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菩提哂笑。这个弟弟自幼长得秀美,就是那些女子,都不一定有他一半貌美。和他更是有天壤之别。
爷娘都疼爱长得好的孩子,对这个弟弟自然要疼爱许多,不过最后继承阿爷的事业的,还是他。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胡文殊几眼。这个弟弟拢手站在那里,看着似乎和衙署里那些下属没有任何区别。心头翻涌出来的那些陈年的不满消减了许多。
“事都已经办好了?”胡菩提问。
“办好了,我走时候得到的消息,慕容渊已经没了。”
胡菩提听到他这话,终于神色缓和了许多,“那就好。”
“慕容家的这几个,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难对付。而且我试探了几次,他们也没有归附我的意思。刀要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还是折断为好。”
“慕容渊一死,他两个儿子并不和睦。闹起来恐怕是迟早的事,”胡菩提笑了两声,“到时候挥兵南下,也少了个阻碍了。”
胡文殊点头应是。
“弟弟,你说慕容家的这对兄弟都成这样,我们兄弟两个会不会也会走他们的老路?”
胡文殊被问的惊心胆跳,“阿兄说甚么呢,我们兄弟自小一块长大的,光是这个就比慕容家的那对要好出许多不止了。”
胡菩提仰首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是。
“你回来了,一块喝酒?”
胡文殊哪里还敢喝酒,推说一路舟车颠簸累了告辞。
告辞出来,一头撞上被侍女簇拥着的贵妇。
贵妇很年轻,被几个锦衣侍女簇拥着。胡文殊一头撞上来,两面打了个照面。
胡文殊后退几步,“阿嫂。”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对面有声音。没听说这个公主耳朵有问题。
胡文殊不由得抬起头来,他抬头的时候,正好见着长乐公主一双眼睛都在他脸上,眼睛微微发亮。
第114章 商量
人一生最大的事莫过于生死。慕容渊的丧礼办的极其隆重, 他为官几十年, 留下的人脉甚多。光是前来吊唁的人, 就不知有多少。
慕容叡穿着白麻布孝服,和慕容陟两人招待宾客。回头慕容叡让人多送点冰块到后面去。
现在是夏天,尸体过一夜就能出味道,现在还不到下葬的时候, 虽然已经入殓了,但棺盖还没有完全封死,要是有味道飘出来。一是不雅, 二是对死者身后的亵渎。
忙完之后,慕容叡和慕容渊生前几个部下到了房中说话。
部下已经和慕容叡打了好几次交道,此次前来,一个是为慕容渊的身后事,另外一个就是为了慕容叡的上任。
人没了, 好歹是三品刺史, 不管如何,朝廷那边都要有所表示, 没有意外的话, 也要把接替位置的人给定下来。
一群人商量了半天,确定好什么时候,派什么人过去。
慕容叡听那些老部下商量,没有插话。到了他们商议的差不多,过来问他的意思,慕容叡点点头, “就都照你们的意思办吧。”
商量的这个不算小事,有时候朝廷要挑某个人的毛病,半点小毛病都能挑出来最后按个莫名其妙的帽子把快要到手的官位给丢了。
在这种重要的事上,全凭让他们出主意,自己不说两句。要不就是全无主见,要么就是对他们十分放心信任。照着这位以往的作风,不像是能被人轻易左右的,只可能是后者了。
部下们心里松了口气,“下官们一定确保郎君顺利坐上那个位置。”
慕容叡点了点头,他让部下们继续商讨接下来的细节,他自己起身去母亲那里。
这些天,刘氏哭断了心肝,整个人浑浑噩噩。有时候悲伤劲头一上来,直接一头晕过去,任凭旁人怎么掐人中都醒不过来。
所以刘氏那里不能缺人,必须有人照看。奴婢们出事了只会大呼小叫,他也要是不是去看看,免得出事还没有人主持大局。
慕容叡到了院门口,侍女过来轻声说今日刘氏的情况,末了侍女加一句,“刚才娘子也来了。”
“她来干甚么?”慕容叡忍不住蹙眉,因为怕冲撞到肚子里的孩子,丧礼上都不让明姝过去,生怕有事。现在她反而过来了?
