季卿开口,便笑道:“这世上女娘谁不向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呢!王爷是男儿,权势煊赫,自不会明白女儿家的心思。”
“只因这?”季卿确实不明白,在他看来贺兰春这种想法甚至有些可爱,叫他忍不住溢出低低的笑。
贺兰春竖起手指轻轻一摇:“非也,王爷可有想过我若嫁给别人会是过得何种快活日子。”
贺兰春的话叫季卿皱了下眉,他根本不用细想也知若是别的男人得了贺兰春必将待她如珠如宝,舍不得叫她受半分委屈,以她的姿容至少二十年间也必能将夫婿拢在身边,勾得人生不出外心,日子自是过的快活非常。
“你想嫁给别人?”季卿声音冷了下来,眼神渐渐锐利,气势迫人。
贺兰春伸手抚着胸口,嗔道:“您这样吓我,我又怎敢说出心里话。”
季卿将落在贺兰春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牵了下嘴角:“你说。”
“我若说了王爷不恼?”贺兰春丝有几分好奇的问道,妩媚的眸子眨了眨。
季卿嘴角边噙着冷淡的笑,下巴轻点:“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女娘计较。”
贺兰春抚掌娇笑:“王爷果然是真男儿,有心胸的很。”
季卿薄唇勾了下,他生的并不算俊美,若要说,那张脸只能说英气非常,单论相貌与时下受人追捧的俊俏郎君无法一比,只是他气势凌人,单单只坐在那已叫人不会将注意力放到别人的身上,贺兰春明眸微眯,想着这便是权势带来的魅力。
季卿见贺兰春眼也不眨的盯在自己身上,不觉挑唇一笑,身上的气势卸了大半,他轻“嗯”一声,带了询问的意思。
贺兰春将目光收了回来,笑盈盈的道:“祖父已说与王爷交换了信物,我自不会嫁给别人。”
不会与不想仅一字之差,其中的意思却相差万里,季卿对这个答案自是不满,他笑容有些冷冽:“不会?”
“自是不会。”贺兰春润泽的红唇轻弯了一下,朝前倾了倾身体,目光中带了几分兴味:“王爷是想听到其它的回答吗?”她因这个动作放下了支着的手臂,也掩了一截白玉般圆润细腻的肌肤,藕臂在轻罗下半隐半现。
季卿叫她的话闹得心神有些不宁,本能的要张口否认,可目光中映入那张娇颜后唇边的话却咽了回去,他顿了下后,淡声道:“你嫁给本王并非心甘情愿。”
贺兰春手指轻轻摩挲着脸颊,让季卿微一晃神,指尖竟生出一股酥麻之感,似那张芙蓉面上的手指被自己所取代,他勾了下嘴角,露出一瞬的笑容,眼中多了份势在必得。
“王爷错了,我进了您府中非娶而是纳。”贺兰春轻轻的说道,目光中多了几分郁色。
季卿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女人最看重的不过是名分罢了,贺兰春本是嫡出,又生的貌美非常,与人做小不免觉得委屈,倒也情有可原。
“你是侧妃,怎能与旁的人一概而论。”季卿微笑说。
贺兰春娇哼一声:“侧妃难道就不用在王妃面前执妾礼了吗?”她手指抚在膝上,嘟囔了一声:“我这辈子还未曾与外人行过大礼。”
这话太孩子气了,叫季卿忍不住笑出声,想着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小娘,受不得一点的委屈。
“王妃为人大度,你便进了府也不会为难你。”季卿温声说,语中带了安抚之意。
贺兰春瞪大眼睛,娇声说:“这话王爷自己说的可信?”她轻哼一声:“左右我也得进您的府,您何必用这话来哄人。”
她声音实是又娇又软,叫季卿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眼中一抹犹豫之色掠过,贺兰春托腮冲他一笑,她正是春花灿烂的芳龄,这一笑既有娇柔入骨的媚色,又透着少女天真,叫人心不由软的一塌糊涂。
季卿露出自嘲的笑,他待女人素视作玩物,哪曾用过心思,不想这小姑娘一娇一嗔便叫他软了心肠,竟有些舍不得叫她为难,可见英雄果真难过美人关。
“待你进府后我为你请旨可好?叫圣人赐下封号,虽不比王妃尊贵,却也相差不离。”
贺兰春未曾露出季卿所想的惊喜神色,她歪着头,娇嫩的红唇微翘着,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屋内,使得她白皙的肌肤增添了几许暖色。
“这是王爷给我的补偿?”贺兰春笑吟吟的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