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阶丹药……这种东西, 她看了也没用。
苏婉没有担心柳飞回来的时间，事实证明, 她不担心是对的。
第二十六天的时候，柳飞风尘仆仆地回来, 一回来就传讯唤来了苏婉，交代完毕后, 就踏空而起, 重新退出了安河盟。
苏婉微微一怔, 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惜她只是金丹修士，柳飞的恩怨，实在不是她能够干预的。
“如何？”三日后，乐凌清看着苏婉神色疲惫地推门回来，激动地问道。
苏婉笑了笑，难掩神色中的亮光：“幸不辱命，我觉得能解决他经脉问题的成功率应该有八成。”
别看苏婉给的概率只有八成，但柳闻的情况，这种概率就是地阶炼药师都不一定能担保。
乐凌清心中大定，差自己的徒儿接过丹药，喂给了柳闻。
最终的药效表明，苏婉的八成确实不是自大。柳闻将丹药咽下去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不自觉运转起灵力，半个时辰过去，他已然睁开了眼。
“感觉如何？”苏婉看他稍稍一晃神后，神色就陡然凌厉起来，也不害怕，依然冷静地问道。
柳闻并没有因为苏婉的示好就放松下来，他依然绷紧了身体，四下环顾，似乎在找着什么，一直等他看到乐凌清，他的表情才稍稍有了些变化，仿佛急切了起来：“前辈，我师尊呢？”
乐凌清跟柳飞的这个徒弟并不算太熟，虽然尽心尽力帮忙了，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不值得柳飞付出那么多。
不过如今看对方一睁开眼，没有担心自己先关心柳飞，她对这人的观感瞬间好了很多。
“你师父大张旗鼓地收购灵植，自然是被仇家发现了。不过有杨……我们盟主陪着，想来没有什么修士能从他们手下讨到便宜。”乐凌清差点就将“杨师弟”三个字脱口而出，好险才咽了回去。
柳闻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放心，反而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准动！”苏婉一看他动，神色就冷了下来，低喝了一声，“你师父千辛万苦就是为了给你寻灵植，如果你不先把身体的事情解决了，难道你还要你师父再去寻一次？倘若再寻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在安河盟了。”
对于不听她话的病人，苏婉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江祈渊跟着点了点头，表妹说得不错，是这么个道理。
柳闻本来还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可听苏婉这么一说，他一下就不敢动了。
不错，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如果不是他轻率，又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倘若他没有受伤，柳飞根本就不需要冒险，更不可能被仇家发现。
江祈渊看到他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水球一般，瞬间焉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他看向苏婉，苏婉绷着脸，并没有扭头看他。
“其实只要你不运转功法，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出去看看，如果你……”
“多谢药师！我一定听凭药师吩咐！”一听到她的补充，柳闻的眼神马上亮了起来，与刚才绝望的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乐凌清也不怪苏婉盲目许诺。她可不像柳飞一般，施恩不图报，柳飞做了多少，就应该让柳闻知道多少，因此就算苏婉没有开口，她也会代为询问。
这一个时辰对柳闻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可惜他答应了苏婉好好休养，就只能坐着一动不动，焦躁而又耐心地数着时间。
苏婉看他两眼放空，也不管他在想什么，只是取出一个更漏，放在了一旁。
等更漏显示时间一到，苏婉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鲤鱼打挺，瞬间站了起来。
“时间到了，前辈、药师，敢问我师尊在哪？”
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乐凌清看了眼苏婉，确定对方同意之后，便领着他们走到殿门口，抛出一只飞舟，然后挥袖将对方扫到了甲板上。
苏婉二人看了眼被高抛起来的人影，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连忙牵住对方的手自行跃了上去。
这种小事，就不牢乐凌清这个大能费心了。
“杨盟主，你这三番四次为这人出头，是你的意思，还是安河盟的意思？”另一头，被杨忧妨碍了多次的寻仇修士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诘问道。
杨忧默默望天，这个问题，他并不是很想回答。
“我不知道诸位有何恩怨，但按照常理来说，这附近的海域都隶属于我们盟，在我们的地盘上先动手，我是不是也能问问你们是不是不将我安河盟放在眼里？”
