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点意难平。因为她的不理解与不支持。当初不是她自己说希望有个人统一尖晶大陆吗?现在又让他半路丢下别管。
简小爱低头站着。
简耽说完那句话,痛快是痛快了,又有点懊恼,只怕她又要哭,可没想到简小爱却抬起头,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嗯,我知道了。那你在这边,记得照顾自己。”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将来哪一天,要是你觉得满意了,足够了,想去别的世界看看,我随时都在的。你过来,我热热闹闹地招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魔王直到死,也没能………………
第61章 简耽番外·尖晶大陆
简小爱离开尖晶大陆已经八年了。
她走后第三年, 简耽登上了帝位;第五年, 南炎国成为大陆最强盛的国家;第七年,最后一个拒绝臣服的国家, 也在南炎的铁骑下化为焦土。
第八年,简耽坐在南炎国的御座上, 接受八方来使的朝拜。
南炎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尖晶第一帝国, 它的主人也成为整个大陆的统治者。
简耽终于实现了他自年少时就立下的理想, 远征四方, 一统大陆。
统一并不意味着结束。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接下来,要制定适用于所有国家的“万民法”,要将南炎国的货币体系推行向全世界,要改革帝国高度军政化后留下来的种种弊端……
以上这些都属于无硝烟的战场,而真正充满血腥的战争, 从来都没停止过。
数年征战,与帝国版图一起扩大的, 还有想要复辟的王族们, 以及某些贪心不足的小国, 他们就像觊觎着雄狮的财狼一样, 眼冒绿光,时时等着有机会反咬一口。
一切才刚刚开始。每一个决定、每一项政策决定都需要当权者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皇帝批改奏折的朱殿里,烛光总是亮到深夜。
当年的护卫长如今已经是皇城禁军统领了,巡逻到朱殿的时候, 有时能在窗边看到皇帝的背影,像一块苍青色的月影,沉静的,冷冷的。
皇帝的寝宫里摆着一个小方盒,里面躺着一张贺卡,一封长信,还有一缕头发。
上一个动过这个方盒的女人,坟头的蒲公英都已经谢了好几回了。
简小爱走后的第九年,简耽全力推行的几项国策终于有了成效。他欣慰之余,终于也能匀出时间来,研究无色之刃的事。
当年陆西明留下了无色之刃,并告诉简耽,只要他的修为达到自己一半的水准,就能用这把无色之刃,破开虚空,召唤出弦理之门。
简耽当时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凭什么我去简那边的时候,修为就才到你的一半?
我一定是你的两倍!
过了九年,简耽再想起当初自己在心里立的誓,不由得有点尴尬。
虽说这九年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统一尖晶与治理国家上,但也从未懈怠自身修行。然而……
破开虚空失败。召唤弦理之门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
这就很难看了。九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没达到陆西明九年前的水准……的一半?
简耽决定将权力分出去,给自己腾出时间,全力提升修为。
冬三九,夏三伏。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简耽信心满满地再次拿起了无色之刃,按照陆西明告诉他的法门,划开虚空……
……
没划开。
四下里没什么反应都没有。
简耽几乎要以为陆西明教了他个假法门。
可陆西明分明不是那种人。
……难不成真是他自己能力不足?
他和陆西明之间的差距有这么远?
简耽郁闷着,收起了无色之刃。
修了一年不成,再修一年恐怕也无济于事。不如寻访名士仙山,说不定有人知道其他通往异时空的途径。
抱着这种想法,大魔王离开了国都。在外面晃了两个月,看到陌上的柳枝已经添了翠色,忽然想起十年前陆西明曾说过的,他二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也罢。左右白灵山离这里不远。去一趟也无妨。
往白灵山方向前进了几十里,离山体尚有一段距离,简耽就远远地看到了陆西明。
十五岁的陆西明,真是嫩得出水。跨一匹白驹,配一柄长剑,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简耽站在船头,遥遥地观察了一番,得出结论:十个这小子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
所以说我究竟为什么还召唤不出弦理之门呢?