“娘子说是过来陪陪夫人。”侍女低头。
慕容叡再也没多问,抬步直接走进去。
走到门外,听到里头有刘氏的哭声。站在门口的侍女把门打开,请她进去,里面刘氏哭的正伤心。
“真是个死鬼,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的,都没见到他有事。结果出去了那么一趟,回来就不行了。好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怎么就和纸糊的人一样,才睁眼没多久就去了。”
他走进去一看,幔帐后面,明姝坐在一旁,刘氏一面擦眼泪,一面冲明姝哭诉慕容渊的薄情短命。
明姝也不劝,坐在一边听刘氏哭,过了好会从侍女手里把帕子拿过来递给刘氏。
刘氏哭的两眼都红肿的和两只鱼泡似得。
泪水已经把眼下的肌肤给泡坏了,一擦就疼的倒吸冷气。
“阿家要保重身子,”明姝轻轻道,“家公还在家里呢,阿家这样,家公怎么可能安心走呢。”
“不能安心才好呢,他不安心,就算死了,也好好给我留在家里。”刘氏说着,眉眼里头冒着一股狠劲,“免得到了下头,还有甚么花花心思。”
原本是再悲伤不过的事,被刘氏这么妒意横生的话一说,顿时就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慕容叡不许人去通传禀告,自己站在帷帐后面。这段时间他忙得连闭眼的功夫都没有,在这里站一站,似乎所有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刘氏叨叨絮絮,说了很多慕容渊的事。
“你年轻也不知道,这跟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就没了,心头和剐了块肉一样,难受的很。”刘氏面前除了明姝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明姝安安静静的听着,刘氏说了一会,她坐在那里,两眼闭上。
“阿家去歇会吧。”明姝过来搀扶,刘氏挪开自己的手臂,“算了,你有身,好好养着。”
她说完,让于氏和另外两个侍女搀扶着去内室休息。明姝送刘氏进去,亲眼看着刘氏躺下来之后,她才出来。一出来迎面就撞上慕容叡。
“吓!”明姝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慕容叡给吓了一大跳,她捂住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
“你……”明姝眼角余光瞥见四周的侍女,“小叔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阿娘,阿娘怎么样?”
“阿家说了好会话,这时候已经睡下了。”明姝说着也有些唏嘘,“家公这么去了,阿家有些受不住。”
“少年夫妻,到了现在也有几十年了。阿爷这么去了,阿娘和阿爷夫妻情深,恐怕一时半会的撑不过来。”慕容叡盯在她的身上,目光在她的脸上滑过。或许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实在太多,她的脸颊不但没有和其他孕妇一样圆润起来,反而瘦了些,越发显得下巴尖尖的。
在屋子里说话终究不妥,要是吵醒了刘氏不好。两人到外面说话。外面的阳光照的耀眼。
慕容叡故意放慢了脚步,方便明姝能跟上。
“这段时间,家里乱糟糟的。都还好吧?”到了外面,慕容叡要自在多了,甚至连‘嫂嫂’两个字都懒说的。
“嗯,还好。”明姝点点头。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小腹上,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她欢欣鼓舞,忍不住嘴角都要勾起来。
这就是一家三口吧,哪怕孩子孩子还在她肚子里,但也是三口团聚了。
“这段时间,小叔一直忙里忙外的,都还好吧?”明姝问。慕容叡看着和过去总有些不同了,到底哪儿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有一种他已经完全是男人,不需再依附在谁的羽翼之下的感觉。
慕容叡微微笑了笑,“那你呢,你告诉我,你好不好。”
明姝怔松,没有料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直接。
他抬了抬手,后面跟着的侍女屈膝之后纷纷退下。
侍女们散去之后,慕容叡上前了两步,在她错愕又欢喜的目光里,把她给摁在怀里。
明姝唔了一声,两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
“小叔,这样不、不妥。”她犹犹豫豫,又万般不舍。
习惯了他的存在,突然被隔绝开来。她得到的不是解脱清净,而是抓心挠肺的思念和渴望。
慕容叡拥她入怀,低头在她的发间深深的呼吸,浅浅淡淡的清香让他整个人都瞬间得到了宁静。
“阿蕊。”他不停的亲吻她的发鬓,发丝在唇上滑过,引起些许的酥麻。这些触感让他满足的叹息,心头空了那么久的那块地方,终于堵上了。
她犹豫了下,顺从自己的心意,两手搂住他的腰。他的腰身劲窄,夏日里穿的不多,加上外面的那层孝服,也仅仅是两三层而已。她两只胳膊紧紧的绞在他的腰身上,在他躯体上寻找让自己安心舒服的东西。
明姝脸颊贴在他胸口上,自暴自弃,“我现在是真的不守妇道了。”
早先一头扎进去,勉强还能保持那么一世清明,知道不对,不能陷进去。可是后来被他那么一搅和,纠缠起来,原本那点清明也不见了。明知道不好,也是一头扎进去。不厮缠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你是给我守。”慕容叡手指轻轻挑在她下巴上,把她的下巴给挑起来,她眉眼妩媚,眼中水光浮动,还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时节你有没有想我?”