上一个问题不能回答，但不代表杨忧不能找到新的问题来掩盖上一个。
对面被他噎得一滞，这话确实有些道理。
“我看你们安河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区区排名三十余的门派，你们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叫嚣？”有人被唬住，自然有人更为不满。
他奉师尊之令前来追杀柳飞，如今任务没完全已是满肚子火，更别提杨忧对他们还一点都不恭敬。
杨忧本来在笑，听到这话，神色一下难看了许多。
区区安河盟？这人蠢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也难怪，如果不是蠢成这样，怎么会选在安河盟动手？
“我……”
“我说，你们能不能要点脸，既然觉得来我区区安河盟的属地上是委屈了自己，那就别来啊，我们没求着你来吧？”杨忧正准备开口，一道女声就从远方传来。
她的音调甚是嘲讽，与平时简直就是两个人。
杨忧闻言默默把自己的话都咽了下去，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柳飞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后来又悄悄挪了回去。
没办法，即使乐凌清化神之后就特别和善，特别亲切，可以前一同历练时留下的
心理阴影，大概此生都难以消除。
“你又是何人！”之前说话的人被乐凌清这么一通嘲讽，当即怒上心头，上来就要开打。
这回柳飞和杨忧都不掩饰了，齐刷刷后退了好几里，顺便把飞舟也一起带上。
“师尊！”柳闻看到柳飞安然无恙，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
柳飞连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好好看戏。”柳飞小声说道。
跟着来的几人都一头雾水，除了乐凌清的徒弟一直保持着谜之微笑。
嗯，看看就好，看看就懂了。
柳闻向来听话，倒是江祈渊正准备开口提醒什么，前方就直接打了起来。
这对决的速度很快，无数绚丽的招式不断撞击到飞舟上，如果不是有两个化神修士在，恐怕这飞舟顷刻间就要支离破碎。
而打得速度快，自然也就意味着结束的速度更快。
几人刚看得目瞪口呆，外面的对决已然结束，那个挑衅的修士一下从高空中坠落，如果不是他同伴将人接住，恐怕当真会掉进海里。
乐凌清看着他们，也没有再下狠手，只是冷哼道：“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回去打听打听，安河盟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两个化神修士就有资格挑衅得？”
乐凌清说完，拂袖回了飞舟上。
柳飞一下松开了手，和杨忧一起，认认真真地称赞起对方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乐凌清很想动手教训他们，可惜晚辈在，要给这两个家伙留点颜面。
“苏药师，这样以后他们也不会留意到你了，”之前吓唬了两人，乐凌清还是觉得不太厚道，今天这一出，主要还是为了把仇恨拉过来，以免这两个小家伙被记恨，“对了，柳飞，苏药师将你徒儿救回来了，你不用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乐凌清一提，柳飞才猛然意识到柳闻已经没事了，惊喜地揉了下他的头，将那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柳闻看他高兴，也不在乎自己丢不丢脸，跟着愉快地笑了起来。
柳飞看着徒弟依然那么傻，确认了这是原来的不假，连忙对苏婉行礼，取出一个储物袋就想递给她，却被苏婉制止了住。
“报酬之事不急，我另有一事，想征询柳前辈一二。”
第86章 半个真相
苏婉有求, 柳飞自然无不照做。
柳飞与安河盟的关系已经暴露，他们索性也不再掩饰，直接回了盟内。
其他人对苏婉要问什么一点都不好奇，柳闻虽然好奇，但他也知道轻重，不会干扰恩人与师尊的对话。
因此最后, 留在那偏殿的, 便只有两……不对, 三人。
江祈渊其实有想过要不要给苏婉留一点私人的空间，可惜苏婉自己并不想要。
事情牵涉到自己的前尘过往,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像往常一样那么冷静，甚至比起寻常修士更不如。
所以她需要一个可以让她完全信赖的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未来又该如何去做。
“不知苏药师想了解些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虽然自己的修为更高，但柳飞对苏婉很是尊重。
他身上的书生意气很浓, 哪怕现今已是化神修士也同样是如此。苏婉作为救柳闻的恩人, 自然也是他的恩人，他不尊重才是不可能的。
苏婉也不拿乔，恭恭敬敬地问道：“晚辈因为一些私事，想请教一下柳前辈之前前往小世界的事情，不知可有冒犯之处？”
苏婉的问题大大出乎了柳飞的预料, 不过他意外归意外, 不经犹豫就马上点了点头：“苏药师请问, 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飞的回答很是坦荡，言辞间也没有不满回避的意思。
苏婉见此心思稍定。虽然柳飞有阴影她可能也会继续问下去，但对方没有阴影更好，她可不喜欢欠江祈渊以外的人的人情。
“我想知道，柳前辈是清醒进入得小世界，还是无意识进入得？”
