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妈就不喜欢鹿悠,出了这种事,肯定是一万个不同意。而鹿悠最大的支持者——成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态度会如何?成弈都不敢保证,像他们这种家庭,就算可以接纳一个女人出身平凡,也很难容忍一个女人身上带有污点。
即使这不是鹿悠的错,可这个世道就是存在这种偏见。女人被玷污了,第一时间不是同情,而是反过来说她已经不干净了。
那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呢?
成弈他妈?不对,乔素珍虽然向来不喜欢鹿悠,可她更不喜欢成越。
她怎么可能私下里把成越约出来教他干这种事,再说了,如果成越把这件事抖给成弈,成弈肯定会彻底跟他妈闹崩,明显这样做才对成越更有利。
这个家里,还有谁最不想看到鹿悠嫁给成弈呢?成弈思来想去,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他几乎忽略的人。
成越的奶奶谭清娥。
谭清娥在成弈的祖母沈淑绮去世之后,嫁给了成老爷子。这么些年来,对成越的父亲成东彦不冷不热,不好不坏。成弈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谭清娥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百般疼爱,成越这性格也有她从小到大骄纵的原因在。
可是谭清娥为什么不愿意看到鹿悠嫁给成弈呢?就连成越的父母也乐见其成,在他们看来,成弈娶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对成越来说是件好事。如果成弈找个旗鼓相当家庭背景的女人结婚,那才是威胁。
谭清娥是出于什么原因看不惯鹿悠?成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成弈:“你最近去大宅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成越的奶奶?”
鹿悠:“嗯,见过几次。我昨天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还碰到她了。”
成弈:“她平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
鹿悠:“没有吧。就是有一两次我在房间里陪爷爷的时候,她进来过,说是拿东西什么的……”
从鹿悠的话里,似乎听不出太多有效信息。
鹿悠:“你是说,是她把我的行踪告诉了成越?”
成弈:“只是一种可能。你觉得她对你态度怎么样?”
鹿悠:“就这样咯,我也不能指望她给我好脸色看啊。我是你女朋友,而你又不是她亲生的孙子,怎么可能喜欢我?况且女人最讨厌自己男人的旧情人,你爷爷还老记挂着你奶奶,她怎么会高兴?”
正是这句话,突然点醒了成弈。
成越的父母,包括成越对成老爷子那一辈的纠葛都不甚了解,也不想了解。就连成弈和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老一辈的事,晚辈有什么理由置喙呢?
可如果把这件事放在感情的角度来看,那就非常好解释了。当年成弈的祖母生病逝世,也因此成了成老爷子心里的一块情殇。身为祖母的陪嫁丫头,谭清娥不可能不知道当年成老爷子和夫人非常恩爱。
后来,谭清娥嫁给成老爷子,怎么说,至少她心里也是爱着成老爷子的。说一千道一万,一个女人肯定会嫉妒成老爷子对亡妻的那份拳拳爱意。
本来这些事早已被时间冲刷得快要淡去了痕迹,这么多年谭清娥陪在成老爷子身边,也算是熬出头了。
可这时候来了个鹿悠。
成弈记得成老爷子第一次见鹿悠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祖母。家乡一样,甚至养的猫都一样。后来鹿悠还帮成老爷子修复过祖母的照片,更别提后来她经常往大宅跑,陪爷爷说话。
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提醒着成老爷子,他曾经有一个恩爱甚笃的原配妻子。甚至可以这样说,成老爷子对鹿悠的好感,一半来源于与祖母的相似性。
谭清娥说到底也是老爷子的身边人,对老爷子的心性变化肯定了如指掌。如果他一点点回忆起亡妻的事,她怎么会没有察觉?
成弈抿着唇,决定有必要找人好好了解一下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了。
第95章
这天, 成弈照常送鹿悠来成家大宅。自打成越闹了这事,大宅里确实很久没见到他人影了。
两人见了成老爷子,成弈说他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成老爷子笑道:“你看看你, 天天打发你媳妇儿来陪我, 自己倒是得了空学会偷懒了。”
鹿悠:“爷爷难道不喜欢我陪你吗?”
