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由于对义兄的忠诚,他始终与潆儿姐保持着最远的安全距离。
他该是认为,如果这一辈子没有任何女人,那么潆儿姐就是他心里唯一。
云西心中不禁一片唏嘘。
他的内心,原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纯粹。
听潆儿姐说,他很小就成了孤儿,他的童年,应该过得很凄苦吧。
以至于潆儿姐与他的义兄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别的兄弟们虽然不像我跟老胡那样知道殷头的事多,但出了这事,也是没一个人敢相信的。可就是那个老何,还亏得他是平日里跟殷头走得最近的人。出了这档子是,死人似的没个回话!”说着柳捕快狠狠的咬了一大块饼,戚着鼻子瞪着眼,报仇似的狠狠嚼了起来。
“那小六呢?”云西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水,轻声问道。
一听到小六,柳捕快脸上狠劲顿时消减,他嘴里还含着半块饼,缩着脖子,语气低沉的说道:“不过无论怎样不相信,这事到底出了。小六那孩子可怜,殷头又向来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的疼,亲眼撞见了那样的场景,任谁都得没主意。听说他砍伤了殷头,俺和老胡虽然难受,但是也怪不了他。办丧事时,俺们还想着去邓家帮帮忙。”
说到这里,柳捕快又忽然气愤起来,看着云西狠狠说道:“可是您猜怎么着?那个老何竟然说,这次出的事不必以往,涉及衙门声誉,俺们兄弟跟殷头关系太近,不方便让俺和老胡去帮忙!”他扭头狠狠啐了一口,“俺看就是狗屁!他就是不想俺们去!”
云西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芒,她抬起头,直直盯着柳捕快,急急问道:“殷头请假之后,捕班的事情有那么忙吗?忙得小六都不能回家?”
柳捕快被云西骤变的表情吓得一愣,不自觉咽了口中所有食物,回忆了一下,谨慎的回答道:“那几天其实也没啥事,但是杨典史非要说捕班办事不利,接连出了几个案子,都没及时办到啥正经的事。就让老何着手清理最近行事的所有环节,俺们倒是没被派啥活,只有几个新进的捕快跟小六忙得慌。”
云西目光不觉一沉。
杨家这局棋下得果然够严密,一方面王婶娘这里是案中案,小六那边又有其他几个捕快陪衬着,教人即使看破,却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之所以会做到这个地步,恐怕还是忌惮拥破案天才云南与她这个小神探。
他们兄妹不仅查案一流,更是符生良新晋的左膀右臂。所以他们的反击,必须要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如此严密的计划,难道真的是出自于杨拓、李儒,或者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杨洲之手吗?
想到这里,云西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如果整个计划真的都是出自杨家,那杨家真的是太可怕了。
因为这个计划形成时间,就在杨家结束尧光白威胁之时。
要知道当时整个杨家都是焦头烂额,打击一个连着一个,绝对称得上是心力交瘁。可只是转眼之间,他们就整顿旗鼓,发挥出之前从来没有的天才表现,诡计一环扣一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竟叫她、云南、殷三雨一步步走进巨大的陷阱都不自知。
一个县城小典史世家,真的就具有如此可怕的诡计能力吗?
那官场的凶险也太吓人了吧。
不!云西猛然抬起头来,双眼瞬时放出鹰隼一般犀利的光!
杨家背后必然还有高人!
通过尧光白事件,就可知杨拓最大的本事不是冲锋陷阵到第一线,他最大本事就是大胆用人。
寻来最合适的人才,放在最合适岗位上,去做最合适的事,这便是杨拓的擅长。
如果殷三雨查到杨家贪污受贿重要证据的事,叫杨拓知道了。而那些证据又是对于杨家来说,比尧光白的威胁还要致命,那么他该会怎么做呢?
云西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她绝不能局限与眼前的事情,她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考虑到。
如果杨拓手中存在着这样的设局高手,水平甚至不会在云南之下,那么一开始对付尧光白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必要借助他与云南的力量。
更不会让符生良有将局设局,名义上帮助典史,实际上安插云南与殷三雨趁机查出杨家犯罪证据的机会。
那时没有这样的高人,现在却有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样的做局高手是解决了尧光白一案之后,才被杨家最新高攀上的。
可是杨家的活动这些日子一直就在云西他们的眼皮底下,究竟是如何最新高攀的呢?
云西正苦苦思索着,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杨洲!
对,就是杨洲。
尧光白一案一结束,杨洲就升迁到了兖州府。而就在之前,杨家还伙同金魂寨并吞了山贼闯破天劫下的所有官银。一半叫金魂寨押运到了兖州府,一半押回了杨府。
而金魂寨的背后就是兖州府第一青楼,菱藕香。
而菱藕香不过是一介青楼,又如何能养得起高手如云,装备奢华讲究的金魂寨?