明姝窘迫的很,圈在他腰上的手,又想撤回来,可是慕容叡察觉到她的意图之后,一手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让一双藕臂在腰上贴结实了。
“你说。”慕容叡低头下来,额头贴着她的,不依不饶,要从她嘴里听到他最想要听得。
她瞧见他身上的白色,点点头,还是拿人推他,“好了,现在你还在孝期。不要、不要孟浪。”
孝子躲在这儿和她这么厮磨,别说两人现在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就算是什么关系也没有,要是传出去,也够慕容叡吃不消。
慕容叡见她满脸担忧,这才放开她。
“光顾说我,你也不是一样。”慕容叡嘟囔,他凑过去,“刚才怎么不见你推开我。”
“你自己突然跑过来,谁推得动你。”明姝气道,过了好会她还是道,“你这段时间老实点吧。”
孝期里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且官位还没到身上,要是被人盯出个不妥来,又生变故,恐怕就完蛋了。
慕容叡听出她话语下的关心,点点头,“我知道。”
说罢他又笑,“你知道我气阿爷甚么呢。”不等明姝开口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气阿爷活了这么久,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自私。听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云游道士的话,就把我送出去了。如果不是前头的那个出了那么大的事,恐怕他也不会把我接回来。”
他低低的说,明姝在一旁听着。他倾吐心声,她就是最好的聆听者。
“接回来之后呢,一上来就要我把所有事都学会,才不管我之前会不会。何况他到底把我们两个当甚么,让我们生个孩子给那个窝囊废养老么?”慕容叡对慕容渊怨念深重,这个父亲对前头那个是关爱甚多,到了他这儿,要他累死累活那也就罢了。后面竟然还要他做种马。
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吞不下去。这不是一句死者为大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根本就不用汉人那一套,他也不吃那一套。
明姝伸手捧住他的脸,手掌在他面庞上轻轻的摩挲,“不要伤心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心疼你。”
慕容叡心头的不平被她这一句给抚平了。就像篝火上面浇下来一桶凉水,灭的只剩下一缕青烟。
“嗯。”他嘴角挑起笑,想要把她再抱进来。明姝却别扭着。
“怎么了?”慕容叡低头问她。
明姝扬起脸,“你还在孝期,再搂搂抱抱的,你要是想做别的事怎么办?”
她问的理直气壮,一时间,慕容叡都哑口无言。
汉人孝期的那些束缚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力,原本就是牧民里头混大的,这时候给他说再多的礼义廉耻也是白搭。
但是面前小女子睁着眼,几乎句话就把他说的之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这女人绝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是把所有的路都给堵住了,半点错都不叫他犯。
明姝见他目瞪口呆,有些得意,她扬起下巴,“好啦,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去犯啦。”她锁舌,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肘上,把他往外带。
慕容叡舍不得她用力,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那小的太小,怀着他都要费力气,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没了。
孩子没了没关系,可是他担心她的身子。那么瘦瘦弱弱的,身上掉块肉下来,还不得折磨的半死。
慕容叡顺着她的力道就往外走,侍女们都已经退干净了。所以到了外面也是没有几个人。
慕容叡一把把她带到身边来,低头看了看脚下。免得她不小心踩到碎石子。
“去吧。”明姝轻轻推在他的肩膀上。
他到这里也有好会了,恐怕前头已经有人在找他。
她的力道很轻,慕容叡却被她推出几步去。
他依依不舍往前走了几步,看她还在那里,“你先回去,站这么久也不怕累。”
慕容叡迟疑了下,“放心,我会替我们谋划的。”
明姝送走他,回来看了刘氏一眼,刘氏体力消耗的太大,她去看的时候,还没有醒。
她到外面坐下来,靠着窗户透透气。她想着慕容叡走之前的那话,心下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不安。
慕容叡从来就不是什么软和性子,想要什么都是直接来取。这股劲头用在慕容陟的身上,她几乎预见母子间的血雨腥风。
她靠坐了好会,银杏把安胎药端过来,“五娘子喝了吧。”
明姝接过药碗,心里有事,瞧着黑漆漆的碗,迟迟没动。
银杏见她没喝,催促道,“五娘子趁热快喝了吧,这药奴婢亲自熬出来的,保证谁也没经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