成老爷子:“喜欢, 当然喜欢了。”
鹿悠:“那我是替他给爷爷尽孝心, 爷爷就别拿他开涮啦。”
成老爷子:“还是小鹿贴心,你有事且去忙吧。”
成弈出了房间之后, 并未离开大宅。他在院子里三绕两绕, 终于找到了正在浇花的孙伯。
孙伯见到成弈,把手下的活放下了:“大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成弈:“我来看看爷爷,顺便……”
他上前两步, 走到孙伯跟前来:“孙伯,有些事我想请教一下你,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难得成弈有求于他,孙伯哪里敢怠慢,连忙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 说道:“当然有空。”
成弈跟着孙伯去了他居住的耳房,孙伯让他坐在椅子上, 自己则要去给成弈沏茶。
成弈说道:“劳烦费心了。”
成弈在房间里四下踱步,这个耳房面积不是很大,很多物件都有些年头了。孙伯打小就在成家做工, 看着成家上一代和这一代的子孙长大,资历非常老,所以上上下下大家都唤他一声“孙伯”。
孙伯端了茶水,成弈让他一并坐下。
孙伯:“大少爷有什么事情要问的?”
成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有些年头了,找别的人都说不清,这家里你待得最久,我想你应该知道得多些。”
孙伯:“是什么事?”
成弈:“关于我祖母的事。”
孙伯:“大少爷怎么想起打听你祖母的事了?这事确实隔得太远了,连我都记不太清了,不知道你想知道哪些方面的呢?”
成弈:“最近要到祖母的忌日了,我想着多了解一点,到时候带鹿悠去祭拜,也好交代。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
孙伯:“容我想一想……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江南沈家的小姐,你爷爷就是去江南的时候遇见的你奶奶,之后两人好上了,成家就来提亲。你爷爷去迎亲的时候我也跟过去了,那婚礼办得特别盛大,用十里红妆来形容都不为过啊。”
成弈:“当时我祖母从娘家带了些什么过来?”
孙伯:“你奶奶的娘家沈家,也算是富甲江南。她头上有三个哥哥,沈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在这嫁妆上自然是没有短过,而且你奶奶打小体弱多病,沈家更是当心头肉一样捧着。”
成弈:“嫁妆都有些什么?”
孙伯:“具体的诸如珠宝啊股权啊什么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当时给了很多钱,结婚以后你奶奶基本上都拿出来给你爷爷置业了。亿成集团能有几天这规模,你奶奶的嫁妆也是立了功的。”
成弈:“除了东西,还带了什么?”
孙伯:“还带了两个陪嫁丫头,和一只猫。”
成弈:“两个?”
孙伯:“这一个你肯定就知道了,就是现在你爷爷那位。还有一个叫.春兰,你奶奶去世以后,她就没在成家做了,出去寻了个人家嫁了。”
成弈:“哦,这样啊。那他们结婚以后感情如何?”
孙伯:“那感情当然没话说啊,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不过你奶奶身子弱,三天两头生病,你爷爷就在B市找了个老中医给她调养身子,调养个一两年,说是比出嫁前要好些了。”
成弈:“比出嫁前好?那后来为何又突然生病去世呢?”
孙伯:“说上来是突然生病去世,其实也是有些原因的。”
成弈:“什么原因?”
孙伯:“你奶奶好不容易身子调养好些,就怀了你爸。当时医生都说,她身子骨不太好,这孩子最好别生,可是你奶奶不肯,非要生孩子。好在最后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可这身子却是再怎么调养也回不去了。”
成弈:“……原来是这样。”
孙伯:“她当小姑娘的时候养了一只猫,我记得是黑毛白爪,据说叫什么乌云盖雪,很吉利。这猫跟了她好些年头,后来有一次养了一窝小猫,你奶奶可喜欢了,亲自做了窝,还让专人喂食。那小猫长得跟小毛球一样,外人看着也觉得好玩。有这一窝小东西,你奶奶那段时间气色竟也跟着好了些。”
成弈:“我早就听说祖母心善,喜欢小动物。”
孙伯:“谁说不是呢?可是那一窝小猫,居然误食了耗子药,死了。”
成弈:“……死了?”