简耽很生气。他一生气,就爱迁怒。
把少年陆西明收拾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
把戈壁滩上剑圣族养的那些魔怪都杀了,让少年陆西明心疼得咬皮开肉绽。
挑衅所有的武林门派,再支使少年陆西明去和谈,看他脸色发青纠结痛苦的样子。
嗯,开心了。
大魔王舒坦了,少年陆西明可就惨了。他大概是史上最可怜的剑圣族族长,别的族长一辈子受到的折腾,加起来都没他这一年受的多。
一年之期一到,少年陆西明就撒丫子跑了。
走吧走吧,简耽想。看到你就烦。
看到你就想到那个雨夜,有人在我隔壁一直哭,边哭还边叫你的名字。
陆西明走了。
简耽继续在“当皇帝”与“访仙山”之间来回跑。过去一年少年陆西明总在他搞事情的时候絮絮叨叨唧唧歪歪,比老母鸡还烦。现在一下子没人在他耳边嘀咕念叨,简耽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开始将生活的重心移到增进自己的修为上。经过一年多的游历,他已经发现了,尖晶大陆上,无论谁在他面前都是垃圾。没一个能打的。更别说打开弦理之门了。
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努力增进修为靠谱。
一年。
两年。
三年。
四年。
简耽确信,整个尖晶大陆,前后一百年,已经不可能有比他更强的人了。
但他依旧无法用无色之刃召唤出弦理之门。
就在简耽怀疑无色之刃其实早已损坏的时候,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用无色之刃破开了虚空。
准确地说是那个人“应该”是破开了虚空,但简耽无法百分百肯定。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弦理之门”,只是看到无色之刃原本光秃秃的剑柄上忽然出现了一把水色剑刃——就和陆西明当初告诉他的一样,当剑刃显形的时候,也正是弦理之门洞开的时候。
然而,弦理之门在哪呢?
简耽茫然地望着四周。
那个打开了弦理之门的人,怜悯地看着他。
“你看不到,是因为‘世界’不允许你看到它。”
看不到,摸不到,当然也更不可能穿过它,去抵达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走进了弦理之门。而在简耽眼中,那人凭空消失了——就像白纸上的绘影忽然被抹去了一样。
他朝那人消失的地方冲过去,却只扑了个空。
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中庭。冰凉的过堂风。
无色之刃静静躺在地上。光秃秃的剑柄,像在嘲笑谁。
简耽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咳到最后,连肺都要呕出来。
过堂风冰凉地穿过中庭,掠过地上斑斑点点的血痕。
这是昭明十四年,春末的事。
四个月后,在黑水镇的一家酒馆里,简耽又见到了陆西明。
简耽将手镯交给他。这原本就是剑圣族的东西,如今便还给他,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有贺卡与信就够了。
南炎国皇宫的朱殿里,烛光又开始亮到深夜。
这天,禁军统领巡视到朱殿,简耽恰好从殿内出来。
禁军统领立刻躬身行礼,简耽摆了摆手。
帝王的脸在月色下,又冷又白,像一敲就碎的玉圭。
简耽转身要走,禁军统领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陛下请珍重自己。”
这句话,也只有追随了简耽十几年的他敢说。从简耽还是中枢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他的护卫长了。
简耽站住了,转头过来看他。
护卫长深深地跪着。
“……你很好。”简耽说,“明日起你就去鹦洲戍守吧,不用回皇城了。”
护卫长手一颤,点头:“是。”
简耽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
护卫长站起来,他带着禁军离开了皇宫。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抱怨:“统领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陛下竟然将统领发去戍守边疆!”
护卫长抬起头,扬手就把那人打翻在地。
护卫长:“你懂个屁!鹦洲是我老家!”
陛下这是让他离开帝都,回家侍奉寡母,承欢膝下。
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
陛下没有留下皇储,也没有刻意栽培过继承人。毕竟,谁能想到,南炎国的皇帝正当盛年,竟然就患上了无药可医的恶疾呢。
陛下归殡之后……南炎国还能统御天下多久?