“无意识进入得，我当时是在一个秘境历练，误入一个传承，等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在安河小世界了。”柳飞并不好奇苏婉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认真地将自己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苏婉知晓。
苏婉点了点头，接着停顿了片刻，一直到江祈渊握住她的手，她才微闭下眼。
而再睁开时，那些犹豫都从她眼中褪去，盛下的只有对真相的渴望：“那柳前辈到了小世界之后，可对中世界有什么印象？或者说柳前辈有没有发现，自己在小世界时，对于中世界的理解跟以前可有什么区别？”
她的问题有点拗口，柳飞听了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先是一怔，而后想了什么一般地皱起了眉头，好半晌才舒开。
“苏药师不说，我倒是没有印象，如今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饶是谁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不知道被谁控制，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些存在，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柳飞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尽力将那时候的情形都还原清楚。
“我到了小世界之后，脑海中关于中世界的记忆好像……突然就模糊了。我记得很多东西，记得从小生长的小院，记得友人，但是如何突破到化神期，以及中世界是否有小世界突破的化神修士，这两个跟修炼至关重要的信息都全部遗忘。”
“恕我无礼，敢问柳前辈回来之后，你的故人对你的记忆是否出现了误差？比如不认识你之类的？”苏婉继续问道。
柳飞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种事情，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故人，虽然心中依然隐隐作痛，但时间终究还是……伟大的。
那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有当年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虽然遗留的故人并不多，但是他们都还认得我，也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异常。”
柳飞这次的答案，证实了苏崔的回答不管真假，都和天道的干涉无关。
天道干扰了小世界与中世界的联系，哪怕有中世界的修士遗落到此，但会影响此方世界平衡的记忆都会被过滤，不过这种过滤看样子是可逆的，只要回到中世界去想，那就可以想起来。
可既然如此……为何苏婉至今想不起安河盟？难道有问题的真的不是苏崔，而是她？
“最后一个问题，柳前辈你在小世界中，除了关于修炼的记忆模糊，其他的有没有被篡改？”上一个问题的结果，苏婉和江祈渊早有预料，也算不得意外。
左右之前的矛盾只有三种可能，要么她和苏崔一真一假，要么两个人都是假的，要么两个人都是真的。
如今看来……最后一种的可能性不大。
小世界的记忆，对于柳飞来说委实太过遥远，如果不是他记忆力好，恐怕还真想不起当时的情况。
“没有，我记得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没有新增或者删减记忆。”
天道虽然控制着修士的修行，但要具体到篡改每一个修士的记忆，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苏婉闻言心中一空，感觉之前高悬的断头刀终于落了下来。
果然是她的记忆有问题啊。
在等待柳飞寻药的过程里，苏婉又回忆起了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大会，她请江祈渊外出帮自己证实过，那个大会的举办时间，应当是百余年前，与苏崔的说法完全对得上。可是……苏崔回忆里的那个人，真的不是她啊……
“多谢柳前辈。这几个回答便算你还了我救人的情吧。”苏婉不想解释这个答案对自己有多重要，她也不可能解释。
江祈渊看她情绪比之前稳定很多，也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不介意就好，其他的事情他们可以一起慢慢解决。
可惜柳飞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听苏婉这就想告辞，连忙打断她的话：“不管苏药师怎么想，我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我肯定要做到。我勉强算是一个地阶锻器师，你们两个一人选一个本命法器，我给你们材料的清单，你们去收集，收集完找我，我免费帮你们炼制。”
苏婉到了嘴边的拒绝，被“地阶锻器师”和“本命法器”两个词震得无影无踪。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正好捕捉到对方松气的表情，心中一软，当即应了下来：“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