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冯松明却低声对冯牧阳说,“我们真的要给她十万块天阶灵晶吗。”
不外冯松明想赖账,因为他觉得自己当初并没有承诺金宝珠什么,一切都是她在自说自话。更何况十万天阶灵晶实在是个很大的数目,甚至足够让圣人动心,否则怎么会招惹来李诗韵这样的恶贼。
还有就是冯松明觉得金宝珠和白璧成的实力不高,虽然白璧成也能够挡住他的攻击,但终究是勉强。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要求跟他们同等相待的权利。
冯松明大概也能猜到,金宝珠能救冯牧阳,是借助了某种能疗伤的宝物,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窥视金宝珠的宝物,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补偿当然是要给一些,但是也用不着那么多。
可是冯牧阳听完冯松明的话之后,却叹了一口气说,“你让一个阵法大师碰了我们家的护城大阵,这件事的主动权,早就不在我们手里了。”冯松明不免露出懊恼的神情。直到冯牧阳说,“这件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不然就算我现在醒了,金乌城也在劫难逃。”
看到冯松明服药之后的脸色始终灰白,冯牧阳才对一直站在旁门木头人似的阿九说,“你先扶他去下去调息疗伤。”
………………………
“我把我的买命钱给你送来了。”一个老迈却戏谑的声音在金宝珠的耳边响起,才让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白璧成炼制材料的金宝珠回过神了。
自从李诗韵走后,冯家两父子要商量他们自家的事情,金宝珠就没有关注外间的情况了。直到冯牧阳突然瞬移到她旁边,说了那么一句话。
听到冯牧阳说话的语气,让金宝珠不禁想到,看来冯広就是跟他学的,真是一脉相承啊。
金宝珠既然还能将冯牧阳拿来跟冯広做对比,自然没有因为对方是圣人,就做出惧怕的姿态,实际上她也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就只是平淡的说,“既然拿来了,就给我吧。”
当冯牧阳将装了十万天阶灵晶的储物袋给金宝珠之后,看到她也不打开储物袋查看,就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了起来,心中就真的有些赞叹她的镇定了。
冯牧阳作为一辈子都跟灵晶打交到的人,看过太多自诩大人物的人,在巨额灵晶面前所显露出来的丑态。
虽然已经对金宝珠产生了肯定的情绪,但是冯牧阳还是用提醒的语气说,“你不打开了数一数吗,万一我给的数目不够的话,可是概不负责。”
金宝珠说,“等我要用的时候,就知道够不够了,不够的话,我再找你要。”
“概不负责,概不负责。”他重复着这几句话。可是金宝珠却不再理会他了,依旧看着白璧成修复墙上的阵法核心。
见金宝珠不理会他,冯牧阳也跟着看向白璧成,其实他自打一进到这个房间,虽然一直在跟金宝珠说话,实际上灵识却一直锁定在白璧成的身上。
金宝珠虽说救了他的命,但是在冯牧阳看来,那不是金宝珠自己的能力,不过是依仗着有件厉害的宝物而已。可是白璧成就不同了,如此年轻的阵法大师,看他修补阵法时的手法,沉重而老道,一点看不中拙稚的痕迹。
冯牧阳渐渐看的入了神,直到金宝珠在他旁边说,“你懂阵法吗。”
冯牧阳听金宝珠的问话,以为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便捋着白胡须自得的说,“当然要懂得阵法,否则怎么能做冯家的家主。”
提到这个话题,冯牧阳的心中其实有几分黯然,虽然他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冯牧阳有一儿一女,都对阵法一道毫无天赋,连基础阵纹都记不清。冯松明在修为上还知道上进,这辈子也许能摸到圣人的边。女儿就更是连修炼都不上心,五百年前就嫁到赵国去了,虽说也被人尊称一声皇后,可是赵国是小国,比起金乌城来说,实力还要差上一等。
这也是冯家此次灾祸的根由所在,冯牧阳这一脉下面,没有在阵法一道上有天赋的继任者。反观二房的子孙,各个在阵法上有所成就。而冯家本就是靠阵法起家,不懂得阵法,就无法操作护城大阵,自然不能当城主,也就不能当家主。
其实冯牧阳也没有执意让自己的儿孙做家主的打算,甚至将几个在阵法上有天赋的侄子侄女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打算在他们中间挑选下一任家主。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养出些吃里扒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以想见,未来的几百年时间里,继任者的问题,依旧是金乌城的头等大事。
不过金宝珠询问冯牧阳有关阵法的事情却跟金乌城的未来无关,她听了冯牧阳的回答后,惊讶的望着他说,“你既然懂得阵法,为什么在这里袖手旁观,这修复护城大阵明明就是你们冯家的事,那么多居住费难道是白交纳的吗。。”
金宝珠的话说的冯牧阳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然的上前去帮着白璧成一起安放材料。
