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保护区——路七酱
时间:2018-09-09 09:26:47

  现在审讯室, 多半都有单向透视玻璃,这边能看得到那边, 但是那边却看不到这边。
  即便如此, 藤晓眼底有些担忧:“王凝是个机警的人,咱们在这边——”
  “她比余初早进古代区, 算一算,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回来过……十年前,审问室还没普及这项技术。”
  跟余初这种一线执行任务的人不一样。
  王凝作为后勤医生进入, 除了身体素质之外和专业能力之外,对其他要求并不高。
  即使所谓的机警性足够,没有专业反侦察打底,并没有什么威胁力。
  谭宪眼底露出嘲讽来:“再说十几年待在古代区,她天天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脑子里装的不是争宠就是夺嫡,现代基本常识都退化完了,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藤晓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盯着审讯室走进的另外两人。
  审讯室不大,只有十个平方开外。
  余初一推开门,就感觉灰蒙蒙的一片。
  不超过五十瓦的白炽灯,水泥抹的墙面,吊顶下压造成层高不足,人还未踏进,就觉得有些有些压抑。
  屋子正中间摆着张全金属椅子,跟地面浇筑成一体,上面正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囚服的女子。
  一头干枯的长发,衣服松松夸夸的挂在身上,瘦的有些脱形,她半低着头,左手抓着手铐,有节奏的敲打着椅子,合着节拍唱着京都的歌谣——
  “日出屏山上,月入楚河中。”
  “并蒂赤清池,春暖绿南风。”
  “有女初长成,款款入深宫。”
  ……
  她声音嘶哑,却诡异的带着点笑意,说着说着突然就哭了,哭着哭着,又无笑起来。
  听着让人毛骨悚。
  不过,国师大人都在旁边。
  还怕劳什子牛鬼神蛇?
  余初拉了把椅子给楚小哥,然后自己拉了把椅子坐旁边,两人和王凝只有半米左右。
  两人只是静静的听着对方笑着,谁也没有开口。
  “日落月升…嘿嘿嘿…星星点灯,阿姐卖花,阿弟卖筝…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叫寂静,王凝就那么低着头,弯着腰,任长发垂下,没有了任何动静。
  像是死去了一样。
  正当余初犹豫着要不要去探探对方脉搏的时候,王凝突然抬起头来,长发糊了半张脸,露出另外半张脸来。
  可能是太瘦的缘故,此时的她皮肤蜡黄,颧骨突出,下颔尽显,歪着头有些神经质的笑着。
  如同鬼魅。
  余初看了一会儿,才依稀从这张脸上,看出当初王凝年轻时的影子来。
  王凝呆呆的看着两人,眼中是没有焦距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焦点,落在了叶长谦的脸上,勾着唇笑:“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她说完又将目光移到余初脸上:“余姑娘,两年前你去古代区走的匆忙,也没多留几日,来不及邀你请你一叙,是我的疏忽…哈哈哈…我怎么那么疏忽呢……”
  这青天大白日的,凭空妖风四起。
  余初叹了口气:“行了,你别装疯卖傻了,我也没有空跟你瞎折腾。”
  她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里带出些不耐烦来:“我只有20分钟时间,时间一到我就走。”
  有些神经质的笑僵在了脸上,王凝看着余初,慢慢的把的表情都收敛了。
  王凝记得当年认识余初的时候她才十几岁,只不过她是自由人,身份不同,档案归指挥部管辖,所以京都很少有人知道她未成年。
  那一段事情,王凝其实忘记的差不多了。
  只记得,余初这人看着不大,但是骨子里却是十分注重感情,无论是对宋家阖府上下,还是对待她那个师父。
  王凝眯了眯眼睛:“在进行谈话之前,我希望你们先把衣服脱了,确定不会把不该带进来的东西给带进来。”
  余初笑了笑,二话没说,用手把外套脱了之后,顺便的,把保温内胆也脱了。
  楚小哥倒是犹豫了下,见余初脱衣服脱的痛快,避开眼睛不去看余初,把自己的外套也给脱了。
  王凝这人太过谨慎,谈个话之前,让两人脱到肉眼能分辨的情况下,确定没有携带录音或者摄像设备。
  脸上眼中,双双有了神采。
  她不紧不慢,等着两人重新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后,才看着两人淡淡的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叶长谦似乎没有任何惊讶,依旧优哉游哉:“若说交易,自然要先先划出个道来,亮出要求和筹码,不知阁下的要求是什么,筹码又是什么?”
