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住十来天就蒲河决堤了,洛水镇里突然涨水,又是大半夜,人们都以为要发大水了,连忙起来收拾些东西逃难,大牛挖水道排水用的铁锨,靠在檐廊下被水冲倒,跑在前面的小李氏不知怎么碰到刃上。
当时大家只顾得上逃难,小李氏只是骂骂咧咧几句,丈夫抱着小儿子,大儿子也背不动她,更不能指望着婆婆,只能强忍着往县城逃难,没成想却因这点伤丢了性命。
虽然小李氏是自己的远房侄女,但她把江家祸害成如今这个样子,李氏并没什么好难过的。
大孙子已十三,小的也有八九岁,没了搅家精的娘,家里的日子还平静些,大儿子终于摆脱媳妇的魔爪,不用再受她辱骂,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儿子难过是再所难免的,过些日子就好了,老伴走后,她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徐氏见亲家半点伤心的神情也没有,想必她也是对大儿媳厌恶至极,因此没有口不对心的安慰她,反而心情畅快的对她讲起江沛和三牛的情况。
李氏得知不但老二当了官,连老三生意也越做越好,两个放手不管的儿子真是争气,想起被老大家的活活气死的老伴,悲喜交加,若她家老头子还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从亲家母那里得知那个官老爷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心便安定下来,既然儿子不主动相认必定有他的缘由,她在家乖乖等着就是了。
待洛水镇的土地被量完后,江沛到负责户籍处那里,补自家的户籍信息,他特意询问了书记官江家的信息,殷勤的书记官把杏花村的江姓人家都一一指给他看。
当江沛瞅到有江清平的名字时便放了心,可随后发现小李氏的名字没在上面,怔了怔神,难道出意外死了!死了好,这个祸害终于被老天收走了。
小年过后,大家终与在风雪中结束了五个月奔波劳累,可谓是翻山越岭淌水过河,把整个蒲阳城辖区的土地和人口统计了一遍,人人松了口气,来年不会耽误春耕了。
因相邻府城之间设置的有关卡,往往还有大山脉阻挡,也不晓的其它地方的战况如何,反正蒲阳城的边境城镇没发现战火滋扰,这也是他们这次公差如此顺利完成的一个原因。
江沛心中记挂着李氏,不过他们需赶回复命,只能匆匆的见一面,说几句话。大部队自然不会因他一人耽搁行程,领头的官员让其它人先行,到时江沛在回程前赶上他们就行。
…………
“穿这薄冷不冷,上次你们回来留的有冬衣在柜子里,我去给你找找,给官家做事就是辛苦,都瘦了一大圈。”
同热络的村民说几句话后,江沛对他们说自己与李氏说几句话就要离开赶往府城,大伙自然清楚他的意思,如今彼此的身份天壤之别,于是都客客气气的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娘,别忙了,我陪您说会话,待会还要赶回去,过完年节我让三牛回来一趟,把家里安排妥当,您和清平一起去府城吧。清平的厨艺学了几年,想着也差不多了,到府城让三牛再带带他,怎不见大哥了?”
江沛忙伸手拦着要去帮他找棉衣的李氏,转头笑看着有些腼腆的清平,随后想起小李氏的事情,佯作不知晓的问。
“你大嫂半年前殁了,你大哥心里一直不爽快,我也懒得管他了。”
老大家的走了,看着儿子孙子可怜,目前算是在同一个灶上吃饭,可她在三牛院里住习惯了,不想再挪窝。
“哦,那您多注意身体,年货让清平或大姐夫帮您到镇上买,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没柴火烧到镇上买车炭。”江沛印证他的猜想后,也没多问,只交代她一些日常之事。
“二叔,您放心吧,年货我都提前买好了,不用再麻烦别人。”清平心情有些紧张的和江沛说话,眼睛不敢直视着他。
“不错,长成大人,知道为家里分担事情了。来之前淘淘还在念叨着要找清平哥哥玩呢。”
江沛看着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清平,转眼都快要长成小伙子了,听言语观他言行,品性应该不错,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能把大房给撑起来。
时间紧迫,天又在落雪,担心追赶不上大部队,江沛没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杏花村,快马加鞭奔驰,终于在中途的驿站里找到了大伙。
长平城被祁家大军攻破的消息不胫而走,刚出驿站他们便得知这一大好消息,大家欣喜若狂,又打了个大胜仗,长平可是梁朝的都城啊。
一路快马驰骋,沿途经过各县镇时,都会听到爆竹声响锣鼓喧天的庆祝声,应着新年的景,庆祝新的朝代的诞生。
越接近府城,庆祝的气氛越热烈,府城大道上的临街商铺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街道上人流如织,万头攒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声。
看到有侍卫随同的江沛他们,百姓自觉的让开道路,夹道欢迎,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就是证明啊。
宫殿离明华街不算太远,他想离队回家看上一眼,可看到同僚们没有要拐弯的意思,只能做罢,反正已到了府城也不差这一时。
还未到达目的地时,江沛发现宫殿群挨着城墙的那一侧比原先扩建了不少,以前的城墙被拆除了一部分,隐隐的透出像外规划的迹象。心中一个念头闪现,难道祁家是要把蒲阳城做为一朝都城,弃掉长平?