有了冯牧阳的帮助,白璧成也没有丝毫怠慢的样子,依旧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直到午夜时分,在大地的轻微震颤之后,护城大阵修复完毕,防护阵也顺势开启,迎接即将到来的金乌风暴完全不成问题。
这时再看墙上的那张山水图轴,跟先前那副被虫蛀的样子截然不同,山水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那画中的山,似乎有了云雾和风。
那画中的水,也仿佛在流动,有哗啦的水声传来。
……………
既然护城大阵修复,留在冯家也没有什么事做,白璧成和金宝珠就打算离开,冯牧阳也没有挽留,因为冯家此时连完好的房子都不剩几间了,不是留客的时候。
因为冯家此时非常忙乱,就连冯松明稍微炼化丹药疗伤之后,顾不得修养,也要出面去收拾残局。所以冯牧阳将他们送出阵法核心的院子,就打发冯広给金宝珠和白璧成领路。他要忙着回去利用阵法困住或直接抹杀反叛者
既然阵法已成,当然不能再翻墙出去,白璧成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接受冯広为他们领路。
冯広今天经历了大起大落,心中也很不平静,所以在给领路的过程中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嬉闹说笑,也许过了今天,这个之前一直无忧无虑的少年就会长大了。
不管冯広正经历着怎样的心路历程,只要他没有再围着金宝珠打转,白璧成对他的敌意也就消弭了一些。当走到塌了一半墙的门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広却突然感叹道,“按照惯例,金乌城每年在开启护城大阵之后,会举行金乌节。我本来以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过金乌节,现在看来,我大概不会去玄天宗了,以后每年都可以过金乌节。”
金乌节的事情金宝珠也听阿黎提过,不过她那时一心想着如何修炼,并没有追问具体内容。现在听到冯広突然提起,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只是在一片废墟瓦砾中,突然提起欢腾的节日,金宝珠不知道冯広是什么意思。就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冯広露出一副惨然的笑容说,“经过今晚之后,城里的人发现危机解除了,明天早上节日一定会如期举行。”
“这有什么问题吗。”金宝珠不解的问道。
冯広不笑了,木着一张脸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白璧成到明白他的意思,冯広做为一直高高在上的城市统治者,到现在才醒悟过来,这城里的人对冯家没有一点认同感,也许冯家不在了,玄天宗真的夺下了金乌城,城里的人明天依旧会高高兴兴的举行金乌节。
白璧成难得出于好心的对冯広说,“你的确是想的太多。但是我知道,这座城里的人,都非常喜欢这座城本身。”
金宝珠这才明白过来冯広在难过什么,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真是少年心事,就爱悲春伤秋。
“我们走了,你回去吧。”金宝珠说完之后,就先一步转头走了,白璧成自然是紧随其后。
空留下冯広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得到心底深处暗暗期待的劝慰,冯広的悲伤情绪反而好转了,也就快步转身回去了,他要回去陪他的母亲。
白璧成和金宝珠走回松鹤街,一路上的打斗早已经停歇,只留下一些损伤的痕迹,显示出这座城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路上的门户虽然也是紧闭着,可是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已经随风飘散了。
就如同冯広的预料,人们回归了平常的生活状态,仿佛一瞬间就将先前的变故抛在了脑后。
不过金宝珠感受到四下一片安宁的气息,心中却很高兴,她虽然对人类的生死存亡不太关心,可是她生来就喜欢繁荣胜景,所以对这些构成繁荣的人们,她非常的宽容。
直到金宝珠的脚步跨入松鹤街,原本还很高兴的心情,一下子转为了满腔愤怒。
他们租的房子竟然塌了,不是那种被波及的损毁,一定是有人故意所为。
金宝珠他们一路上也见过一些被毁坏的房子,其损毁的程度都没有像他们的房子这样的细致入微,所有的院墙和房屋被人夷为平地不说,感觉每一块砖石都被细心的碾成了碎末。
气急反笑,金宝珠疑惑的问白璧成,“我们是跟谁结了这么大的仇吗。”
白璧成也是迟疑的回答道,“会不会是房东的仇人做的啊。”因为他们对面的房子墙也塌了不少,那房子里除了阿黎母女俩,后院还住着房东赵婆婆。
所幸贵重的东西都带在身上,没有对金宝珠他们造成太大的损失。那院子里最宝贵的东西,恐怕就是白璧成布下的防护阵。但是院子既然被毁,那防护阵自然也被破坏了。
等走到废墟跟前,白璧成说,“这个破坏防护阵的人至少是个灵王,我们到金乌城才不久,实在没得罪过这号人物啊。”
“去问问他们吧。”金宝珠指着对面的房子说。对面的房子只是外墙塌了,里面的房子都还在。
没有了外墙,敲门也不必了,白璧成和金宝珠就直接走了进去,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金宝珠对里面喊了一声,“阿黎,在家吗。”