  “出于礼仪,我先说说自己的筹码。驻地现在关着我,审着我,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其他人的名录。”
  王凝仿佛又回到了深宫计划算进,大权在握的深宫宠妃上:“名录我自然是有,但是做了两手准备,这两个版本的名录大抵相同,唯一不同的之处——”
  王凝看向余初,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在于,有没有藤达。”
  藤达,藤晓的父亲。
  也就是余初的师父。
 
 
第七十五章 
  藤达。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 炸了的不止是审讯室的人, 对隔壁的冲击力可能更大些。
  藤晓面如金纸, 原本就没有什么血气的脸色,一片惨白。
  “胡说——她胡说!”
  谭宪一把抓住扭头就走的藤晓:“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问清楚,王凝她是何居心!”藤晓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里挤出来,“我爸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她已经疯到连个死人的名誉都要诋毁么?”
  “你先冷静下。”谭宪将藤晓拉回椅子上坐下,“王凝可能是狗急跳墙, 见谁逮谁咬谁, 我们再看看?”
  他抬头看向玻璃对面的余初, 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
  虽然他嘴上安抚着藤晓, 但是心底却觉得, 王凝这么说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余初的反应, 太过平静了。
  审讯室。
  “看来,你早就知道。”
  王凝没有在余初脸上过于平静的脸, 自己反倒有些惊讶了。
  不过想想, 也能理解。
  能孤闯古代区,把她几年的布局搅的天翻地覆的人, 没有这点本事才叫不正常。
  余初没有解释。
  当年的事情太过混乱,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眼看各自安稳, 余生安好了。
  却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她看向一旁的楚小哥,神情平静:“叶同志,你能暂时回避一下吗?我有话对她说。”
  叶长谦视线落在余初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上, 他虽然不知道藤达是谁,却知道此时的余初情绪恐怕并不像她现在看起来这么冷静。
  不过,他相信余初自己的判断。
  “好。”叶长谦颔首,准备起身,“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
  “国师大人——”
  王凝出声打断了叶长谦:“恐怕得劳烦您在多待一会儿。”
  余初面沉如水。
  她师父当年一直在南方活动,踏入京都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楚小哥在继任国师前,掌握不了驻点的人员名单。
  多半是不认识她师父的。
  余初:“我师父的事情,我们俩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扯上不相关的国师大人?”
  王凝笑了笑,为什么?
  谁让国师大人在京都风行雷厉,却偏偏一怒一笑都为红颜。
  先收拾了翟家,又提拔了宋家,就连对余初有照顾的顾家,也都更进一步。
  最后为了到驻地见一次红颜,不惜借闭关为名,暗地里亲自押着她回驻地。
  一路上不是对着条手帕发呆,就是对着个玉雕手串笑……
  不过,他要不是这幅坠入情网的样子,自己可能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王凝笑的有些嘲讽,“难道还期待你把我救出来,穿越驻地,送入古代区吗?又或者,让你协助我越狱,从此在偌大的现代区到处逃窜,活得如同过街老鼠,生不如死吗?”
