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院长十分配合地点头说:“当然,当然,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我才作为代表来这儿,接受警*察同志的调解的。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不会推卸。但是我们也不能够强加到我们的身上的责任,我们没有犯过的错误,是绝不会承认的。”
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就差打上伟光正三个字的标签了。
孙静言见过一些表演型人格的人,这个李副院长就是典型的这种人格吧?有时候连自己都能够骗过去的那种。
警*察也不理会这番话,估计是平时也没有少听这种标榜自己正义之类的话语,而是继续说:“还的新医生,竟然是喝了酒上手术台的,是怎么回事。”
来了,孙静言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警察将这个事情查个清楚没有。
“这……警*察同志,我们已经解释过了,因为当天人手十分紧张,所以只好将本来在休息的方医生叫了回去。本来在假期期间,医院也管不了一声去做什么的吧?他喝了一点酒,也是情有可原的。不影响他做手术的。”
警*察看了看自己的文件,说:“可是,调查显示,方医生喝了不少酒啊!白酒茅台、红酒干红,还有啤酒,都喝了啊!这样的情况,开车都是酒驾了,怎么能够上手术台呢?”
“这个……因为事发突然,方医生也是匆匆赶来,没来及说什么,就直接上手术台了,毕竟患者的生命要紧啊!”
这个时候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也真是够了。
警*察说:“这只是你们心中所想,可是最后却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你们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李副院长推了推眼镜,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同志你说的是,这个事情的责任确实是在我们,我们没有及时考虑到方医生的情况,就让他上手术台了。但是平时方医生也是一个很可靠的医生的,不仅医术过硬,而且医者仁心,他也肯定是见产妇情况紧急,才直接上手术台的。”
孙静言心想,这个李副院长狡辩的本事倒是也挺不错的,和他们院长是一脉相承么?
这年头,搞管理的都有这样一张擅长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吗?
警*察说:“我们通过取证,已经证明,方医生方文,就是在明知自己喝了酒,有可能无法完全自控自己的行为的情况下,给产妇做手术的。就这一点,方文和你们医院,就需要承担至少一半的责任。”
如果产妇是自己出现子痫,但是如果医生处在清醒的状态下,还可能能够及时挽救生命,但是医生是喝了酒的,这种状态是十分影响医生的状态的,也就是说,喝酒影响了医生的行为能力,导致产妇的死亡风险增大是事实。而且喝酒也是医生的自主行为,并不是被迫的,所以医生和医院肯定要承担责任。
李副院长没想到警察连这些都查的清楚了,看来是已经掌握了十分准确的证据,自己也不好辩解什么,只好诺诺地应了。
只是这样还不够,医院明明是全责,绝不能让他们以承担一半的责任的形式推卸了一部分责任。
贺医生还没有到,大家就坐在那里等着。
等了半个多小时,贺医生才来了。
贺医生来到会议室,并没有直接坐到李副院长的身边,而是走到了离李副院长隔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了。
“请问你是贺铸心贺医生?”
贺医生点头:“是的。”
“你曾经负责了产妇杨月娥的产前检查?”
“是的。”
警*察例行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了身份之后,才问起了关于给黄妈妈做产前检查的事情。
“你给杨月娥做完全套检查以后,有没有发现她生产的风险很高?”
贺医生坦然地说:“没有。”
李副院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很显然这和他们约定好的剧本不一样。
警*察继续问:“那请问在给杨月娥做完检查以后,有没有发现她的体内GMP-140的值有些高,会导致发生妊娠子痫的风险偏高?有没有将这个事情告诉产妇的家属黄先生?”
贺医生继续摇头:“没有,没有这样的结论,所以我也没有告诉过家属这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这份病历本上,写着GMP-140数值偏高,存在妊娠子痫的风险?”
贺医生问:“可不可以给我看看那个病历本?”
警*察将病历本递过去 ,贺医生接过以后,不是随意扫扫,而是从头看到尾,说:“前面部分的检查结果,确实是我写的,但是这最后的妊娠子痫部分,不是我写的。字迹不是我的。”
说完,又把病历本还了回去。
孙静言看完贺医生的淡定发言,忍不住去看李副院长的表情,果然他脸色此时十分精彩,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又是害怕,还有不可置信,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警*察再次确认:“真的不是你写的吗?”