在菱藕香的背后定然还有着更大,更可怕的势力。
而那个势力应该才是杨洲杨拓不惜铤而走险,官匪勾结也要夺得大笔官银,用以收买疏通的对象。
那么这一次设局的高人,也是从那个强大势力借调来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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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酥掉骨头(四更)
“云书吏?”柳捕快的喊声骤然将云西脑中纷繁复杂的想法瞬间打乱。
“啊?”云西恍然抬头,应了一声。
好在她脑中千回百转,与现实中只不过短短一瞬。
柳捕快只当她是在思考自己刚说的话,他已将面饼全部吃完,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表情复杂的问道:“您刚才说衙门里有这帮贼人的后台,难不成您怀疑的是——”
云西猛地抬手,打断了柳捕快的推测,她表情异常沉重的说道:“柳大哥,现阶段只是猜测,妄言妄语,咱们没有证据不能说,只能先埋在心里,等待寻齐所有证据。”云西低沉的话一出,柳捕快立刻噎了一下。
他明白,她说得句句都是真言。
“好了,柳大哥,你昨天一宿没睡,现在抓工夫赶紧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与云刑房就行。”云西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柳捕快也跟着站起身,一副大男子的派头,拍着胸口,语气豪爽,“云书吏,俺身子壮实,一宿半宿的没事儿,倒是您,云刑房说您为了殷头和小六娘的事,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您是女儿家,不比俺们这些糙汉子,还是您休息。”
就在这时,云南一声低吼,骤然打破了云西这边才放松下来的气氛。
“情况有变!”
云西与柳捕快立刻压低了身子,小步来到了云南近前。
果见山下小院后柴禾垛两个贼中的一个,缓缓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便一个转身,朝着村外一条小路快步而去。
“怎么跑了一个?”柳捕快紧张的说道。
“还剩下了一个,”云西双眼微眯,目光冷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现在怎么办?”柳捕快转头,用征询的眼神望着云西。
云西皱了皱眉,瞬间做出决定,她一个转身,就向后面的马匹径直走去。
她冲着柳捕快一个挥手,果断命令道:“柳大哥,咱们这就下山。”
柳捕快紧忙跟了上去,手下意识按在腰间佩刀上,才发现,腰间空无一物,自己现在已经是衣服农民打扮。
云西利落的解开一匹马的缰绳,手攀马鞍,一个翻身约上马背。
柳捕快也立刻向另一匹马冲去,伸手就要拽缰绳。
云西一个眼尖,看到了柳捕快的动作,立刻出声呵止:“柳大哥,你不要骑马!”
柳捕快一脸茫然的回过头,全然不明白云西的用意。
“咱们两要假装成串亲戚的兄妹,一会溜达溜达的先接近那个草垛。”云西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布头巾,随手系在头上,尽量遮住自己的容颜。
这头巾也是昨日柳捕快从他舅父家拿来的。
“兄妹?”柳捕快迟疑的看了眼一旁的云南。
云西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将缰绳往前一抛,低声解释道:“云刑房身子弱,这里也是居高临下,为防备敌人还有其他援兵,就让他在此继续监视。”
经她这一提醒,柳捕快才明白云西的意思,云西并不是真的要溜达过去,她要的是伺机抓捕那个剩下的贼人。
所以要带的当然不能是真哥哥云南,而是他这个武力更强的捕快。
柳捕快一抬手,就接住了抛来的缰绳,重重嗯了一声,转头就牵着云西的马,快步往树林外跑去。
云西见状瞬间蹙起眉头,她伸手使劲拽了拽缰绳,“柳大哥,千万不能跑!”
柳捕快一惊回头,却见云西拉着缰绳,前探着身子,表情严肃的对他说道:“记住,咱们兄妹这回来是串亲戚的,所以一定要慢悠悠的!”
“慢悠悠?”柳捕快睁大着眼睛,张着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西瞬间坐直身子,伸出翘着兰花指的小白手,半带含羞半带笑的拨弄着头巾,微微低了头,甜甜的喊了声,“大哥,咱们是来姥姥家串门的,可不得慢悠悠的嘛。”
前一眼还是杀伐决断,凌厉如风的云书吏,这会却变成娇羞不谙世事的小表妹,这强烈的反差,令柳捕快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绝望。
云西随手将马鞭一抛,半嗔怪似的噘起嘴说道:“哥呀,再不走,姥姥家晌午饭都要凉了。
“嗯?”柳捕快接住马鞭,木呆呆的脸上挤出一点傻呵呵的笑,他用力的点点头,“哦!”
旁边的云南不用看她们两个的表演,光是听声就能猜出个百分百。他一面紧张的监视山下的柴禾垛,一面缓缓的抬起了手,扶在额头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边,坐在马上的云西在柳捕快的牵引下,很快出了小树林。
马儿欢快的下着坡,云西的坐姿也很悠闲,手势娇俏的半掩的头巾,还时不时的左瞧瞧,右看看,一派悠闲。
可是她的眼角余光却瞥到,前面牵着马的柳捕快,步子虽然慢了下来,姿势却很僵硬。
“哥呀,别紧张,这会咱们去逮人,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跑了的那个去找援兵,咱们出来毕竟人少,万一跟踪不利,就被反受人制。现在先出手逮到一个,安全些。”云西装出闲话家常的表情,口里却是在安抚着柳捕快。
柳捕快扭过脸,朝着云西尴尬一笑,挠着头道:“多凶险的事,俺都不怕,只是俺生来最笨,不会演戏。这会儿想要‘慢悠悠’的,可就是觉得迈哪条腿都不得劲儿。”
云西扑哧一声,掩唇而笑,道:“说是‘慢悠悠’,要的不是大哥你的‘慢’,而是‘悠悠’。大哥不必拘泥,平常咋走,现在就咋走。”
柳捕快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瓜门,“哎呀,瞧给俺笨的,这一慢还咋尽快去抓人?”
眼见柳捕快又要瞬间提速,云西笑着摇摇头,说笑了两句之后,故意捡了些家长里短的好玩话题,引导着柳捕快,终于放松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