  余初稍稍露出了些意外的表情。
  她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
  王凝这么自私的人,在判决之前,失去理智,利用手里的筹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很符合她自己的行为逻辑的。
  没想到,她意外的想的通透。
  余初皱着眉反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儿兆殷今年六岁,从小聪慧,乃陛下三子,不占长不占嫡——若是失去母妃的庇护,以后在宫里,不说登基大宝,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但是以国师之尊,若是庇护一个皇子,不仅可以护他成长,未尝不能再进一步。”
  “只要国师以仙逝老国师的名义起誓,护我儿一生周全,暗中助他夺得太子之位,我就将余小姐师父的事情,带到棺材里。不然——”王凝看向叶长谦,眼底都是决绝,“就一起身败名裂,共赴牢狱。”
  这么慷慨激昂的陈词,却没有得到审讯室里另外两人的任何反应。
  王凝虽然有些着急,却还是带着自信和笃定的看着两人。
  她心想以余初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她师父不管。而以国师的情根深重,也绝对不会放任余初不管。
  再说比起越狱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对他们而言,谁以后当皇帝,对他们俩并没有区别。
  只是暗中照顾,也不会伤筋动骨。
  叶长谦听了这么一大段,隐约听明白了王凝的所谓“交易”,虽说他这些年所学所用都是为了带头搞封建迷信。
  但是他自己其实是唯物主义者。
  借在海南休假的老头子名义,随便发个毒誓什么的,也无伤大雅。
  只不过他看了一眼余初抓着他衣摆扯了扯的手,选择了按照她的意思,沉默着不发表意见。
  而余初,则是因为现代警匪的剧本突然换成古代夺嫡剧本,画风转变的太快,让她荒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本以为,自己能套出个详细的越狱计划来,顺便可以再拔了几个内应。
  没想到——
  人一门心思在儿子能不能继承皇位之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王凝的心都开始慌了的时候,才半低着头缓缓开口:
  “我师父他那人吧,智商一般情商也一般,从农村出来一步步走出去,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学术名气,靠的都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没命的努力。所以看见我偷懒,总是痛心疾首,大冬天五点半去敲我的房门让我起来训练,晚上十一点还给我布置作业。”
  导致她跟着师父一年,学的学校三四年还多,十七岁就通过审核,单独执行任务了。
  “他还有些理想主义,在古代开私塾,传授的却是普世价值观,去寺庙盯梢,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去跟着主持聊了一晚上佛理,和道观的云真道长也是好友。直到有一次,他写信问我,人类应不应该干涉自然其他生物的发展?我这才隐约的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这回忆往事的口吻,让王凝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但是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只能耐下心来,听余初接着说下去:
  “后来,我从京都撤离,师父突然说要来接我。一般接人,应该在霖州那边等着,可是我师父却坐了几天船,特意来到了云锦,当时我十分开心。”
  “那时候封肃刚好卸任回去,连同驻点需要运回去的样本和实验数据,装了整整一船。同行的档案负责人员性格豪爽,喝高了就大肆展望未来,说有了这船数据,以后古代区相当于在我们鼓掌之中。”
  “从那日之后,他就沉默了起来。”
  “快到霖州的时候,师父给船上所有人都下了药,想凿沉船,跟我们同归于尽,连同那船数据样本一同沉入水中。只是,我把药给换了,那一夜大家和往日并没有两样,凿穿的口子,也被巡逻的人发现,及时堵上了。”
  “凌晨的时候,师父已经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他把我约到船头后,跟我说了最后一番话,纵身一跃跳河自杀了。”
  那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也跟着跳下来河,只是凌晨能见度太低,雾气太大。
  她没有找到人。
  等其他人听见响动,再来救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余初想到这,顿了顿,看向右方的墙面。
  那里黑乎乎,如同正常的墙面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王凝嘴唇颤抖着,脸上终于显现出慌乱来:“藤达……他死了?”
  “我师父主张保护区无为而治,希望古代区文明自生自灭,是净土一派,这我在五年前就知道了。”余初嗤笑一声,“你若是真的跟我师父有来往,难道还不知道他过世五年了?”
  说白了,王凝只是知道师父的信仰和理念,但是两人之间并无来往。
  王凝只是在赌攀咬到师父后,无论是真是假,只要该相信的人相信,就能咬下一块想要的肉来。
  王凝那副高高在上的气场消失殆尽,眼底除了仓惶之外,更多的是茫然,半虚脱的垮在椅子上,像是徒然间老了有十岁。
  “怎么会这样……藤达怎么会死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里都是恐惧,“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怎么能死……殷儿怎么办……他死了殷儿怎么办……”
  这声音比之前神经质的歌谣,还要让人难受。
  余初揉了揉太阳穴:“王凝,不如咱们换个交易。”
  王凝碎碎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向余初,重复着她的话:“换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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