贺医生点头,突然转过来跟孙静言说:“可以拿出来了。”
众人愕然,都看向孙静言,孙静言也楞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拿出他的笔记本来。
孙静言忙从书包掏出笔记本,给贺医生递了过去,贺医生伸出长臂,一把接过去之后,翻了翻,找到了一页,然后递给医生,说:“这是我自己私下做的行医笔记,如果有特别的病例,或者有一些奇特的情况,我会在自己的笔记中记下来。因为杨月娥这位产妇,她虽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可是在生产期间,情绪十分稳定,甚至能够跟我们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我觉得十分有价值,便做了一些一些记录,希望在下次遇到这样的病例的时候,会有所帮助。”
这是孙静言听到贺医生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工作都那么认真。
因此,孙静言也越发的佩服贺医生了。
警*察接过去以后,对比着病历本和笔记看了看,病历本上的东西,跟笔记上的东西十分相似,只是笔记本上的更加详细,还有贺医生根据自己的行医经验和知识的猜测推断等。
如此认真的笔记,显示出贺医生真的是一个负责的好医生。
而且,笔记中确实只提到了前面部分,关于子痫的情况,一个字都没有。再对比字迹,前面的字迹确实都一样,可是后面的字迹对比起来,就有一些不同了。
就算是不用字迹专家,警*察也看得出后面的部分是假的。
这下警*察明白过来了,这最后的部分,才是医院要说的重点,而这个重点,恰恰是伪造的,也就是为了推卸责任才做出来的假病历。
“后面的部分,确实是字迹不一样,而且贺医生在笔记中没有提过一句子痫的东西。对于贺医生来说,如果杨月娥真的有子痫的风险的话,一定会记下来,以供以后参考吧?”
贺医生点头:“那是当然。这是我的私人笔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都会记录下来。”
此时李副院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假病历被识破,完全没有了辩解的余地。
警*察点点头,说:“你的这份笔记的杨月娥部分,我需要复印保存一份。”
“当然可以。”
将病历和笔记本都收好,警*察说:“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作为为杨月娥做全身检查的医生,贺医生否认了杨月娥会发生子痫的可能,并且能够证实,病历中关于子痫的部分属于伪造,所以杨月娥患子痫,才导致她自己死在手术台上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而接替贺医生工作的方医生,却在酒后上手术台,这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表现。如今,你们医院还有别的证据表明杨月娥的死亡,责任不在你们吗?”
李副院长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尸体已经在法医实验室了,而且医院方面本来是十分自信,能够用子痫这个理由,将责任推卸的,结果没想到事情败在自己人的手里。
想到这里,李副院长狠狠地瞪了贺医生一眼,贺医生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副院长。
孙静言在对面看着这一切的暗流涌动,心里默默地想,贺医生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吧?而且他知道自己说出来以后,副院长估计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所以干脆坐的远一点?真是好玩。
警*察见李副院长已经无话可说了,便说:“既然如此,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产妇杨月娥死在手术台上的事件,责任全在医院方,你们临时换掉医生,医生职业道德有所欠缺,在喝酒以后还上手术台,导致产妇杨月娥的悲剧。责任已经十分明白,现在来商议一下赔偿的问题。”
警;察大约是见多了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多少情绪外露,直接宣布进入了下一个程序。
金额方面,有警*察负责调解,黄大叔不会吃什么亏,医院也别想占到什么便宜,因此更不需要孙静言说什么话了。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医院方面要赔偿黄大叔一家三十万,考虑到黄大叔家的家庭情况,以及医院的财政状况,医院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将三十万全部给清。
得到了这个结果,孙静言十分开心,但是黄大叔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的笑容,对于他来说,这确实并不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事情。
调解结束以后,警*察拿着病例和笔记等资料去复印去了,黄大叔准备离开,孙静言却没有动。
孙静言和黄大叔两个外人还在的时候,李副院长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指责贺医生了。
他也不直接说贺医生为什么不继续做假证之类的,而是责备贺医生不将医院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你说说你,医院这些年难道亏待你了?升职、加薪、评职称,哪一个少了你的?你怎么能这么不记恩呢?你这样子,让医院的人怎么看你?”
