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手捧着谢九爻,另外一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掌心里捧着一块馒头,他声音沙哑而粗糙:“吃。”
谢九爻:……
她象征性的啄了一口馒头,然后伸出爪子把馒头往前推了推,继续跳到地上,试图让少年懂得她的意思。
做一只鸟真的很不方便了。
少年好像懂了,他拿起药材,直接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歪了歪头,呆呆的眨眨眼睛。
谢九爻决定,下一次带药粉过来……
毕竟少年根本不懂,要先把药草嚼一嚼,再敷在脖子上。
……
温畅发现,他家酒酒最近往外跑的更勤快了,而且每次出去的时候都是带着东西的,尤其是今天晚饭之后,她居然叼着一根鸡翅膀,就这么飞走了!
谢九爻的体型也就比鸡翅膀稍微大那么一点点,叼着一只鸡翅膀摇摇晃晃往外飞的模样,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坠到地上似的。
温畅忍不住呢喃:“难道是春天到了……在外面有了别的小母鸟?”
可谁家的小母鸟,喜欢吃鸡翅膀?
谢九爻叼着一只鸡翅膀已经很费力了,她飞的不是很高,好不容易才跃过了院墙,从窗户口飞了进去。
少年本来安安静静的蜷缩在地上,一听到扇动翅膀的声音,迅速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向窗外,眼里竟然有些纯粹的喜悦:“鸟……”
谢九爻将鸡腿丢在了他的面前,简直累掉了半条命。
少年指了指自己:“给我……?”
谢九爻瘫在地上不想动,下意识的点了点鸟头,少年眼里的喜悦更浓了,他估计很少吃肉类,一只鸡翅膀啃得满嘴是油。
连骨头都完全嚼碎了咽下去,然后被扎的泪汪汪的,本来十分粗哑的声音,小小的:“疼……”
谢九爻不知道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就是偶尔带一点食物过来看看他,让他能够稍微补一点营养。
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了活物,少年慢慢的也变得灵活了一些,刚开始只会说一个两个的字,慢慢的已经可以说小短句了。
他会藏起自己找到的小石子什么的,作为礼物送给谢九爻,一人一鸟,竟然相处得格外和谐。
于是温畅就更少都可以看到他家鸟了,他家鸟整天的不着家,刚开始的时候只会带一些食物出门,后来更夸张了,出门的时候嘴里叼着一页纸,是开蒙用的千字文。
他自然不知道,谢九爻叼着那张纸,是去见那个被关起来的小少年了,明明是一只鸟,可偏偏灵气十足,她将纸放在地上,用自己的鸟喙啄一个字,然后念一声:“一。”
谢九爻已经摸清楚了鹦鹉是怎么发声的,简短的几个字还是可以讲的,少年就跟着她念:“一……”
等千字完了之后,谢九爻又会强行撕其他的纸下来,带过来给少年认字。
又一次很晚才回到家之后,温畅简直就像一个被冷落的深闺怨妇,整个人都很不开心了,他戳了戳谢九爻的脑袋,哀怨的道:“酒酒,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鸟了?整天都不在家里……”
谢九爻:……
她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像抛弃原配,在外面养了外室的渣鸟,顿时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温畅继续叹息:“唉,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能陪着你到处走走,是我的错,你本就是鸟儿,天高任鸟飞,哪能陪着我一个半残废的人,一直窝在这小院子里,是我不对,不该限制你的。”
谢九爻这个时候已经更心虚了,怎么说温畅也是她目前的饲主,她似乎的确有些太冷落温畅了。
于是谢九爻慢慢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啄了一下温畅的手指,温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动作十分隐秘,他轻轻的伸手去摸了一把谢九爻的小肚皮。
平日里这么做的时候,都会被谢九爻嫌弃的,这一次谢九爻竟然没有反抗,任由他摸了。
人家撸猫他摸鸟,还摸的心满意足,恨不得亲上一口。
“酒酒啊酒酒,就算你在外面有了别的鸟,也总是要经常回家的嘛,不能学别的鸟,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知道吗?”
温畅声音十分温柔的道:“我又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但是要经常的回来,看到你我心中才安稳。”
“哦。”谢九爻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温畅当时就笑了:“酒酒,你终于会说话了吗?来叫声爹爹我听听。”
谢九爻:……
“滚!”
“酒酒,你果然是在外面有鸟了吧……”
谢九爻不想说话,并向他丢了一个白眼,果然是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的,给他好脸色,他就要飘。
谢九爻扑楞着翅膀飞进了内室,往床上那么一躺,然后就准备睡觉了,温畅拿着一本书也躺到了床上:“今日里我还没有给你讲故事呢酒酒。”
“我今天就讲一个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故事吧……”
谢九爻简直想捂着耳朵跟他说,我不听,我不听,你是想做谁的爹呢?
