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我夫君——寒雪悠
时间:2018-09-19 09:11:13

  宋玉清:“集芙蓉以为裳,既然是你的小名,总是要让人叫的。”
  华裳拉长了脸道:“我瞧您是被泼的墨少了。”
  宋玉清想到她当初的戏弄,一下子呆住了,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小芙蓉长大了。”
  高门子弟哪有不顽皮的,也有些小男孩会故意在砚台里撒上尿,再放到门顶上,让先生一开门就淋了个满头,可宋玉清就算是聪明绝顶也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可以说宋师对女子的认识在华裳这里全部被刷新了。他年近而立都不愿成亲,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华裳她自己作的孽。
  华裳不客气道:“我长大了,可是,老师却老了。”
  宋玉清:“所以,小芙蓉是来气老师的?”
  华裳低头嘟囔了一句“老腊肉”。
  宋玉清软软一笑,“嗯?你说了什么?”
  好像做学生的时光重新在身上复苏,华裳立刻道:“没。”
  说罢,她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玉清也笑了。
  当年,宋玉清哄她学对子时,便用她的小名出上联——
  “小芙蓉。”
  她瞪着他,回了一句:“老腊肉。”
  宋玉清不恼,继续道:“含露小芙蓉。”
  她乐呵呵挑衅:“风干老腊肉。”
  宋玉清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鬓,柔声道:“鬓边斜插含露小芙蓉。”
  华裳戳着他才胸口,仰首道:“怀里横抱风干老腊肉。”
  宋玉清忍不住笑,念道:“亭亭初立,鬓边斜插含露小芙蓉。”
  “这……”华裳抓耳挠腮,猛地拍掌道:“有了有了,我的是……孑孑孤行,怀里横抱风干老腊肉。”
  宋玉清笑意渐浓,“你这算什么,不通,不通。”
  华裳:“我倒是觉得不错!”
  宋玉清轻轻叹了口气,随口道:“豆蔻十三余,亭亭初立,鬓边斜插含露小芙蓉。”
  华裳彻底坐蜡了,傻眼了,念不出了。
  宋玉清笑着笑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华裳看着他咳嗽老不停,便上前了两步,帮他拍了拍后背。
  宋玉清伏在被子上,肺都要咳出来了,消瘦的肩胛骨随着咳嗽声轻轻颤动。
  华裳拍他后背的时候,才觉察到她这位老师的身子竟如此单薄,似乎她都能将他打横抱起来了。
  “你怎么瘦成了这副样子?我倒是真能怀里横抱你这个风干老腊肉了。”
  她边说着,边想将他扶正。
  宋玉清边咳边道:“不,不要看……”
  “……水,咳——”
  华裳只得松开手,重新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她将水递给他,发现他手腕更是细,青色的血管都快凸出来了。
  宋玉清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手一颤,杯子里的水大半泼在了被子上。
  华裳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在床边坐下,手臂一伸将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杯子抵在他的唇上。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却还是低下头,啄了啄杯子里的水。
  华裳歪头看着他。
  离近了,她才看出他的脸色真是白的厉害,唯一的红润还是刚才用力咳嗽出来的,他额头鼻尖带着米粒似的细汗,像是一朵含着露水的芙蓉花,集清雅和美艳与一身,怎么会有人生病也这么好看呢?
  华裳一边想着,一边倾了倾杯子。
  宋玉清又喝了一些,似乎是她喂水喂的太急了,水从他嘴角流下,洇湿他的胸前的衣服。
  华裳连忙移开杯子。
  宋玉清虚弱道:“我没事。”
  他将被子拉了拉,挡住湿透亵衣所露出的春光。
  华裳四处看了看,低声问:“不至于吧?你光束修就有不少了,日子怎么会过得如此清贫?”
  宋玉清无力地笑了笑,“可能是我不善管财。”
  “你至少要请个管家啊,两个半大的孩子懂什么。”
  宋玉清:“我倒觉得孩子蛮好的。”
  华裳哼了一声,将他重新放回到床上,“谁知道你心里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宋玉清叹气,“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哪里看为师不顺眼,为何一个劲儿的针对为师呢?”