孙伯:“是啊,一窝四个,全死了。而且那天早上是她自己要去喂小猫,结果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冰凉凉地躺着四个没气息的死猫,吓坏她了。你奶奶因为这事伤心了好久,尤其是做了妈的人,哪里看得下去这些。这一伤心,就又病了。”
成弈:“这事情太奇怪了。”
孙伯:“是有些奇怪,那小猫连喝奶都费劲,怎么会吃耗子药呢?可是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成弈:“那她去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似乎是突然发病去世的。”
孙伯:“哎,说起来吧,那段时间你爷爷不在家。她身子虽然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病入膏肓,医生都说她只是身子比旁人差些,但也不至于就是什么绝症,活不了八十一百,活个四五十岁也肯定没问题。谁能想到,她去世的时候,还不满三十。”
成弈:“她发病那天是出了什么情况?”
孙伯:“那天晚上她照常睡了,谁也没在意。结果夜里突然不好了,叫人又叫不到。第二天早上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迟了。”
成弈:“为什么叫不到人?”
孙伯:“本来那天晚上是春兰当值,结果春兰那天不知什么原因,睡得太死,居然没听见。春兰后来不在成家做了,也是觉得你奶奶的死跟她有很大关系,这才没脸继续待下去。”
成弈:“……那个春兰现在还在世吗?”
孙伯:“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成弈默默记下了这个人,如果说祖母的死跟她有关,那她肯定知道更多内情。
成弈:“那我祖母去世后,爷爷又是怎么跟那位好上的呢?”
孙伯:“这……”
成弈:“你说吧,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孙伯:“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总觉得有点……”
成弈:“究竟怎了?”
孙伯:“据说是你爷爷喝多了,一不小心,犯了错事。结果事后人家怀了孕,这才被迫结了婚。”
成弈:“……”
原来是酒后乱性,难怪孙伯不肯说,毕竟老一辈人的风流事说给子孙听,怪不合适的。
成弈:“喝多了?”
孙伯:“他们结婚以前,你爷爷还去你奶奶灵位前跪了。”
成弈:“……”
孙伯:“当时我听见你爷爷说,因为他喝酒误事,错把她当成了你奶奶,这才犯了糊涂。现在既然已经怀了孕,便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人,只能请你奶奶原谅。”
成弈心里一紧,毫无头绪的线索,竟一点一点连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线,慢慢浮出了水面。
成弈:“你是说,他喝完酒,认错了人?”
孙伯:“是啊。”
成弈:“他在哪喝的酒?”
孙伯:“在外应酬,那段时间他一直郁郁寡欢,有酒喝就拼命喝,好几次回到家都烂醉如泥了。”
成弈:“……”真没想到,老爷子还是个情种。可是他再喜欢祖母,伊人已逝,而他却犯了错事,被迫娶了另一个女人共度余生。
孙伯:“那天啊,她去送的醒酒汤。结果……就一夜没有出来。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不过老爷子不喜欢人提起这段事,所以渐渐也就没人提了。你最好也别说,省得惹了他不高兴。”
成弈:“嗯,多谢孙伯。我肯定不会去爷爷面前多嘴的,今天的事你也不要跟外人再提了。”
成弈出了房门之后,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正所谓,阳光猛烈,万物显形。孙伯一番话,让成弈有了些新的想法。
成老爷子既然好多次都喝醉了酒,可偏偏为何只有那一次出了事?而且,依照孙伯的说法,他是错把谭清娥当成了沈淑绮。成弈不相信成老爷子会为自己酒后乱性找这样的借口,那他说的就是真的。
认错人……他想起那天从成越身上搜到的药,不也是有致幻作用吗?被喂了药以后,会自动把出现在眼前的人当做自己最心爱的人,心甘情愿发生关系。
这么想来,这药几十年前大概就已经用过一次了。正因为这样,她才得以凭借肚子里的孩子爬到了如今的位份,不然她区区一介陪嫁丫头,在成老爷子满心满眼都是亡妻的情况下,她怎么能如愿?
可是,孙伯说的事,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在祖母去世的那一晚,当值的春兰睡得不省人事?再往前,就连那窝小猫的死都很蹊跷。
如果说,他祖母的死根本不是个意外,而是人有意为之,那……
成弈实在是不敢细想下去。
第96章
晚上鹿悠回去之后, 问成弈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害她。
成弈的回答模棱两可,在事情完全查清楚之前,他不敢妄下判断。本以为这件事只是冲着鹿悠来的, 可谁曾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 还牵扯到了几十年前的旧事。
这件事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如果这一切都是谭清娥所为, 那成弈绝对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