早知当时就应该再买两间铺面的,蒲阳城一旦成了一国都城,房价铁定翻倍,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家已经有了宅院和三家不大不小的商铺,到时肯定升值不少。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投资房产总会有很高的收益率。
汇报完工作后,祁越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皮肤皴裂面色黑红黑红的,想着这几个月着实辛苦难为他们了,虽然目前有很多事务要做,还是放了他们两天的假,回去好好修整一番,再来听候吩咐。
江沛想着再过两天就要新年了,还需要听候什么吩咐,不过领导说什么听话照做就是了。同众人分开后,心急火燎的往家赶。
“阿爹?”
年节学堂放假,淘淘正在院外的巷道里陪团团一起玩耍,看到一个高高瘦瘦黑黑的人朝他们走来,感觉是他老爹,可爹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眼睛紧紧的盯着江沛,试探性的叫上一句。
“臭小子,不认得你阿爹了,天这冷,还带着弟弟在外耍,走,咱们回家去。”江沛好笑的捏捏他们小脸蛋,帮团团正正帽子,把包裹往背上挎挎,一手牵一个往自家院里走。
“阿爹!您终于回来了,您是去山里烧炭了吗?”淘淘仰头瞅着他爹的黑面堂。
“二伯,您是去山里烧炭了吗?”团团像鹦鹉学舌般,笑嘻嘻的调皮的问着同样的话。
第82章 江山定(五)
江沛听到俩熊孩子的问话, 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还是忍住了, 本来晒的就黑,这一瞪不是更明显, 只能就着话接下去。
“对啊, 阿爹去山里烧炭挣钱了, 特别辛苦, 所以你们以后不能挑食浪费粮食, 还要好好读书。”
“阿爹, 儿子有好好读书的, 学堂里除了陆晙学长, 数我学业最好。等儿子长大了一定和学长一样好的。”
“二伯, 二伯,团团有好好吃饭的,是圆圆弟弟不听话!”
“乖,你俩都是好孩子!”
除了各个街道的临街门面前挂红灯笼, 没想到巷道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前也都高高挂起了形状各异的彩灯, 同上元节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在细碎的飘雪中异常喜庆,当看到自家的院门时,江沛倍感亲切。
“二嫂, 二哥回来啦!哥,快进屋烤烤火!”姚家人走后,尽管家里雇的有两个长工, 但珍珠和春枝不放心兰香大着肚子,身边没个亲近的人看顾,因此轮流过来照料。
这几日是她的预产期,担心突然发作,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人带着孩子都住了进来。
春枝对江沛晒成黑炭头虽有些惊讶,但也没反应太过,村里的村民农忙时节哪个晒的不比他二哥。只不过二哥在府城呆了几年面皮比以前白皙很多,才显着现在的皮肤黑罢了。
“二牛哥!”兰香本以为江沛过年回不来,随着年节临近,心里正想念的紧,忽然听到春枝的喊声,欣喜万分,忙从床上下来扶着腰从房里走出来。
“你咋出来了,天还在落雪呢,快回屋!”天冷兰香穿的厚,又怀胎十月,比当初有淘淘时看着肚子还大。江沛连忙把包裹递给身旁的春枝,上前扶着她的腰,托着圆鼓鼓的孕肚,紧张不已。
“寻到娘和清平了吗?”看着丈夫皴裂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又黑又瘦的面庞,双眸溢满心疼。
“恩,年节过了让三牛回去一趟把他们接过来。”对于小李氏意外身故,江沛提都没提。
…………
自长平被攻破的消息扩散后,府城里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江记酒馆的生意火爆非常,三牛和大山整日里忙碌,连置办年货的时间都没有,珍珠和春枝忙着照顾兰香,再加上还要带她们自己的孩子,也是忙的跳脚,最后决定干脆三家今年在一起过年。
随着酒馆里的生越来越好,担心哪天官府突然进店查账,把他们归入商籍,因此当三牛知道江沛回来后,想让他动动账,毕竟在世人眼里商籍比农籍要低一等。
此时江沛看着人满为患的酒馆,其中还有不少外地口音,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前府城人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房价已被炒起来,再花高价钱挤破头去购置房产划不来。
丈量土地时,梁朝一些豪强圈占的土地被归公,这样以来每家农户比以前多分不少田地,靠近城郊的百姓生计门路多,想卖田的大有人在,趁着当前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房产上,江沛想趁早在城郊购置着些田产。
自家是开酒馆做吃食生意的,到时直接在农田里建个小庄子,里面种些庄稼养些家禽什么的,即可以自己吃,而且还可以供应到酒馆里,偶尔在休沐时还可以带着家小去庄子里小住,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即使事情紧迫,也只能等过完年节再办了。
直到大年二十九晚上,酒馆里的生意才冷淡下来,家里人口多,商铺又是自家的,大家商量着在自家里祭祀完列祖列宗各方神灵后,一起在酒馆里吃年夜饭。
“阿娘,妹妹在踢我,她是不是闻到三叔做菜的香味,想出来吃呢。妹妹不慌啊,哥哥攒了好多压岁钱哦,给你买烧鹅吃!”