  华裳不觉羞愧道:“我对学习好的都看不顺眼。”
  宋玉清被她的话噎了一跟头,又咳嗽了两声。
  华裳:“奇怪了,你怎么莫名其妙就病了?”
  “前些日子下雨,出门没打伞被淋到,就成这样了。”
  “知道自己如此病弱,就该照顾好自己。”
  宋玉清温柔含笑,“是是是,我会听小芙蓉的话。”
  华裳:“我果然看你不顺眼啊,都让你别叫这个名字了!”
  她不耐地走了两步。
  宋玉清含笑望着她,温声道:“自从老冠军侯夫妇不在,你就没听过人喊你这个名字了吧?”
  华裳沉着眼,盯着他。
  宋玉清体贴地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华裳的视线往上一扬,轻快道:“好的很,圣人还为我赐婚了。”
  “咳咳——”宋玉清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是这样吗?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华裳微微一笑,甜美的喜悦像是翻滚的泡沫从她眼中流淌出来,“是楚江仙。”
  “仙才啊。”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
  华裳瞥他,“我知道,在你们这些文人眼里,我配不上他。”
  宋玉清微笑道:“怎么会?在我眼中你们都不过是的我的学生而已。”
  “那还分好学生和差学生吧?哼,老师不都是偏向好学生的嘛。”
  “你们准备何日完婚?”
  华裳沉吟道:“还在选日子。”
  宋玉清道:“不如让太史令让你们相看一下?”
  “哈?”
  “我与太史令尚星仪有些交情,他一向负责‘观日月星辰之变,察风云气色之异’,定历数,算阴阳,反正这些事情他都是会的。”
  又一个神棍吗?居然还是官方的?
  华裳疑惑道:“我头一次知道咱们朝廷还有这样一个官职。”
  宋玉清无奈地瞪着她,就好像每次他考试,她都答不出来时的表情一样。
  华裳摸了摸鼻子,想不通自己都二十了,怎么在宋师面前,还像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宋玉清:“我课上给你讲过的,你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华裳拒不回答。
  她就是这么一个性子,能拿她怎么办?
  宋玉清轻声道:“好了,快把纸笔拿过来,我给你写一封帖子,将你这件事托付给他。”
  华裳:“算了吧,我又不信这些。”
  宋玉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莫非你前两次都是这么瞎糊弄的?”
  “啊。”被他这么一说,华裳也忍不住猜测——莫非她前两次婚姻不幸就是因为没有算好时辰?
  宋玉清又生气又好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倒是长点心啊。”
  华裳看了对面的书桌一眼。
  宋玉清催促:“快些拿来吧,我最近精力不济,没法多写字,文墨和焚香都看着我呢。”
  华裳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操劳了老师多不好。”
  宋玉清笑了起来,眼中的温柔春波都快荡到了她的嘴角上。
  “老师还能不了解小芙蓉你?你会担心我才有问题,只要你不再故意戏弄我,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着还颇感心累似的叹了口气。
  华裳想了想,直接了当道:“你也不用瞒我了,我知道你是被圣人罚了才生病的,你都病成这副样子,都没有人来看你,你觉得你写信还好用吗?”
  华裳轻而易举地看到,随着他的话语,他脸色一点点淡了下来。
  还没有等她继续开口,宋玉清便抚着心口,用一副伤心的语气道:“小芙蓉可是嫌弃老师了?”
  这熟悉的语音语调就像是一根针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记忆囊袋,扎破的囊袋,又掉落一滴记忆——
  温柔的夕阳下,貌美清雅的宋玉清半蹲在华裳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温柔的眼眸的眼眸中尽是伤心春波。
  他问:“小芙蓉一直针对老师,可是嫌弃老师了?”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从小开始,性子就异于其他女子的华裳面对着宋玉清那张能够叩开任意世家贵女闺房门的脸,仍旧响亮地“嗯”了一声。
  这还不够,她还特地加上了一句,“我嫌弃你,特别,非常,很!”