孙静言悄悄摁下了录音键,嗯,李副院长,谢谢你送人头了。
李副院长一直说到警*察回来,他才住嘴。
警*察见四个人都没走,还有些意外,将笔记本还给了贺医生,说:“你们都可以回去了。李先生你回去以后麻烦将调解的结果带到吧。赔偿是你们最后的补救了。”
虽然见多了这种不要脸的人,警*察依旧觉得十分鄙视。
四个人一起出了会议室,一起下了楼,这一路上李副院长倒是没有说什么了,只是看上去气压很低,似乎随时都回爆发的样子。
其实孙静言很想跟贺医生说一声谢谢的,只是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下楼来,刚出了警*察局大门,突然就有好几个拿着录音笔或者是麦克风的人冲了过来:“你好,我们听说你们在警局调解一桩医疗事故,不知道结果如何?确定是医院的责任吗?赔偿是多少呢?”
“请问是医院全责吗?”
“听说医生是喝了酒上手术台的,你们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
记者们还真是火眼金睛,,一看就看出了李副院长是院方代表,所以就都缠着他问问题去了。
孙静言是个学生,一看就不是医院的人,黄大叔穿着寒酸,面露凄苦,倒是更像是家属,至于贺医生,他早就见势不对,赶紧溜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发动车子走了。
有些记者见李副院长那边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来采访黄大叔了。
黄大叔有些迷茫,不知道这些记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他也不想回答问题,每次听别人问起,就是揭一次伤疤,心里难受的很。
孙静言见黄大叔一副躲闪的样子,便忙将注意力吸引过来,说:“我陪着大叔在里面听了全程,我知道经过,大家问我就好,大叔现在心情不好,请你们不要打扰他。”
听说孙静言是知情者,记者们立马将长枪大炮对准了她,孙静言说:“你们可不可以给我打个马赛克啊?”
记者们点头。
“请问你也是家属吗?”
孙静言说:“我不是家属,黄妈妈是大叔的妻子,也是我朋友的妈妈,我朋友现在在家里照顾她新生的弟弟,不能过来,我代替她来的。”
“请问和解的结果达成了吗?是什么结果?”
“已经达成了,那位李副院长也签了字的。结果是医院全责,所以要支付赔偿,至于赔偿金额,我就不能透露了,除非大叔愿意告诉大家。“
……
记者们问了不少问题,才离开。
对于记者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社会新闻,但是孙静言这么样做,是有其他的目的的。
黄大叔一直在旁边等着她接受采访完毕。
”大叔,我得向你坦白,这个记者,是我找来的。“孙静言走到黄大叔身边,跟他说。
黄大叔有些意外,却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些天,孙静言帮着跑前跑后的,许多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有些做不到的事情,也让她做到了,可见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厉害。
她找来记者,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果然,孙静言解释说:“虽然和解已经达成,而且那个李副院长也签了字,可是钱没有到手之前,我还是放心不下的。警;察虽然可以帮忙主持公道,查清真相,却不能帮着你催医院给钱。这些记者,都是本地的媒体,如果他们报道出去,会引起社会上的关注,那样的话,会给医院带来压力,所以我才把他们叫来,还接受了他们的采访。”
黄大叔顿时明白过来了,发自内心地感激说:“真是太谢谢你了,事情能够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你的功劳。如果全靠我自己,我恐怕都不能证明孩子他妈妈是因为医生的责任才走的。”
黄大叔这些天陷入悲痛的情绪,连做事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更别提想办法为自己的妻子找出真相了。不是孙静言跑前跑后,花了许多功夫和精力,事情还真无法获得一个公正的结果。
孙静言也很明白这点,所以她并没有谦虚,而是说:“我非常乐意帮你们,你和丫头都是很好的人。我希望好人能够有好报。你也不要再老是谢谢我了,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和丫头不要推辞就好了。”
黄大叔说:“那是当然,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叔帮忙的,直接说。只是大叔没什么能耐和本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孙静言说:“谁知道呢?反正以后再看吧,有需要的话我是不会客气的。”
跟孙静言聊了聊,黄大叔的心情也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