店中的桌凳都被摞在角落里,摆的整整齐齐,铺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外面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房内因放着两火炉加上灶房里的热气,温暖如春,其它人都在忙碌着,团团正逗着摇床里熟睡着的狗蛋,狗蛋是大山儿子的小名。
兰香安逸的躺在并在一起的两张桌子旁的躺椅里,淘淘依偎在她身旁,像平时江沛的动作一样,小手轻轻的来回抚摸着高高鼓起的肚子,嘀嘀咕咕的陪着阿娘和肚里未出世的孩子说话,十分的乖巧懂事。
江沛端着热水从灶房里走出来正要让孩子们洗手吃饭时,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不知怎的突然眼睛有些酸涩,不经历过战争与饥荒的人,可能永远不会体会到太平的日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让人如此眷恋。
“洗手吃饭喽,团团别把弟弟弄醒了,快过来,二伯帮你洗手,淘淘也过来。”
小孩子见了水就想疯玩,担心大冬天的冻着他们了,江沛直接帮他们洗好擦干,然后重新换了一盆,把棉巾打湿拧干,又帮兰香细心的把手擦干净。
“香儿,肚子痛了你可得说啊,下着大雪又是大过年的稳婆不好请,看来咱这个娃非得等着过完新年才愿意出来。”
接生婆也要在家里过年啊,连找了两个都说肚子痛发动时再喊她们也不晚,他担心雪下大了,更不好请,幸好兰香还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恩,二牛哥,快歇歇吧,明儿还要去给官家做事呢。”兰香看着丈夫自回来后,又是陪孩子,又是置办年货的,没点空闲休息,大年初一还要上工做事,怕他身子受不住。
“我就打个杂,没什么累的。”后厨有大山和三牛,择菜洗菜什么的都是珍珠和春枝抢着干,最清闲的反到是他了。
…………
“呜……”
“咋了团团?咬着舌头了?不哭啊,吃块肉就不痛了。”三牛看到站在他旁边吃饭的儿子,刚咬了口饺子开始哭起来,以为咬着自己,连忙放下酒碗,用筷子夹块肉递到他嘴边哄着。
谁知团团不理他,低头把口中的饺子吐在饭桌的空地方,抽噎着用小胖手指着吐出来的东西。
“哈哈……弟弟也变成豁牙子了,让你还嘲笑我。”
众人一看原来是他吃到包有铜钱的饺子,把门牙给硌掉了,恍然大悟原来是换乳牙了啊。
“咱们团团最有福气啦,看哥哥都没吃到铜钱,你一下子就能吃到,今年压岁钱你比哥哥的多呢。”兰香瞥了眼幸灾乐祸的儿子,转而笑着柔声安慰着嘴巴上的血已被珍珠给擦干净的团团。
“真的吗?原来我的牙齿是这个样的,淘哥哥你的也是长这样的吗?”得到大人们肯定的团团,捻起刚刚吐掉的小白牙,歪头好奇的看起来,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起,声音一抽一抽的问着往嘴里塞饺子的淘淘。
旁边的大人“…………”熊孩子的世界真难懂。
“二哥,你说咱们再把这酒馆加盖一层?可那不得拆了重建吗,现在生意正好着呢,是不是过些日子……”三牛最近也觉得他家酒馆的面积有些小,有些客人一见客满还要排队等,都掉头走了,可突然歇业建房子,又有些舍不得那么好的生意。
“师傅,我前些日子听杨二爷说,他准备把家里的院子隔开,租给外来户呢。还说后悔以前没多买几座院子,以后咱们府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呢!”
大山为了让春枝安心吃饭,坐在饭桌的外侧哄着已睡醒的儿子,把听到的消息说给他们听,毕竟酒馆也是和他息息相关的,自然希望它好。
“大山说的对,现在看着生意好不想关门,以后人一多,更不想耽误时间。”
当初他们花了近一千三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处商铺,面积不小,但只有一层。现在府城的人口越来越多,以后生意必定越来越好,占着这好的地段,不往上加盖委实太浪费资源些。
趁现在一些官员的家眷还没搬迁过来,他们提前把酒馆建好,到时不用再操这个心了。
“那行,过完年咱们就拆了重建,刚好趁着有闲时间我回村把咱娘给接过来,有大山再旁边盯着匠人就成,酒馆扩建起来,到时清平也可以在店里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