  当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宋玉清垂下睫毛,任由晚霞的艳色在自己苍白的肌肤上涂抹。
  他轻声回复道:“老师知道了。”
  像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低着头,闷着声音道:“小芙蓉,都是老师的错。”
  正值脾气特别坏阶段的华裳露出一个可以称作邪恶的笑容。
  “老师,不是你的错。”
  宋玉清瞬间抬起头,神色紧张、欢喜又感激。
  华裳却恶狠狠道:“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因为老师太令我恶心了!”
  她当时甚至不太明白这番话究竟恶毒到什么地步,只是凭着胸口一阵想要伤害他、伤害自己、伤害所有人的戾气说出这句话。
  当时,红霞铺满天空,红霓浸染了地面,他的脸却白的如同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这里隐藏的情感,总之,宋师被女学生弄伤心了……
 
 
☆、第45章
  “郎君,药来了。”文墨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也让华裳流转的思绪重新回到正轨上。
  宋玉清看着端药进来的文墨,含笑道:“麻烦你了。”
  文墨一下子涨红了脸,神情愉悦又忧伤。
  华裳倚着一旁的窗户,摸着下巴不出声。
  说起来,宋玉清就是有这种让人听到他一句称赞就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似的魅力。
  文墨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捏着勺子给宋玉清喂药。
  明明是天下闻名的宋师,却病弱的不堪一击。
  华裳忍不住怀疑应汲留给她的那个提示真的是指向宋玉清吗?会不会是她理解错了?
  华裳抱着胳膊,看着他淡色的唇染上琥珀色的药渍,再被手帕擦去,唇上只留下因为用力而压出来的血丝。
  他的唇也太薄了,感觉轻轻啜吸一下都能吸出红血点。
  “真的没人来看过你吗?虽然雪中送炭的人少,但也不能说没有吧?”
  宋玉清笑了笑,躲开了文墨喂来的药。
  文墨焦急道:“还差几口就喝完了,郎君咱们再努努力好不好?”
  宋玉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叹息道:“我不要,实在是太难喝了。”
  文墨苦口婆心道:“良药苦口,喝了这碗药郎君就好起来了。”
  宋玉清失笑道:“不会好的。”
  “什么?”文墨一愣。
  宋玉清却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他飞快地用帕子捂着嘴道:“好了,下去吧,让我跟客人说两句话。”
  文墨应了一声,脸上蒙着一层忧郁之色离开了。
  宋玉清在文墨离开后,将手帕扔到一旁,一掀被子,将自己埋在了里面。
  华裳:“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宋师?”
  宋玉清泄气道:“我一直很让你失望吧?”
  “啊?”
  “我这个连吃药也嫌苦的老腊肉,果然是没有一丝优点的吧?”他躲在被子里闷声道。
  华裳好笑地来到床前,故意气害他道:“你是第一天才知道这点的吗?”
  她的话简直是往人心窝里插刀。
  宋玉清发出了一声闷哼。
  华裳双手放在他被子上,“起来了,你这样像是什么样子。”
  宋玉清闷声道:“不,我吃完药的样子不好看,不能给小芙蓉你看。”
  华裳觉得这幕有些熟悉。
  宋玉清继续道:“我也活不久了,念在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小芙蓉能不能答应我一事,也好让我走的安心一些。”
  这即视感!
  华裳无奈道:“你这又用的是什么典故?”
  当年宋玉清为了教她这个坏学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为了教会华裳历史上的典故,有时候甚至会真身上阵演绎一番。
  华裳记得这副场景,史书上似乎提过,哪个朝代的皇帝宠妃,为了让皇帝厚待自己的家人,就在病重的时候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哭求皇帝答应她一事。
  所以……宋师这是在跟她扮演这一茬?
  华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宋玉清掀开了被子,他额头上还带着闷出来的细汗,青丝黏在上面,像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华裳艰难道:“真是难为宋师了。”
  宋玉清笑了笑,“你不必为我忧心,你瞧,我现在身体好多了。”
  华裳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实在分不清这个人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虽然两人有过不愉快,不过,看在他现在还有心逗她开怀,让她不要过于担忧他的份儿上,华裳也勉为其难,奉上了一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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