金宝珠的声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跑步声和撞翻东西的声音传来,几息之后,刘小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金宝珠的眼前。
屋里没有点灯,在街灯的微弱光线下,映照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连成一串,静静地从刘小蓝的脸上滑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音,只是站在金宝珠的面前流着眼泪。
可是真正的悲哀之气,却从刘小蓝的眼睛里,从她不断抽气的鼻息里传递出来。金宝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心生触动,仿佛自己也经历了某种极其悲伤的事情,心头笼罩上一层灰暗的阴霾。
这还是金宝珠第一次对别人的情绪有如此大的感触,于是她也跟着刘小蓝一起沉默下来。
场面一时间停顿了几息,直到白璧成心疼的看到金宝珠微皱的眉头,才不得不出面询问道,“小蓝,你怎么啦。你娘呢。”
“我娘死了。”刘小蓝的声音只是沙哑的颤抖着。可是她依旧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没有放声大哭。
白璧成其实早就有所猜测,只有金宝珠在听到刘小蓝的话后,才如梦初醒。
金宝珠惊愕的喃昵一声,“死了。”金宝珠杀过许多人,但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自己熟悉并且喜欢的人死亡。她刚刚才想到过阿黎,想到她说过金乌节的事,现在却突然告诉她,这个人已经死了。
直到此时,赵婆婆才慢悠悠的从后院走出来,苍老的声音缓缓的叙述道,“今天下午刘长林带着一个城卫队长到这里来,先是把对面房子的防护阵打破了,发现你们不在家。又到这里来。说要小蓝去做那城卫队长的侍妾。我见事不好,早就用传讯符叫了我侄子来,可等我侄儿赶到的时候,阿黎也已经被刘长林杀了。我侄子和那城卫队长对峙的时候,刘长林看到事不可为,就把你们住的院子砸了泄愤。”
刘小蓝在旁边听了赵婆婆的叙述之后,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闪现出狠厉的神色。用极力克制的颤抖声音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反驳的话,灵修之间可没有父子尊卑之类的道德理念。家人之间如果互相爱护,一定是出于自愿。如果互相之间仇视,下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只有金宝珠因此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她自己没有父母,虽然能感受到刘小蓝伤心的情绪,但是无法理解到阿黎对刘小蓝的爱,也无法理解到刘小蓝地刘长林的恨。于是她用灵识传音问白璧成,“你的父母是怎么样的呢。”
金宝珠想要知道更多的答案,才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可是白璧成的回答完全没有起到解惑的效果,“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你也没有父母吗。”金宝珠更不解了。
白璧成回答,“我有父母,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我小时候在白家的育婴堂长大,父母一直在外历练,这二十年都没有回来过。”直到白家被人灭族,还是徐享元费尽心机找到他的父亲,并杀死了他。而血缘上的母亲,不知道是否活着,反正白璧成从来没有见过,也无从得知她的消息。
金宝珠没有从白璧成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有没有过多的纠结。
问题既然没有答案,那就将它轻轻的推到脑海深处去,等待着答案突然出现的一天,或者就让这个问题彻底的被遗忘。
在金宝珠和白璧成用灵识进行交流的时候,赵婆婆已经领着他们走进了阿黎的房间里。赵婆婆指着桌上的白瓷罐说,“这是阿黎的骨灰,明天就送去登记,等金乌风暴过了,就送到外面废矿里掩埋,这是金乌城的规矩。城里地方小,要是用来埋骨,几万年下来,这座城早就被人骨埋了。”她看了跟着走进来的刘小蓝一眼,继续说,“你们也帮忙劝劝这孩子,就是冯家的人死了,骨灰也是这么处理,那有留在身边的道理。”
看来刘小蓝不打算埋葬她母亲的骨灰。
此时刘小蓝的眼泪已经止住了,但依旧声音哽咽,“我要娘看到刘长林死,再把她埋起来。”
“唉。”赵婆婆哀叹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可是白璧成却正色着对刘小蓝说,“就凭你现在的修为,刻苦修炼,也要十年,才有可能杀死刘长林。”
刘小蓝不服道,“那我就等十年。”
“你娘不在了,你以为还有谁幸苦赚了灵晶捧到你面前吗。你拿什么来等十年。”白璧成不依不饶。
刘小蓝神色有些慌乱,可还是耿着脖子说,“我也可以去做淘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