陛下让他走,是要他远离即将祸起的帝都啊。
“陛下……”
冷月照耀着宫墙,也照耀着帝王的寝殿。
烛光在殿中摇晃,将一切映得影影幢幢。
简耽取出了盒子里的贺卡。
贺卡的边已经起了皱,显然是被人摩挲了太多次的缘故。贺卡里画着一束花,一张脸……全是儿童涂鸦的水平。贺词写得尤其丑,字体歪歪斜斜,十足的初学者。唯一的有点是笔触流畅一气呵成。可以想象写这张贺卡的人,一定是写坏了许多次,浪费了无数纸张,才最后制成了这一张贺卡。
[贺简耽十九诞辰
祝 洪福齐天寿比江长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功在千秋永垂不朽]
费心了。这贺词,也不知问了几个人,加上自己苦思冥想,最后鼓捣出来这么一句话。
简耽把贺卡放下,拾起长信。
说是长信,其实也并没有多长,只是因为写的人水平实在太差劲了,两行字就要占一尺纸,所以才让这封信变得又宽又长。
[致简耽: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啦。其实很舍不得你的,要是你能和我一块走就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种话,不过反正我都已经走了嘛,你也没可能跟上来了,就让我说一次过过嘴瘾……
昨天我去国都里转了转,发现这里的人都很爱笑,和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人不一样。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他们有个好宰相的缘故(现在已经是王爷了)。
你留在这里,比去我那里,有价值多了。你在我那里实现不了的梦想,在这里,全都能达成。
你是对的。
记得我和你说的‘秦始皇’吗?我相信将来你一定会成为比他更好的皇帝。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哦。对其他国家的人民也要一视同仁!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努力的(划掉)孩子(划掉)人。不过我就怕你光顾着努力,反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偶尔试着停下来,出去走走,看看太阳赏赏花,笑一笑十年少呀。
不行我不能再写了……这已经是第十封了,错字太多,我反复重写重写现在手都要断了……
就到这里吧。
西明哥哥告诉我,你很厉害,大概也就两三年吧,就能召唤出弦理之门啦,到时候你拿着我留给你的头发,它会指向我当时的位置,你顺着过来就好啦。
我会一直等你。两三年,五六年,什么时候你来,我都在的。
期待与你再次会面。
简小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是尖晶大陆最后一把刀了!因为接下来就要换地图了……(顶恭桶飘走)
大家不要慌不要哭保持微笑!最后会有好结局的我以我下半生的性福发誓!
*
谢谢Linda_Zzz 的手榴弹!哇这是第一次我领手榴弹领得那么心虚……咳咳
为了补偿大家这些天吞的刀,明天我鼓鼓劲,双更下。下一章开头我打算这么写——
【新世界】
——又有一个“简耽”与简小爱错过了。
男人睁开了眼。他的瞳仁是银白色的,但短短几秒后,银白就彻底褪去,变成了寻常的棕黑色。
说是棕黑色其实并不准确,这双瞳仁里还带着一点蓝,像冬日的冰面上,映出的一点点蓝天。
男人站起来。他上身光裸着,背后有一块疤。
他走出了浴池。
在被水雾浸得朦胧的穿衣镜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具身躯,这张脸。他不止在镜中看到过。
他是简耽,他的能力是“看到”所有平行世界中的简耽,他甚至能将他们的一生当做一本书那样翻阅,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信手翻过去,不过几分钟的事。
所以,当简小爱那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又有一个“简耽”将与简小爱错过了。
【“将来哪一天,要是你觉得满意了,足够了,想去别的世界看看,我随时都在的。你过来,我热热闹闹地招待你。”】
不会有那一天了。“简耽”们,是无法离开他们所在的世界的。
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
简耽离开穿衣镜,披上衣服,大步走出了露天浴池。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间病房里。
病床上躺着的女孩子,比起刚被他救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了明显好转。
“她多久能醒?”
简耽问坐在病床旁的白大褂。
白大褂转了一下签字笔,懒洋洋地说:“快的话,一两个小时咯。——老大,这种小毛病真的不用我亲自守着,我能不能……”
“守着。她醒了立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