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到这话,确实有些不乐意了。
“音娘,你还有侄女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陈来,过个七八年,她们也要在闺秀圈子里立足的。”
这话说得极其委婉,但实际意思却不客气。
你自己要做妾,别连累的家里人跟着你抬不起头来!
陈大公子话虽轻柔,却臊得陈佳音脸红。
陈姑娘心中委屈,她上赶着做妾?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是为了她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陈家在倾覆的时候,能有个得力的搭把手?
可这话,就算是她母亲,也不能说。
陈姑娘只觉得哑巴吃黄莲是有苦说不出。
“好了,你哥哥的话肿了一点,但话糙理不糙。
对门的李尚书府,家里的老三,还没有配人家呢。”
听到父亲这话,陈佳音心如死灰。
难道重活一世,注定还是要走以前的老路?
再眼睁睁地看着陈家一切的悲剧发生?
陈夫人心中咯噔,“老爷,这万万不可啊,这李三公子可是满京城有名的泼皮无赖!
咱们的女儿知书达理,他如何能配得上!”
陈夫人可没忘记,前几天,那李鑫挟持着要要挟自己。
他对自己满心眼的恨,女儿嫁过去能有好下场吗?
“胡说八道。不过是年纪小,爱胡闹了一些。
李家家风正,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极有出息,可惜都定亲了。
李尚书本人,四十岁的尚书,也可算得上是中年得意。
再来他们家还有个得宠的淑妃在宫里。
你说说。这样的人家,如何嫁不得?
李三公子年岁还小,等他娶了妻,也就不会胡闹了。
再说了,有这样的背景扶持着,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左相倒似乎对馒头精格外满意。
难怪上一世,身为左相嫡女的陈佳音会嫁给李三金这个顶级纨绔。
哦……
现在顶级纨绔的宝座换人做了……
现在是漂亮王的位置来着……
“可他是个纨绔呀。”
陈夫人只能咬住这点巴巴地不放。
“夫人,之前我就派人打听过了。
这个李鑫虽然爱胡闹,可他从不进青楼,也没有捧戏子,包外室的坏习惯。
这就说明,他就是身为幺子宠坏了一些,本性不坏。”
左相拍板定钉,“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找个合适的时机,给李尚书透露两句,让他们来给咱们家提亲。”
可不能再出现上次顾家那样的事情了。
左相走这一步棋,最重要的还是想和宫里的淑妃娘娘建立关系。
万一将来大事未成,有个得力的亲家,那是多么的重要啊。
当晚,左相在书房,听到了一些陈夫人一直担心他听到的风声。
“哦?有这等事?”
“是,奴才在旁边听得真真的,那李三公子就是这么说的。”左相的心腹道。
“你密切注意夫人的动作。”左相吩咐完,下人出去了。
“不会……应当不会……夫人最是心地善良,绝不会……”
可他又想到,似乎那阵子女儿绝食,后来居然听劝吃东西了,再后来就发生了这件轰动全京城的事情。
左相心里居然没有了底,怀疑的种子开始种下去。
现在一切还不好说,要看心腹监视下来的结果。
还不晓得自己被人看上了的李三金,正坐在自己屋子前的台阶上,翘着二郎腿,神情极为没落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喝着果汁。
其实他也觉得此时喝酒会比较符合画风来着,但是不是一杯倒吗……
嘿嘿……
李家老大老二在暗处看着。
“咱们小弟长大了,知道想女孩儿了。”老二的声音。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蠢货没安好心的样子呢……”
李三金的确没安好心,他在计划着,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左相府给洗劫一空。
然后送到顾家去……
白日里郁芝兰那个嚣张的嘴脸,实在让馒头精感到生气。
居然跟他争宠,臭不要个肺斯……
世间的悲剧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人家还想着叫他做女婿,而女婿精本人却想着要把人家打劫一空。
要财不要人,走开坏女人!
**
这位下了朝,李尚书回自己的部门。
“李尚书,且慢且慢。”
“左相。”李尚书行礼。
“今天下了朝,一起去喝一杯?”
“多谢左相大人抬爱,只是这邻近年末,地方上的褶子如雪花涌来,哪有这空闲再酌饮,微臣只怕要住在部里了。”
李大人苦笑,以公务繁忙为推脱。
临近年末,各部倒也的确很忙。
只是忙到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明晃晃的扯淡了。
左相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本相就有话直说了。”
“左相但说无妨。”
“尚书家里可是有三位公子?”
“正是三个不成器的。”
“不知三位公子都定亲了吗?”
“哦,是这样的。”李尚书一抚摸他小心蓄养的胡子,颇有指点天下的豪气,“老大老二已经订亲了。至于老三,是个不成器的,我打算……”
左相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就是老三!
“我打算叫这小子打光棍到我四十岁!”
语不惊人死不休。
左相:“……”
第82章 登门记(上)
今天是沐休。
本朝官员, 每半个月有一天的沐休之日。
乘着这一天, 该成亲的成亲, 该出游的出游,该休息的也休息。
该找茬的也找茬……
西城区,有一位大人, 还有一位大人, 洗漱干净,穿上人模狗样的衣服, 牛逼哄哄地出门了。
一大清早, 左相家已经热闹了。
主子们也已经都起床了。
今天是难得的沐休之日, 陈家打算举家去京外新得的庄子上泡泡温泉, 以解往日疲乏。
车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主子们用了早膳出发了。
“相爷, 妾身去看看孩子们。”
“去吧。”
镜子前, 左相正整理自己的衣领。
“相爷。”
“如何?查到什么了吗?”