然而她并没有办法捂自己的耳朵,也没有办法去捂温畅的嘴,只能像一具尸体一样挺直的躺在那儿,任由温畅在自己耳边不断的念。
简直要烦死只鸟了。
温畅一晚上讲的故事,全都是有关于孝道的,他讲的是开心了,谢九爻头疼了,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
身上的毛都翻掉了好几根,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心中的最后一点心虚,也在他的话痨当中彻底消散,谢九爻直接扑到了温畅头上,对着他的头发狠狠的一顿抓。
把温畅的头发都给刨乱了,刨成鸡窝。
头发都乱糟糟的,连点形象都没了,温畅却仍旧笑得很开心,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尤其是那声音,温柔的都快要滴水了:“我就知道酒酒心中其实是有我的,来,让爹爹好好的亲上一口。”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是你的鸟(4)
谢九爻:!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面对一个这么骚气的饲主,果然是防不胜防!
谢九爻飞身就是一个连环踢,在温畅额头上留下了整整两个爪子印,这才算罢休。
她扑棱扑棱就飞出了窗外,看起来十分的绝情了,温畅没办法,毕竟想要获得福利就必然是要付出的,他只能在后面温温软软的喊:“酒酒,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已经飞到了外面的谢九爻:呸!
谢九爻在这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自然是去找那个被关在院子里的小少年了,只是这一次院子外面却是有人的。
是一个模样雍容华贵,身边带着好几个婢女的女人,谢九爻下意识的跟了过去,便看到这女人走进了那院子里。
女人一出现,平时安安静静的少年就立刻像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可他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呢,便好似那困兽一般,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冲到女人面前。
反而因为太过用力的挣扎,脖子上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的伤口,又一次的裂开了,脓血顺着颈子,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
女人见了这般惨状,反而捂着嘴娇笑起来:“你瞧他,疯病又犯了。”
“李大夫,你可得好好的治治他的疯病才行。”
立刻有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去,他身后跟着几个仆役,四个仆役才勉强的押住不断挣扎的少年。
少年真的像疯了一样,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挣扎的力度实在是太大了,脖子都快要挣断了似的。
女人忍不住皱了皱眉:“按住他!可别让他死了。”
李大夫动作迅速的扎了两根金针下去,那少年就趴在地上不动了,有丫鬟走上前来,将早就熬好的药,一口气的给少年灌下去。
李大夫给少年把了把脉:“夫人,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那就好。”女人挥了挥手,李大夫便拔掉了银针,赶紧往后退,奄奄一息的少年躺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抽搐,嗓子里发出仿佛野兽一样的嘶哑声音。
猛的一看还真像犯了疯病。
“真是可怜啊……”女人啧啧感叹了两声:“李大夫,你说他这疯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回夫人,这要看天意。”李大夫说完,女人就开始笑,笑啊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说的好,看天意……哈哈,看天意,我们走!”
门一关上,藏在角落里的谢九爻就猛然扑了下来,她围着少年飞了好几圈,少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不断的嘶吼着,在地上打滚,精疲力尽之后,才慢慢停下来,身体还间或抽搐一下。
他哪来的疯病!
谢九爻这段日子一直和少年待在一起,从没见他犯过疯病,反而是被这女人灌了药之后,才出现了这种症状。
不傻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少年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病!
他才十五六的年纪,却已经不知道被锁在这里多少年了,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污垢,瘦的皮包骨头。
他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可若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那一刀杀了他就是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生生的折磨他?
甚至他眉眼里都是单纯,想必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关起来了,甚至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谢九爻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这种心肠的人都会觉得不忍。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压下心底的愤怒,小心翼翼的靠近少年。
他疲惫极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可是谢九爻靠近的时候,他仍旧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压到谢九爻。
“鸟……”少年轻轻的将脸颊贴在谢九爻的羽毛上,眼角隐约有泪迹闪现,谢九爻轻轻的啄了一下他,当作安慰,可她只是一只鹦鹉,什么也做不了。
谢九爻心里很不舒服,这景象比在末世的时候看到有人吃人,还让她难受,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是能够找来钥匙,打开锁链,少年也走不出去。
他身体太弱了,根本逃不出这里,就会被抓回来。
到时候可能又是一顿折磨。
谢九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更频繁的给他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多都是食物,还有一些药物,她努力的用各种肢体和语言,教会了少年如何偷偷给自己上药。
除了这些以外,她还给少年带了两颗玻璃珠子,那是温畅给她玩的,还老是嘱咐她不要吞下去,谢九爻分享给了少年。
一个人一只鸟趴在地上滚珠子,看起来竟莫名的和谐,每当滚到了窗台边缘,少年够不着的时候,谢九爻就会用鸟喙把它推回来。
少年笑的眉眼都弯了,他好像从未如此的快乐,而他的快乐又如此的简单。
玩珠子玩累了以后,少年就会摊开谢九爻带来的纸,谢九爻踩在纸上,踩一个字给他念一个字。