“未曾,夫人没有任何的动作。”来人低头弯腰。
“行了下去吧。”
左相嘴角扬起一个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的夫人是难得的贤良淑德,果然是李三公子想多了。
一家人用完早膳,下人们收拾着, 打算出发了。
忽有门房跑得急哧呼啦地来报。
“相爷, 李尚书来了!”
左相一听, 眼睛亮了。
“哦?快请他进来。”
左相想,一定是李尚书想通了,来提亲来了。
于是一家人打算出发的脚又缩回来。
等着, 活生生等着。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左相手烦躁地在桌子上咳特咔咳特咔地敲。
“怎么回事?不是说李尚书来了吗?”
急死个人真是,如何还不进来呀,还要出去玩呢!
“相爷,这李尚书在咱们府前面的花坛边站住了。
说是花香呢。”
“那他在干嘛?”
“一朵朵花揪着闻呢。”门房回答。
“个老不休的,一把年纪还想做个采花贼不成!”
左相一个气恼,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人敢接他的茬。
“去,把李尚书请进来。大哥儿,你亲自去。”
于是大公子出去了。
这回终于带回了来客。
陈佳音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前世的公爹。
李家确实疼爱幺儿,两位嫂嫂的出身都远远没有她高。
李尚书如第一次看见左相一般,万分欣喜,万分激动,“相爷,您真是越来越精神了!哈哈哈哈!”
左相:你天天看见我,今天才觉得我好看……
“不知尚书今日来,所为何事?”
“私事私事。”
“哦?”左相一听,看来事情有门儿,他就说那天他说要让小儿打光棍倒四十岁是纯属扯淡的。
“您门前这花,是哪找来的种子,实在是开得漂亮呀。”李尚书笑眯眯地问起。
人家问起了,左相也只好答了。
然而接下来,李尚书就似乎是看上了左相府一般,问完了花就问假山,问完假山又问府里的园林场景设计。
问得左相的脸色越来越沉。
可这话题就是不往左相期待的方向拐过去。
李尚书,平时挺有眼色的一个人,现在就跟没长眼睛一样。
左相的脸色已然不好看了。
正要打算出口赶人。
忽又有门房来报。
“相爷,顾尚书也来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也不是上赶着送礼的,怎么就朝里大臣一个接一个地上门。
左相直觉这其中大有文章。
李尚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喝了口清茶润润干涩的嗓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总算是来了。
陈夫人陈佳音母女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李尚书加上顾尚书,那不就是前段日子绑架案受害人家的两个家长吗?
显然左相也想到了这里,脸上袭上了严肃。
他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心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二位尚书,虽同朝为官,却甚少在私下有来往。
他算是知道了李尚书为何一大早的来府里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原来是为了拖住他们,等着顾大人来。
由外而内走来一个偏偏公子。
顾月承长身玉立,今日身着一藏青色刺绣描边锦袍,内衬一件黑色打底内衫,绣竹腰带束于腰间,尽显修长腰身。他脚上是一双黑色长袖。
顾月承本就年轻面嫩,为了加重自己的威严,总是挑些老持承重的衣服来穿。今日也是这般。
他身为上钦点的探花郎,不说面若桃花,那也是清俊非常,再加上他常年浸在官场的稳重和巴控全场的淡然气质,比之普通世家子弟,又岂是甩出一两条街。
起码在场的陈家几位公子是望尘莫及的。
否则如何在朝堂上和那些几乎都大他一辈的大臣们斗。
“相爷。”
声音清澈润朗。
不愧是朝中有名的儒臣,一整套礼节顺下来,没有半点能叫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陈佳音知道,今日的顾月承明显是来者不善。
她的记忆甚至回溯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她去外祖家,却意外被拐到了一家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舞坊里。
舞坊为了叫他们这些女子给中央来的大官们表演节目,没有动过她们,只叫着练舞。
那天晚上,在戏台上,她身着华丽纤细的舞服,第一次看见了坐在对面的顾月承。
他俊朗威严,一身正气。
可偏偏是这样的男子,却满眼睛又是柔情又是担心地看着那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会希望那样深情的男子是看着自己的吧。
那一刻,陈佳音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发芽了。
到底是虚荣,是使命,还是爱情,早就难舍难分了。
“顾尚书。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相府?”
左相冷哼,此时他已经很清楚了,顾家和李家这是认为动他们家眷的是他陈家人了。
顾月承后面还跟着竹筠,小竹筠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纸张。
有的颜色已经发黄,看着很有年代。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来我相府找茬的,一老夫看是走错地方了吧。
相府可不是京里那些落魄家族任凭欺负的地方!”
左相精明的眼睛如铁链紧紧锁着浅笑的二人。
“相爷,您是上官,我与顾大人平级,是下官。
您这找茬一说,实在是无从说起啊。”李尚书站起来打哈哈。
“诚然。若我等真想与相府过不去,直接将这一摞的证据往京兆衙门府一递,明天京城的头条可就是您了。”
说着,竹筠往前跨了一步。
“什么意思?”
“还请左相借一步说话。”顾月承道,眼睛扫视正堂,“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左相牢牢看着那堆所谓的证据。
抬步去了书房,李尚书跟上。
“这位就是左相夫人吧。”顾月承却不急着跟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话也说得模棱两可。
“左相真是好福气。
下官先行一步。”
三人一走,陈夫人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半点所谓的仪态可言,口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母亲。”陈佳音心慌地握住了陈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